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大太太送來了兩套衣裳，都是沒穿過的，身量又和周姑娘差不多。”

    落霞一面嘴里這么，一面笑吟吟地幫著周霽月穿衣裳，見對方扯著袖管，有些不大自然，她笑著：“可別動，這袖子禁不起拽，快坐下，我給你梳頭。”

    盡管周霽月一個勁強調自己已經十二歲了，但落霞看她的個頭，哪里相信，照舊梳了雙丫髻，結了彩色絲絳，隨即還把自己逢年過節時的一支碎珠子串的珠釵給找了出來，給她插在了頭上，乍一眼看去顯得更加嬌玲瓏。

    而周霽月一直抿著嘴，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自從千秋回來，已經把事情告訴了老太爺，而老太爺要見她，她緊張到現在。

    在她的心目中，那些朝廷官員都是最陰險毒辣的壞蛋，吳仁愿是其中的典型。如果不是千秋剛剛回來又跑了，然后再次回來時，笑嘻嘻地對她起和老太爺聯手在五福堂擠兌吳仁愿的那番經過，她或許只會想到立時奪路而逃。

    即便如此，當出了西廂房，看到千秋站在院子里等她時，周霽月仍舊很不自在。她磨磨蹭蹭走到他跟前，聲問道：“真的要去見老太爺？”

    “放心，爺爺不是洪水猛獸，吃不了你。”

    千秋嘴里這么，心里卻在想，如果他真想吃你，你連根骨頭都剩不下來。

    他打了個哈哈，隨即給這個明顯緊張過度的丫頭鼓勁道：“這樣，你想想你自個的爺爺，一會兒不會緊張了。”

    他著沖追星和逐月打了個眼色，見她倆促狹地在周霽月背后推了一把，丫頭不由自主踉蹌前行了幾步，他一邊走一邊在旁邊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看看我，當年原是在路邊隨時可能沒命，還不是被爺爺給撿回來養了？我把你帶回來是學著爺爺，他可是天字第一號大好人……”

    話間，兩人已經是進了鶴鳴軒前頭的院子。因為千秋的聲音很不，呆在鶴鳴軒的老太爺聽得清清楚楚，臉上肌肉忍不住直抽搐。

    天字第一號大好人……讓朝中他的同僚下屬政敵聽到，那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偏偏門外千秋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想想，無論是報你家里的仇也好，要想有個安穩的日子也好，難不成靠你一個人？我才這么一丁點大，想幫你也幫不上啊。可爺爺不一樣，他只要跺一跺腳，金陵城也得抖三抖，吳仁愿算什么，爺爺一個指頭把他給滅了……”

    “千秋，廢話這么多，還不帶人進來？”

    老太爺終于再也聽不下去了。再不叫停這兔崽子，他指不定把爺爺吹成天下第一！

    知道老太爺不耐煩了，千秋嘿然一笑，隨即帶著周霽月進了書房。回頭瞥見丫頭目不斜視，微微低垂著頭，頗有些緊張的樣子，他笑著上前：“爺爺，我把人帶來了。”

    “回頭和你算賬！”

    老太爺沒好氣地瞪了千秋一眼，這才細細端詳著進了鶴鳴軒的周霽月。見其微微猶豫了一下，最終屈了屈膝行禮，他異常和藹地：“你的事情，千秋都和我了。真沒想到，你爹居然是白蓮宗的宗主，你在親人過世后，還遭遇了那樣的坎坷磨難，真是難為你了。”

    位高權重的戶部尚書，話卻這樣不帶絲毫架子，而且還像是一個和善的鄰家老爺爺，周霽月剛剛那滿腹擔心也好，緊張也罷，一下子都化作了烏有。她不由得雙膝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喉嚨哽咽，竟不知道什么是好。

    哭著哭著，她只覺得面前好似多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卻發現是老太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蹲在了她的面前，這一驚頓時非同可。當被那雙手扶起來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知不覺落在了那粗大的手指，粗糙的手背上。

