五十萬兩銀子是什么概念?
幾口之家,守著幾畝田地,趕上風調雨順的年頭兒,也許能賺二十兩銀子。rg
世間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見過五十萬兩銀子。
大多數人,甚至,在夢里都夢不到五十萬兩銀子。
白衣人三粒骰子搖出了一百二十六,贏了這一局。
卻將五十萬兩銀子遞給柳春佳。
春佳不接,白衣人愣是塞到她的纖纖素手里。
還來不及婉拒他,白衣人又對黃袍老人揚眉一笑:“如果青天流星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那么,雨夜銀花是不是也死了?”
他突然這樣問,惹得黃袍老人濃眉緊鎖,冷目相視。
“朋友。”莊家沉沉有聲,切進了白衣人的話頭,冰冷的相勸:“我已與朋友過一次,今天只談賭局,不論江湖,我不會再跟朋友第三次。”
話語凌厲,已經露出殺氣。
白衣人相視含笑,再問莊家:“如果雨夜銀花也死了,是不是混江飛魚也死了?”
青天流星,雨夜銀花,混江飛魚,白衣人先后了三個江湖名號。
每一個名號都已被時光掩埋多年,如今重提,像刀子一樣刺進對面三個人的心頭。
心里幾分蕭瑟,黃袍老人的手里多了一把劍。
一把細細的劍,一把沾著寒氣的劍。
寒氣在劍身上凝結成珠,在劍光的輝映下,像幾串銀色的花。
如果這些花兒開在雨夜里,一定美得奪命。
靛袍老人將空空雙手鋪在賭桌上,他毫不吝嗇的讓所有人看到他的手。
他的雙手難看,蒼老而粗糙,骨節分外粗大,指尖銳利的像被人用刀子修飾過一般。
平常人看到這雙手,會覺得這是一雙天生畸形的手,但只要是練過一丁兒暗器的人看到這雙手,會知道這是一雙殺人于無形的手。
莊家左手按住黃袍老人的持劍之手,右手按住靛袍老人的空空粗手,沉聲定氣,冷視白衣人:“朋友到底想什么?”
白衣人提壇飲酒,將自己的脖頸灌濕,幾聲醉笑:“我想念一首詩。”
酒助賭興,酒也助詩興,白衣人想念詩,他張嘴就來:
青天流星破蒼穹,
雨夜銀花映月空。
混江飛雨翻白浪,
泥塘白蓮戀晨風。
千海獨舟單槳渡,
鬧世乞兒徒清靜。
山林礁人不沽酒,
半面彩妝忘情濃。
徐徐念完這幾句,白衣人的笑意更深,他已醉,輕輕回味酒濃:“好酒,好詩,好風景。”
他似乎怕旁人聽不懂他的詩中深意,將眉毛高高的揚起,環顧眾人,再酒話:“這是八句七言,也是八副丹青,更是二十年前突然隱沒于江湖的八大高手。”
“可惜呀,可惜!”他不容旁人插嘴,自己個沒完:“今天我才知道,八大高手死了七個,只有山林礁人還活著。”
提到山林礁人,他突然轉頭看著梅燕,搖頭醉笑:“聽聞山林礁人沒有酒量,你和他一樣。”
梅燕嘴角抽動,攥緊手里的劍,氣息已經不再平穩了。
柳春佳輕輕退了一步,讓出了梅燕身后的位置。
一步退,輕淚流,誰解女兒心中愁。
單拳搓攥住劍柄時,梅燕的眼睛已經紅了。
莊家的眼睛也紅了。
他放開按住左右兩個老人的手,死盯白衣人,額頂已經泛起青筋,沉沉一聲:“朋友到底是誰?”
喝問之下,白衣人又在喝酒,不顧濃酒澆濕了衣襟,醉得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嘴里喃喃:“我對不實話的人也從來不會實話,你要是想聽到我的實話,就要用你們的實話來換一換。”
白衣人想話的時候,別人攔他,他也會。
白衣人不想話的時候,別人逼他,他也不會。
所以,過了剛剛那句話,他又開始喝酒。
一壇酒,已被他喝出了空空聲。
莊家幾番思量,終于沉聲一嘆:“朋友,你既然已經道破了我兄弟三人的名號,我等也不必瞞下去了。”
“沒錯!”黃袍老人再也捺不住火辣性子,重重的呼出濁氣:“我就是雨夜銀花,你待怎樣?”
白衣人了頭,再看莊家和靛袍老人,輕輕相問:“那么,如此,兩位就是青天流星和混江飛魚?”
靛袍老人的眼底劃過苦楚,似乎不愿意再聽到這樣的名號。
莊家無奈之下,只能低聲長嘆:“我是混江飛魚。”
認下了名號后,莊家忍下心底的悲意,對白衣人強作一笑:“剛才朋友正話反,想必朋友已經知道,八個人中,唯有山林礁人已經仙去了。”
“原來你們果然知道鬧世乞兒還活著。”白衣人輕輕皺眉,再問起老人們心底的痛:“聽,當初其他六人眼睜睜的看著鬧世乞兒抱著山林礁人的尸首跳入谷底。”
被他揭起多年后不能愈合的疤痕,黃袍老人雙眼崩淚,將手中細劍揮出一片銀花,怒目高喝:“賊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再半個字的廢話,我就放了你腔子里的血!”
銀花散去,只留余寒,冰透了陳年往事。
“放了我腔子里的血,你還怎么聽實話?”
看來,白衣人的確已經醉了,醉得不怕雨夜銀花手里的劍。
也許,他并不知道,就是這柄劍,斬了鐵心判官。
所以,他繼續仰頭豪飲,將咽喉露給雨夜銀花。
要不是有混江飛魚按住了雨夜銀花的執劍手,恐怕白衣人的咽喉上已經多了一紅。
直到將這一壇飲空,他又隨手牽來梅燕眼下的酒。
恣意過了狂妄,白衣人閉眼長笑:“山林礁人與鬧世乞兒絕戀半生,所以鬧世乞兒才抱著他的尸體墜入谷底,要與他殉情,這些,是你們知道的。”
他好像故意要與雨夜銀花作對,雨夜銀花不讓他半個字的廢話,他偏要幾十字的廢話。
“我還想一件你們知道的事。”白衣人再飲一口,笑得無限悲涼:“那時,鬧世乞兒已經有了身孕,也許,她是怕你們一并逼死了她,才故意墜入谷底,只為躲起來為山林礁人產下遺腹子。”
他話音過,三位老人屏息無語,混江飛魚沉聲長嘆。
“我之所以知道你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鬧世乞兒隱居多年不出江湖,卻永遠不缺錢花。”白衣人搖頭失笑:“聽,她的院子里,經常半夜里多出幾包袱金子,卻不知道送金子的人是誰。”
過這些舊事,白衣人環顧這間茅棚,皺眉輕笑:“聽,這間賭場是最公平的賭場,也是最安的賭場,當然也是最賺錢的賭場。”
輕笑過后,他突然喃喃自問:“既然是最賺錢的賭場,為什么不蓋一間好好的房子呢?難道是誰將賺來的金子都送給了孤兒寡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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