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文君……這就是陛下賜給您的宅邸,您看看,可還滿意?”負責功勛大臣和外戚、宗室事務(wù)的宗正卿劉屈氂領(lǐng)著張越,走在一棟奢華的宅邸之中。 漢與秦不同。 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在太宗和先帝手上土崩瓦解。 并變化成為了今日的民、吏、王三級爵位體系。 從公士到公乘(一到八級)屬于民爵,從五大夫至關(guān)內(nèi)侯(九到十九)是吏爵,列侯、諸侯王屬于王候爵。 彼此有著嚴格的等級,很少有人可以逾越。 在這一點上,已經(jīng)與秦代有了明顯的區(qū)別。 現(xiàn)在,民爵已經(jīng)可以自由買賣,而吏爵也能通過賞賜提升。 只有最頂級的列侯,大部分情況下,依舊需要軍功。 既然整個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已經(jīng)崩壞,那么,自然秦代曾經(jīng)嚴格的等級制度,也就崩壞了。 就像這個天子賜給張越的‘建文君宅’,其占地面積,幾乎相當于過去關(guān)內(nèi)侯才能有資格占有的宅院面積了。 整個宅邸分為前后兩個部分。 前院為四進兩弄,夸張一點的話,甚至可以在院子里挖上一個大型露天游泳池了。 而后院就更夸張了! 層層疊疊,有著大小房間上百間。 足可住下兩三百人! 各式的家具、器物,更是一應(yīng)俱全。 更別提,這個宅邸還是坐落在戚里的一側(cè),靠近未央宮宮墻的地方。 本就是長安城最好的地段之一。 保守估計,起碼價值千萬! 張越看著,也是咂舌不已。 這么大的房子…… 實在是太大了! 他又不常回長安,是不是有些太奢侈浪費了? 不過,在嘴上他卻是一點也不客氣,笑意盈盈的拱手道:“實在是辛苦明公了……” 劉屈氂聽了,連忙答道:“侍中言重了,這是本官的本分……” 劉屈氂是上個月才從涿郡太守任上調(diào)回長安,出任的宗正卿。 他年紀大概四五十歲左右,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像一個慈眉善目的鄰家大叔。 但是…… 張越很清楚,這位當今天子的親侄子的厲害! 雖然,這位后來的澎候、左丞相因為卷入巫蠱之案而垮臺,于是與李廣利一起遺臭萬年。 連帶著有關(guān)他的資料和記載,也在史冊上被堙沒。 但在如今,這位中山靖王的庶子,卻是劉氏家族的驕傲之一。 這位后世的劉玄德的元祖堂兄,出生很不好。 其母甚至只是中山國的一個小商人之女,與劉勝也不過是有過一段露水姻緣而已。 中山靖王劉勝是什么人? 拔掉無情這個詞,用來形容他,最是恰當不過。 他一輩子,僅僅是被承認的子嗣就有二子一百多,女兒不計其數(shù)。 至于私生子和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的種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 故而,劉屈氂也只是頂一個宗室的名頭而已。 劉勝活著的時候,甚至可能都不記得自己有這么個兒子。 等他死了,那就更管不了。 然而…… 劉屈氂,卻通過自己的學習與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從基層的縣尉開始做起,歷任縣尉、縣令、郡司馬、郡都郵、郡尉、太守,直至現(xiàn)在拜為宗正卿。 若不出意外,他還可能被拜為丞相! 這可就太了不得了! 而且,劉屈氂還是海西候李廣利的兒女親家——他的長子劉恢娶了李廣利的嫡女。 他的發(fā)妻張氏與李廣利的發(fā)妻是閨蜜。 故而,當他奉詔入長安擔任宗正卿,敏銳的長安列侯們,就已經(jīng)在私底下傳言,他將拜為丞相。 而且,張越還聽說,劉屈氂一旦拜相,就可能被授予實權(quán)。 丞相府將重新發(fā)揮作用! 所以,張越對劉屈氂,保持了足夠的尊重。 劉屈氂卻是笑嘻嘻,無比和氣的道:“建文君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他雖然剛從涿郡來到長安不過一個月,但張越的大名和威勢,卻早已經(jīng)有所耳聞,最近更是親眼目睹了這個天子寵臣是怎么吊打古文學派的。 他可一點也不想給自己的親家,平白招惹這么一個大敵。 “陛下還吩咐了,賜給建文君的奴婢,可以讓建文君親自挑選……”劉屈氂笑著道:“不知道建文君對奴婢下人,有什么要求?” 他的宗正卿衙門,可是有著十幾萬的官奴婢。 從犯官家眷到夷狄俘虜甚至是僰奴,可謂應(yīng)有盡有。 特別是前段時間,天子清洗了長安官場和商場,抄沒了大量的奴婢與罪犯家屬。 張越卻是想了想,這宅邸他未必會長期回來住。 嫂嫂大約也適應(yīng)不了長安的生活,她更喜歡在南陵,經(jīng)營自己的莊園與事業(yè)。 至于柔娘,一個人住這里,張越也不會放心。 所以呢,在可見的未來,此宅大約會長期空置。 這讓張越感覺有些肉疼,這么大的宅子,就空在這里,但每天的花費和用度,恐怕都少不了。 而他這個侍中兼縣令的年俸,不過兩千石而已。 就算算上賞賜,加上建文君這個封君的兩百戶食邑的歲入,一年下來,撐死了也就五十萬的工資。 所以,此地必須得能賺錢! 最起碼,這個宅子里的下人,得能賺到足夠養(yǎng)活他們和維護此宅的收入。 那么在長安城里什么東西最賺錢? 想到這里,張越就對劉屈氂拱手道:“未知宗正卿之中,可有善于釀酒之人?” 劉屈氂聞言一楞,隨即也醒悟了過來。 長安公卿貴族們,靠著釀酒販酒,補貼家用,這是傳統(tǒng)了。 因為,漢室官方嚴禁私自釀酒。 而關(guān)中夏季的旱災(zāi),又讓國家嚴厲禁止一切使用糧食釀酒的行為。 但…… 越是如此,人民就越喜歡喝酒。 而私酒貿(mào)易也因此成為了關(guān)中現(xiàn)在最賺錢的買賣。 只是能做這個買賣的,只有頂尖的貴族。 其他人哪怕是碰一下,都可能粉身碎骨。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天子寵臣,恰好是有這個資格干這個事情的。 這樣想著,劉屈氂就笑的更開心了:“建文君想要釀酒匠人?正好,宗正卿官邸,有數(shù)百名精于釀酒的大匠,皆是犯官奴婢,建文君若是需要,本官這就讓人將名冊送來,使建文君仔細挑選……” 反正,挖劉家墻腳的,也不差一個姓張的。 這也是對方應(yīng)有的權(quán)力! 甚至是天子默許的權(quán)力。 不然的話,難道讓堂堂的天子近臣,國家侍中,過的還不如一個老百姓? 那不是逼他去貪嗎? 但劉屈氂那里知道,張越從來沒有打過犯禁的主意。 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他故作清高。 而是不能! 為了點蠅頭小利,就敗壞自己的名聲,那純屬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張越還沒有這么傻。 但…… 除了糧食釀酒之外,還有其他釀酒的法子啊。 譬如說果酒,也譬如說藥酒。 張越想的很清楚,這個世界上,物以稀為貴。 學別人,釀那些度數(shù)不高的黃酒和清酒,賺不了幾個錢。 但若是別出心裁,開發(fā)出葡萄酒、各種藥酒等保健酒類。 再加上自己的名聲…… 那錢還不滾滾而來? 更妙的是,還不犯法違規(guī),哪怕是大司農(nóng)也說不了他不是。 這使得他的酒類,可以公開售賣! …………………………………… 一個時辰后,劉屈氂派人將一箱子的名冊,送到了張越面前。 張越只是看了一遍,便選定了十五人的名單,都是過去長安城里比較有名氣的釀酒師。 只是流年不利,他們的主家攤上了大事,自己也被拖累,變成了官奴婢。 但背景和底細,都很清白,沒有作奸犯科之事。 然后,就名單送到了宗正卿府邸。 而他自己則準備回一趟南陵,去接柔娘。 順便,看一下家里的情況,再將田苗兄弟帶來長安,讓他們來主持和監(jiān)督這府邸之中將要進行的釀酒之事。 再一個就是,這次回去,他得祭祖了。 再怎么說,現(xiàn)在他也得封封君。 雖然只是一個食邑兩百戶的非世襲封君,但也是喜事,得稟報祖宗。 于是,便回宮向天子告假。 天子一聽張越要回鄉(xiāng)祭祖,也很高興。 他沉吟片刻后,道:“卿為朕與長孫重臣,國家大臣,此番回鄉(xiāng)祭祖,不可丟了顏面……” “這樣,朕派羽林衛(wèi)一百騎,護送卿回鄉(xiāng)……” 項羽都知道,富貴不歸鄉(xiāng)如錦衣夜行。 老劉家就更喜歡這樣顯擺了。 當初,高帝就在豐沛連擺了好幾天的流水宴。 太宗皇帝回歸晉陽時,也是依樣畫葫蘆,大擺筵席與晉陽百姓痛飲三日才罷休。 張越一聽,連忙謝道:“陛下隆恩,臣無以為報!” 這可是皇帝出錢出力,給自己裝逼! 更是直接向天下人證明自己地位的時機。 雖然可能會因此招致嫉妒乃至于憤恨,但無所謂了。 