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秋講了個故事，嚴詡武力震懾之后，老太爺的出現，成了壓彎一群讀書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倒是有人打算反抗來著，奈何這一回算嚴詡抱著千秋看熱鬧，影和他親手帶出來的護衛卻不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把刺頭收拾了。

    嚴詡始終死死盯著影，直到老太爺招呼了進府，他嘴里仍在低低自言自語：“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府沒出去過，竟然這身功夫沒撂下？可惡，難不成要被他壓一輩子？”

    千秋哭笑不得，可眼看危機解決，嚴詡居然抱著自己上癮了，這會兒又叨咕這個，他終于忍不住提醒道：“嚴先生，剛剛真是謝謝您了，能放我下來嗎？”

    嚴詡這才如夢初醒，可他非但沒放，反而直接抱著千秋來到老太爺身邊，笑容可掬地：“世伯，我和四的兒子千秋一見如故，想收他當個徒弟，您看怎么樣？”

    千秋沒想到這個中二竟然如此開門見山，一時不禁呆住了。

    老太爺頭一回見這素來難不倒的孫子如此光景，忍不住哈哈大笑，二話不道：“別給你當徒弟，你喜歡你領走都行！”

    這下千秋終于不能忍了，他立刻抗議道：“爺爺，你太過分了！我又不是物件，什么叫領走都行！”

    嚴詡卻根沒理會這徒勞的抗議，眉開眼笑道：“世伯這是您的，我可當真了！”

    “我當然話算話！”老太爺斜睨了傻眼的千秋一眼，笑瞇瞇地，“只不過，嚴詡啊，你和我家四當年鬧出來這么大的事，我不但沒和你計較，反而給你擋住了你娘，如今還把最寵的孫子讓了給你當徒弟，你可怎么回報我？”

    這一次，千秋終于醒悟過來。敢情老太爺誑他去找什么嚴先生，根是一個陷阱！

    看到嚴詡那張俊逸的臉上顯見有些不自然，他突然沒好氣地：“爺爺想要嚴先生回報還不簡單？戲文里都有的，讓他直接賣身還債唄。”

    這一句話嗆得老太爺連聲咳嗽，嚴詡也一不留神呆愣松手，千秋趁機溜了下地。沖著這兩人做了個鬼臉，他招招手道：“我先回去了，不勞遠送！”

    “這兔崽子！”老太爺氣得牙癢癢的，待見嚴詡臉上露出了幾分狐疑的表情，他更是暗罵子狡猾，隨即立時露出了幾分黯然的表情，“唉，千秋慧黠聰穎，雖不是四親生，可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可惜沒人教導，之前去邱家拜師，還惹了一肚子氣回來……”

    嚴詡被這三言兩語勾起了心中歉意，再加上他素來痛恨某些道貌岸然的讀書人，此時便當仁不讓拍胸脯道：“世伯要是放心，把千秋交給我，我保管他將來文武樣樣出眾……”

    盡管剛剛調侃了這一老一青兩人，但千秋心里知道，這不過是逞口舌之快罷了，老太爺要是打定主意把他“賣”給嚴詡，他是怎么都斗不過那老狐貍的。

    當然，最后到底是誰賣身給誰，那不定了……

    所以他決定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之前因為信息不對稱而忽略的某些問題——比如，嚴詡到底是誰家人？可在他埋頭走在前往清芬館的路上時，突然聽到后方傳來了一聲叫喚。

    “喂！”

    大約是因為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緊跟著有腳步聲帶著一陣風追了上來。

    “叫你怎么不停！”好容易逮著人，抱怨了一句之后，秀一見千秋意興闌珊的，誤以為是剛剛門前那場亂子的關系，當下牛頭不對馬嘴地勸道，“你別擔心，太爺爺親自出面收拾了殘局，回頭肯定會罵三叔爺的，不會怪你……”

    “我沒擔心這個。”千秋隨口答了一句，突然若有所思瞅著秀一問道，“長安，你出門多，肯定比我見多識廣，對吧？”

