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店，后院兒。馮掌柜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手持玉簡，神情嚴肅，好半天才將玉簡放在身旁的茶幾上，輕輕嘆了口氣道：“這個殷蠻子，不簡單啊。”在那玉簡所載，乃是商號定期發放給各處管事的一份情報匯總，其中所載的消息來自武朝全境，并且包括東南西北各方蠻荒妖獸與蠻族的最新動向。為的是讓商號上下，對于武朝甚至整個蠻荒的最新動態，有所掌握。

    馮掌柜手上這份是月初才發來的最新一枚玉簡，所載內容大抵是上個月的各處消息，而花貍峰殷勤的名字竟然上了這份情報匯總，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并且只是在提及云雀閣楚阿大的動態時順便提到其與花貍老祖的真傳弟子殷勤來往過密而已。

    即便如此，能夠被位列十大商行的順宜坊的月報匯總提及名號，也足以表明，此人已經正式進入到天下那些頂級勢力的眼界之中。

    那殷蠻子不過是出身小倉山的一個血脈低微的賤蠻，聽說還是個五行俱全的廢靈根，短短三兩年便名聲鵲起，成為在整個西荒也能叫上名號的人物。

    馮掌柜在腦海中仔細捋了一遍所掌握的有關殷勤的情況，覺得其中存疑并且值得推敲之處頗多。比如所有的消息來源都會提及那殷蠻子的血脈和靈根，問題是如此低劣的資質，與馮掌柜在后院所見，那鬼魅般的一腳，根本對不上號。而且，有關殷勤最新的情報還顯示，此人生了一副好皮囊，全靠這身皮囊才得了云裳老祖的青睞，甚至不惜與其雙修道法，助其增長功力。

    這種空穴來風，對于馮掌柜這種成了精的人物來說，更是荒謬。在他看來，修為到了金丹老祖那般境界的人物，因為美色，招幾個入幕之賓不是沒有可能，但因為貪戀歡愉而以自身真元助對方提高修為卻是絕無可能。要知道，修為到了金丹境界，已經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長生大道的影子，傳說中那種因為窺得天機而帶來的法喜充滿的感覺，絕非凡人肉身上的片刻歡愉可以媲美。金丹老祖怎會舍本逐末，白白耽誤了自家的修行？

    門口傳來響動，打斷了馮掌柜的沉思，一個執事弟子進到屋里，稟報道：“大掌柜，趙頭兒那邊有所發現。”

    “哦？！”馮掌柜眼睛一亮，“老蠻子發現了什么？”不等執事弟子繼續，馮掌柜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算了，我還是親自去看看。”

    馮掌柜所在的屋子，距離關押生蠻的后院兒只隔了幾座小院兒，莫看他身材胖大，走起路來卻是腳下生風，以至于身后的小雜役們需得小跑才能跟上。

    進到后院兒，執事弟子在前面帶路，沿著巷道轉了幾個玩兒，來到之前殷勤挑選生蠻的那處鐵籠所在。鬧事的生蠻被宰了十幾個，殷勤又挑走了五個生蠻，籠子里所剩的生蠻在三十左右，空間上也寬敞了一些。

    之前那個曾給殷勤牽馬的老蠻子，此刻正蹲在鐵籠附近，在他身前一個生蠻已經被開膛破腹，黑紅色血染紅了黃土，卻仍然能夠看到生蠻腔子里的心臟仍在咚咚地跳動著。籠子里的生蠻，顯然被這一幕嚇壞了，再沒有上午那種嗜血的兇勁兒，一個個蜷縮著，渾身顫抖。

    馮掌柜對于面前的血腥場面已經司空見慣，徑直走到老蠻子身邊，彎腰查看：“聽說趙頭兒有所發現？”

    “這是籠子里血脈最高的蠻子。”趙老蠻好像忘了自家本是個蠻子，說話的語氣異常冰冷，“也是剛剛鬧騰最兇的那個。”他一邊解釋，一邊用手中的剔骨刀挑開地上一團肉囊，“胃腸里尚有不少未消化的人肉殘渣。”

    饒是馮掌柜見慣血腥，也不由得皺起眉頭，不想在這些細節上太過糾纏：“趙頭兒在他身上有何發現？”

    趙老蠻頭都不抬，將那肉團挑到一邊，又用刀在那生蠻的大腿上劃了一道，他下刀的手法極其巧妙，雖然將那生蠻的大腿割開一個大口子，卻只有絲絲血痕滲出，并未傷及主要的血脈。趙老蠻的刀尖在大腿的肌理中挑了兩下，將其中一條主要血脈暴露出來：“馮頭兒能否從這條血脈上看出些什么？”

    馮掌柜執掌車馬店多年，做的就是蠻奴買賣，對于蠻人血脈的奧妙也是頗有鉆研，聞言又往前湊近了一些，半晌，馮掌柜面色凝重道：“這條血脈看似完整，實則上面布滿細密的裂痕，若不及時以血脈秘法修補的話，只要此蠻再次催動血脈，便是個血脈迸裂的結果。”

    “馮頭兒眼力果然高明。”趙老蠻嘿嘿怪笑，將手中剔骨刀往地上一丟，直起身子道，“我看，這就是這些生蠻能夠突然鬧事原因。”

    “血脈激發？”馮掌柜緩緩點頭，這籠蠻人之所以被列入丁等，實在是因為他們的血脈傳承與等級都太差了。然而就是這么一籠不入流的賤蠻，不但干掉了兩名手持短鞭法器的雜役，還險些將那古姓蠻人也生生吞了。想來想去，也只有血脈激發這一種可能性了。

    “繼續查，看看到底有多少蠻人的血脈被激發過。”馮掌柜沉吟半晌，忽然朝那鐵籠一指。趙老蠻應了一聲，側目望向那銹跡斑斑的鐵籠，獰厲的臉上浮起一種難掩的興奮。

    馮掌柜卻是沒有注意趙老蠻的表情，他心中所想卻是另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到底是誰激發了這籠生蠻的血脈潛能？

    同一時間，飛舟之上的殷主任也在心中琢磨著讓馮掌柜頭疼的問題。他雖然沒有看到趙老蠻“解剖”生蠻的一幕，可他卻是將這些生蠻一個個檢查過“牙口”的，憑借他超級敏感的血脈感知，早就發現了這籠蠻人的血脈處于極端不穩定的情況下。他曾不止一次地使用血符強行激發自身的血脈，經驗告訴他，那籠中絕大多數的血脈都處于激發狀態下。至于極少數的五個例外，已經被他帶到了飛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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