人生在世,如不能顯擺,不能風光,那有什么意思? 很快,劉進也聽說了張越要回鄉(xiāng)祭祖,立刻趕來,送來了幾件東園令督造的祭器,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座青銅鼎。 衛(wèi)皇后也命人送來了黃金五百金以及各色綢緞數(shù)十匹。 于是,張越要回鄉(xiāng)祭祖的事情,在整個宮廷內(nèi)外,都被人知道了。 張安世、暴勝之、趙破奴、金日磾、上官桀甚至霍光,都派人送來了禮物。 而其他公卿列侯,也都紛紛派人送來了禮品。 雖然大部分人,都只是送了點帛布綢緞黃金,算是打了個招呼。 但也讓張越的回鄉(xiāng)之旅,變得臃腫無比。 各種各樣的禮物,塞了整整五輛馬車,整個長安都是瞠目結(jié)舌,尤其是在看到了,居然還有羽林衛(wèi)騎兵護送的時候,人人都是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生子當如張子重啊!”也不知道是那個圍觀群眾在人群里感慨了一聲,于是,整個長安都流行起了這句話。 不知道多少列侯公卿,在教訓自己的子侄時,都會拿張越出來做對比。 于是,張越從此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成為了長安紈绔子的噩夢! …………………………………… 當張越驅(qū)車回到南陵時。 整個南陵都轟動了。 沿途的道路上,無數(shù)聽到消息的百姓,帶著孩子,站在道路兩側(cè)歡呼雀躍。 對于南陵人來說,張越確實已經(jīng)是他們的驕傲了。 現(xiàn)在,南陵人出門在外,動不動都是:“張蚩尤,我鄉(xiāng)黨也!” 周圍人一聽,都是紛紛投來艷羨的神色。 一個大人物做鄉(xiāng)黨,在漢季不僅僅是無比光榮,更是可以沾光的好事。 旁的不說,幸貴的大人物,難道還能忘掉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鄉(xiāng)親們不成? 當年,楊仆恥于自己不是關(guān)中人,就拿著自己的功勛向天子換了將老家新安也納入關(guān)中的恩典。 張湯擔任廷尉、御史大夫,整個鴻固原都因此沾光,當?shù)氐亩愘x負擔與水利設(shè)施系統(tǒng),迄今冠絕關(guān)中! 更不提,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的事情。 公孫賀父子盤踞太仆二十幾年,結(jié)果就是太仆衙門的大小官吏里充斥了隴右郡出身的人。 哪怕公正廉潔如汲黯,也會對濮陽出身的人青眼相待。 而南陵縣的新縣令和新縣尉,更是帶著全縣官吏,跟個小廝一樣,來到了縣馳道的路口迎接張越。 而縣中的三老,則緊隨其后,持著拐杖,上前向張越拱手致意。 張越見了,當然是連忙下車,上前拜道:“小子安敢當諸位父老及明公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又對兩側(cè)的圍觀群眾作揖而拜:“父老熱情,折煞小子,小子不過是陛下之臣,幸陛下不棄,用為侍中,未及造福天下及鄉(xiāng)黨,實在慚愧!” 眾人一聽,都是面帶笑容,驕傲無比! 唯獨南陵縣的縣令和縣尉等人,在人群之中比較尷尬。 他們不是南陵人,自然享受不到這種鄉(xiāng)黨待遇。 好在,能夠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大人物,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值了,若是拍上馬屁,那就更值了。 當即就帶著人上前,到張越面前拜道:“南陵縣令楊望之(縣尉徐方)恭迎侍中歸故里……” 尤其是楊望之,他是親眼看著對方,一步步從卑微若塵埃,走到現(xiàn)在,高懸于天,如日中天的! 心里面更是遺憾連連,倘若當初,他選擇…… 恐怕現(xiàn)在…… 張越見著,自也是呵呵一笑,上前道:“兩位明公言重了,言重了……” 于是,便在眾人簇擁下,朝著長水鄉(xiāng)的方向而去。 天子派來的一百羽林騎兵,則自始至終一直簇擁在張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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