    如果不是在這雕梁畫棟，看上去富麗堂皇的府，她必定認為這是尋常務工務農的老人。

    “老太爺，我……”

    “實話，自從當年那些讀書人鼓噪，弄出來一武品錄，也不知道多少原安安生生過日子的武人顛沛流離。他們的前輩拋頭顱灑熱血，奮戰殺敵，保國安民，功勛彪炳，哪里礙著人了？算為了防患于未然，也不能這般自毀長城，武者凋零哪里是什么好事！”

    見周霽月顯然對自己這番話很有共鳴，老太爺笑瞇瞇地摸了摸周霽月的頭，見她猶如貓似的，露出了眷戀安心的表情，他瞅了一眼千秋。

    “你在這里住下，當成自己家沒關系。府里屋子很多，你若是想單獨住，我吩咐人去給你收拾，想來你和千秋這兔崽子呆在一塊，沒少受他欺負……”

    “不不！”周霽月慌忙打斷了老太爺的話，見其有些詫異，千秋則是滿臉尷尬，她低頭道，“九公子待人很好，他沒……沒欺負過我，是我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千秋看到老太爺扭頭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是你真會忽悠，他只能理直氣壯地嘟囔道：“周姑娘你不用夸我，我這都是和爺爺學的！”

    這臭子還真敢！

    丟了個白眼過去，老太爺清了清嗓子正要繼續再，周霽月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可爹也好，師父也好，都教我做人要自食其力，不能白吃白喝，所以我之前住在破廟時，拿了包子鋪的包子，隔幾天也會送捆柴答謝，如果一直厚臉皮賴在府，我實在不好意思。”

    到這里，她咬咬牙道：“老太爺，我給九公子當丫頭吧！”

    “不行！”

    聽到這異口同聲的回答，周霽月正發愣，老太爺和千秋卻大眼瞪眼，最后竟是再次異口同聲地問道：“為什么不行？”

    原有些自尊心受傷的周霽月頓時撲哧笑出聲來，只覺得這對祖孫實在是異常有趣。然而，她更好奇的是，兩人為什么先拒絕了她，緊跟著卻又互相質問。

    “兔崽子，你先！”

    “爺爺你先！”

    這一次又險些異口同聲，連千秋也忍不住樂了。他定了定神，這才認認真真地出了一番理由。

    “清芬館那么點地方，不需要那么多丫頭。更何況，落霞她們之前是拿周姑娘當客人待的，如果接下來卻把她當成丫頭，那傳出去家里馬車撞了孤女，卻把孤女帶回家當丫頭使喚，我也好，爺爺也好，家也好，成什么了？”

    老太爺頓時瞇起了眼睛，須臾笑了起來：“臭子，有點見識。我也是這個意思，我當初能把你撿回來當成孫子養，如今再撿一個孫女也未嘗不可！”

    見千秋瞠目結舌，周霽月更是驚呆了，他笑呵呵地：“不過，為了你，家里已經不可開交，要是再多一個更麻煩了。這樣，丫頭你以后和千秋一樣叫我爺爺，至于法，我見了你一問才發現，你是家一表三千里的遠親。你先住千秋那兒，等他大點兒再挪出來。至于報答嘛，你閑著沒事給他那兒隨便幫幫忙，起來……”

    老太爺狡黠地一笑：“你從吳府摸出來的那紙片價值連城，夠你在家住一輩子了。”

    不過他得先看看裴旭怎么對付那個沒人緣的家伙，然后再做定奪！

    千秋只不過是委實不愿意多個姐姐，可如今也和多個姐姐差不多，他不禁異常糾結。而他更沒想到的是，老太爺接下來又對周霽月出了幾句讓他目瞪口呆的話。

    “千秋要開始認字習武了，你跟著一起，替我好好監督這子。他那師父最喜為人師，多個旁聽的學生那絕對是再高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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