    秀一到底年紀不長記性，早忘了之前的教訓，頓時腆胸凸肚道：“那當然！”

    “嚴先生既然叫爺爺世伯，又和我爹那么熟，你難道不知道他是誰？”

    盡管壓根沒見過四老爺，但千秋那一聲爹著實叫得自然，誰都挑不出一點錯處。

    而此話一出，秀一頓時苦了臉。四老爺的事情在家里是不大不一樁禁忌，大多數人都避而不談，他到哪去打聽？

    “不知道算了，也是，咱們倆都是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能事事都知道。”

    千秋老氣橫秋地拍了拍秀一的肩膀，轉身背著手施施然走了。果然，他才走出去沒幾步，只聽秀一嚷嚷道：“你等著，回頭我一定會打聽到的！”

    那我可等著了……

    千秋暗自聳了聳肩，心想自己如今這樣兒還真夠不方便的。若再能大幾歲，懷里那幾張紙片他能想出一千種一萬種法子，把和老爺子不對付的那位吳尚書給好好收拾一頓，也算是給周霽月一個交待。

    可現在，他是懷揣寶山卻沒辦法用，還得擔心老爺子把他賣給嚴詡抵債！

    回到清芬館，奔波了一上午的千秋自然是饑腸轆轆。可這會兒還沒到午飯的時辰，他幾塊點心塞了下肚，他突然想起嚴詡自稱玄刀堂的掌門弟子，不由心中一動。

    他出了正房，吩咐追星和逐月把守好院門，自己又鉆進了東廂房。隔著門聽見落霞和周霽月話的聲音，他重重咳嗽了一聲。

    不一會兒，落霞出來了，因笑道：“公子，我正想一個好消息呢，周姑娘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幾天有沒有人來問過她留在咱們府里的事？”

    “沒有。”落霞搖了搖頭，“大約是上上下下都忙著老太爺的病，也沒顧上。”

    想到今天老爺子的威武霸氣，千秋撇了撇嘴，這才道：“之前沒顧上，眼下卻不好。這樣，既然三伯母放出話來，是清芬館的事她以后不管了，你先去衡水居見一見大伯母，把周姑娘的事講清楚，如此一來，以后不怕有人因為這事找茬了。”

    落霞雖覺得把三太太撂在一邊不妥當，可千秋既這么，她最終還是答應了。

    等到她一走，千秋挑簾進了里屋，卻只站在門口，搖手示意周霽月不用從床上下來，只問了幾句她的傷情，這才突然問道：“周姑娘有沒有聽過玄刀堂？”

    周霽月這幾日在清芬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傷勢漸好，連消瘦的臉上也似乎多了幾兩肉，心里早把千秋當成了天下最好的好人。所以，當聽到這個問題時，她立時皺緊眉頭冥思苦想了起來。

    “玄刀堂……啊，我記得，那位云掌門還來見過我爹！他整日里樂呵呵的，聽年輕的時候還投過軍，一把陌刀用得很好！”到江湖舊事，周霽月少了幾分客套，多了幾分真心的笑容，“玄刀堂的長老們我也見過幾個，都是挺和氣的人，可惜……”

    可惜之后的話，周霽月是不，千秋也能知道，不外乎是武品錄除名之后各奔東西，四分五裂罷了。他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又問道：“你可知道玄刀堂的掌門弟子是誰？”

    這一次，周霽月卻顯得茫然了：“我只知道云掌門有三個徒兒，但因為玄刀堂一直都吊在武品錄下十門的榜尾，遲早要除名，他們武藝有成之后，一個去投軍，一個當了捕頭，還有一個好像是哪位親王的護衛，都不肯當掌門弟子。后來云掌門再沒有來過我家……”

    家里有這么個方便的江湖通，千秋不由喜出望外，可轉瞬間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

    “對了，我都不曾問過，周姑娘你從前是哪個門派的？”

    “我爹生前是白蓮宗的宗主。”

    那一瞬間，千秋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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