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1。

    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擠滿了煙蒂，窗戶沒開。張有為坐在繚繞煙霧里，被熏得眼圈通紅，他時不時看向手機，妄圖看到兒子張海擦保平安的短信。

    時間逐漸接近了午夜。

    滴答作響的時鐘逐漸逼近著他心中最后的底限。他多么希望兒子只是出去瘋玩，忘了回來。如果還剩一絲希望，張有為不會選擇報警。

    報警意味著，他自己都相信兒子遇到了危險。

    張有為憂心忡忡地自然自語：“這子，以后再玩這么晚，我不揍死這熊孩子跟他姓……”

    咚咚咚！

    敲門聲才驚響，他立刻一個健步竄到了門前，手指不心磕碰在鎖殼上，破了皮流著血，他顧不得疼，打開房門。

    門口的奇異景象映入眼簾。

    兒子張海潮披頭散發的，像是正帶著假發，他懷中抱著家貓阿杜，身后又跟了一大票神色萎靡的貓咪，齊刷刷地用人類般的眼神盯著張有為，把他看的后背發涼。

    “爸！”張海潮眼淚汪汪的，差點就哭出了聲音。

    張有為抬起手作勢欲打，嘆了口氣，用力把兒子抱在懷中，閉上眼不讓兒子看到自己來紅的眼睛。

    “晚上不許再去瘋了，聽爸的，好嗎？”

    張海潮畢竟是個少年人，他剛經歷這樣一場大事。遇到家人的時候，劫后余生的惶恐和驚懼紛紛涌上來，再也憋不住了，抱著父親嚎啕大哭。

    阿杜跳到沙發上，在沙發最熟悉的角落里安逸躺下。

    它舔舐著軟墊，靜靜觀察著。

    似乎……

    人類也沒有那樣壞？

    甄萱坐在床邊胡思亂想。

    天寧區的事在夜里飛速傳遍了整個昭平市的上流圈子。她有很多二代的微信好友，朋友圈已經被地震余波般的現場圖片刷屏了，人們紛紛猜測原因，但誰也無法想象背后事實真相。

    “天寧區遭遇恐怖襲擊……”

    “圖片JPG，這是煤氣管道燃爆了嗎？”

    金石傳媒開始發力。

    雖然損失最大的是金石，但因為某種原因，石仲文不想讓事情鬧大。

    甄萱眼看著與天寧區的朋友圈一條條消失不見，與之有關的討論話題也來少。她心情很微妙，腦子里亂哄哄的。

    連貫的意外串聯起來，甄萱得到了一種讓她手腳冰涼的猜想。

    石一仁腦袋犯暈，把樓上某位老哥得罪得不輕。結果惹得人家直接去石家老巢，攪了個天翻地覆。最后的結果還是金氏傳媒認慫，連尋仇的心思都提不起來……

    甄萱嘴角抽搐，再次給師傅段紅袖打電話。

    “師傅，您真是嫌我命長啊！”

    段紅袖先聲奪人，嬉笑：“徒兒，師傅給你找了個好機會。過些天有個叫《超級挑戰》的綜藝節目。我托關系把你安排進去了，百花也會參加喲。”

    “您別這樣啊！”甄萱欲哭無淚：“我連修真的門都沒踏進去，您就把我往火坑里推，這是人辦的事嘛！我要是惹到那連城，以后您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段紅袖不再開玩笑，她同甄萱交代她的想法。

    “我推算過百花的命格。在紅袖圖譜的十七種命格中，百花是祖師紅花仙子的大羅天歡喜菩薩命格……三百年了，門派記載里未曾有過相同命格的天才出現。我們現在依托華情娛樂可安枕無憂，若是靠山倒了呢？如果華情也出現了意外，我們又能去哪里？”她輕輕嘆息。

    甄萱猶豫道：“我覺得沒什么問題呀……娛樂行業不是向來如此嗎？你唱罷我登臺，誰紅誰話。師傅，我覺得您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做節目和搞宣傳上，一個絕頂天才對于我們真的那樣重要么……”

    “我們首先是修士。其次才是明星。”段紅袖緩緩道：“先天之下皆為螻蟻。典籍中記載，祖師紅花仙子以花信年華就步入先天境界，正是靠的大羅天歡喜菩薩命格，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放在如今時代，信息傳播速度更廣泛，娛樂業更發達，擁有這命格來修煉紅袖功，不出十年，定會觸及先天！”

    “只有先天，才能保護得了你我。師傅見過太多人性的丑和惡，你要明白，哪怕再光鮮亮麗，這依舊是父權至上的社會。如果你不成為男人的陪襯，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力量和地位。師傅不足以做到這一點。”

    甄萱輕咬住嘴唇。“師傅，我明白了。”

    她不是切身理解了修士之間競爭的殘酷，而是突然明白，再怎樣勸下去也無法改變段紅袖的執念。“我會努力嘗試的……”

    甄萱掛斷電話，她忽然很委屈，鼻子發酸。

    “為什么不是別人，為什么非得選了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她胡亂地將能看到的一切都扔到了地上，緊抱膝蓋蜷曲在床腳，只有這才能帶給她一絲安感。

    她喜歡刺激、喜歡受到追捧、喜歡聚光燈下的明星生活。

    而不是躲在這陰暗的出租屋惶惶度日。

    連城沒急著回到紅樓。

    鬼元神站在云中，冷眼觀察煙奴的去向。留在煙奴體內的鬼氣精準地標注著她的方位。連城看見她坐上了一艘偷渡去往東瀛的貨輪。夜幕下，貨輪逐漸消失在了地平線的最遠端。

    煙奴遵守了她的承諾。

    連城靜靜收回鋸齒狀的蛇腹劍。煙奴為自己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黑云翻滾。

    太陽在東方展露勃勃橘紅。連城低頭望著鬼元神的雙手，身體的變化如實影射在了鬼元神上，掌心的灰敗斑點來明顯。

    身體逐漸接近了能夠承受的極限，倘若再任由發展，等灰敗蔓延到了身各處，就是連城肉身徹底崩潰的時候。

    蘇愷威有氣無力，四仰八叉地躺在云霧里。“求求您給我一個痛快……”

    鬼元神搖頭：“不行。”

    “您是想讓我自己涼透嗎？”蘇愷威重重地咳嗽著。

    連城開出價碼：“一份煉體法訣，換你一條命。你縱橫南洋二十多年，總得有些看家收獲。你別想歪主意，在這雷云杵里，你哪怕半句謊話我都會發覺。”

    蘇愷威肯定不想死。

    他確實收藏了很多好寶貝，于是回答。

    “這個，真沒有！”

    鬼元神抬起鋸齒劍。

    “別別別！我也有消息！下個月，是十年一度的龍虎山升龍宴，他們最擅長煉體功法！您若拿出好東西，他們肯定會接受以物易物的買賣……”蘇愷威道。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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