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雖然覺得殷勤豪氣干云，道心堅定，但也僅此而已。

    唯有朱丑妹被殷勤一番言語，說得如受雷殛，呆呆地站在原地。她的臉上忽而喜悅，忽而哀傷，忽而又深深地惋惜，眾人之中，唯有伍落在修行上經(jīng)驗最為豐富，見狀趕緊朝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朱丑妹竟然被殷主任一番話說得動了道心嗎？孫阿巧修為不高，見識卻是有的，望著渾然不覺外物，仿佛已經(jīng)神游天外的朱丑妹，眼中滿是羨慕的神色。

    所謂道心，是被修士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可惜的是，許多修士修了一輩子，卻終連道心的皮毛都未曾摸過一次。

    許多修士把道心的觸動，形容的玄而又玄，有的說那是剎那間的豁然開朗，有的說那是一種桶底脫落般的暢快輕松。孫阿巧從未體會過觸動道心的感覺，但她卻知道，一個從未有過類似的體會的修士，究其一生，也就是個筑基而已。

    朱丑妹呆呆地站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忽然兩行清淚從她腮邊滾下，緊接著便哇地大哭出聲。眾人被她驚得面面相覷，朱丑妹卻噗通一下跪在殷勤床前，嚎啕道：“我的殷主任啊，嗷嗷，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嗷嗷，我朱丑妹修道修了幾十年，嗷嗷，今天總算開了竅啊，嗷嗷，這份恩情讓我可怎么報答啊，嗷嗷.....”

    殷勤生怕她一激動說出“以身相許”之類的毒誓，趕緊咳嗽兩聲，讓伍落和孫阿巧去將朱丑妹攙扶起來。他雖然不明究竟，卻也猜出朱丑妹怕是被他一句無心之言，解開了修行上的疙瘩。這種情形在佛家講究明心見性悟后起修的禪宗倒并不稀奇，而且經(jīng)常有說話之人還不覺得怎樣，旁聽的人卻忽然間大徹大悟的情形。

    比如傳說中的一指禪，就是禪宗一個著名的公案。所謂一指禪并不是指用一個指頭戳在地上練倒立，或者氣運(yùn)指尖對人戳啊戳。

    真正的一指禪是一種禪機(jī)，是一位禪宗大和尚對前來問道的同修，不用語言回答，卻伸出一根指頭來作為回答，此為一指禪。比如有人問他，如何是佛法，他伸出一根指頭來，那人就開悟了。又有人問他，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他也伸出一根指頭，那人也開悟了。

    老禪師身邊有個小沙彌，見禪宗如此好混，便也偷學(xué)了這一招。有次禪師有事外出，又有人來問，小沙彌也伸出一根指頭，那人竟然也開悟了。小沙彌開心極了，等禪師回來與他學(xué)說此事。

    禪師問他，你是如何指的？小沙彌得意地伸出一根指頭，哪知禪師手中握著一把刀，小沙彌的指頭剛伸出來，就被禪師手起一刀砍掉了。小沙彌大聲呼痛，老禪師卻說，就是這個，于是小沙彌也悟道了。

    當(dāng)然這種禪機(jī)只對日日參修精進(jìn)卻始終無法突破的老參才起作用，不是修行人，莫說斬斷一根手指，就是將其削成人棍，也是沒用。

    此方世界沒有佛法，但大道殊途而同歸，禪宗講開悟，道門講道心，都是修者只可意會無法言說的玄妙境界。

    伍落與孫阿巧一樣，對于這正的道心境界從未有過體會，他對朱丑妹也是萬分羨慕。羨慕之余，他就越發(fā)看不透殷勤，甚至覺得這位殷主任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有深意，一言一行似乎都暗合道韞。

    伍落一邊暗中觀察殷勤，一邊去扯跪在床前的朱丑妹，沒料到朱丑妹還沒嚎得盡興，肩膀微微一掙，竟然將伍落彈開半步。

    “師妹你、你竟然進(jìn)階了！”伍落瞪著朱丑妹，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他與朱丑妹在上山之前，境界基本相當(dāng)，沒料到這女人初識道心就在瞬間提高了一個小境界！

    朱丑妹剛剛彈開伍落只是本能反應(yīng)，此刻被伍落提醒，馬上暗運(yùn)靈氣，下一刻她便滿臉驚喜地叫道：“我、我真的晉級了！”她不敢置信地再一次確認(rèn)了靈根的情況，再次喜極而泣道，“我在這筑基一級困了十幾年，竟然被主任一番話點開了心竅，我、我......”

    殷勤怕她再度嚎哭，忙出言安慰道：“先賢有云，這個......呃......機(jī)會永遠(yuǎn)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你今日有次收獲，也是你平日里刻苦修行的結(jié)果。”說罷又滿臉嚴(yán)肅地轉(zhuǎn)頭對岳麒麟等煉氣新人道，“你們?nèi)f萬不可因為朱丑妹瞬間開竅，而心存僥幸，須知修行道法如同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道門都說得長生者，唯有性命雙修，開竅只是心性上的事，我輩修士還是應(yīng)該以修命為主。沒有身體做保障，空談心性只是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岳麒麟幾人雖然嚴(yán)重懷疑殷主任口中的先賢就是主任自己，卻也覺得他這一番話，非常及時。幾個煉氣修士還真是看到了朱丑妹的神奇進(jìn)階而心思浮動，被殷勤及時點醒，才熄了僥幸之心。

    唯有符小藥，遠(yuǎn)遠(yuǎn)躲在一邊，眼睛在殷勤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心道：殷主任話說得好聽，卻從不見他如何刻苦修行。看他這此的情況，多半又是得了老祖的好處，說不定被老祖推宮換血了也說不定。別看他現(xiàn)在捆得結(jié)實不能動彈，等他氣血恢復(fù)過來，修為當(dāng)能更進(jìn)一步。

    想通了這一層，符小藥看著岳麒麟幾人誠惶誠恐的樣子，心中就更有幾分不屑。他可不是肯下苦功，認(rèn)頭下死力修行的主兒，相比之下他寧可把功夫下在煉丹上，吞食靈丹一樣可以快速進(jìn)階。

    殷勤又與大家閑聊了幾句，眾人便紛紛告辭。殷勤見符小藥一直躲在角落里，等眾人出去了，才慢騰騰地掉在隊尾，知道他想留下來密談，便主動說了句：“符小藥暫且留步，我與你有話說。”

    符小藥應(yīng)了一聲，見眾人都走遠(yuǎn)了，不待殷勤吱聲，便一下子跪到廳中，低聲道：“小藥未經(jīng)主任允許，擅用邪法，請主任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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