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ipt> 府四世同堂，里里外外主仆那么多人，要除卻老太爺和影，千秋最看不透的人，那么一定是大太太，而不是他七年之中統(tǒng)共只見過兩次的大老爺。
所以，當(dāng)他被影抱在懷里，跟著老太爺進了一座看上去軒敞亮堂的屋子，看到衣著端莊的大太太迎上前來行禮，他不由得很想從影懷中掙脫出來，好歹也借著行禮的機會和大太太來一段簡短的交流。
然而，他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逃脫，最終只能怏怏作罷。
款款大方行禮之后，大太太把老太爺迎到了居中主位上坐下，見影就這么抱著千秋侍立在一邊，她就退到下手第一張椅子上坐了，隨即開門見山直入中心。
“老太爺，上次后門放進了賊人，試圖拐走千秋，卻被那些浣衣婦拿了的事情，我這里查到，我當(dāng)初陪嫁過來的向元娘與此有涉。所以媳婦想問問，老太爺把賊人送去了應(yīng)天府，可聽如今那賊人卻已經(jīng)死了？”
老太爺瞇了瞇眼睛，對大太太這樣坦誠無矯飾的態(tài)度并不意外。
他微微點了點頭，同樣直截了當(dāng)?shù)兀骸拔野讶怂脱瞄T，是因為若在家里私刑處置，別人定要借題發(fā)揮。而應(yīng)天府推官宋英奇那邊，是我讓影囑咐過他，如若那丁有才打算嚷嚷是我府中人和他勾結(jié)，那么立時打死算數(shù)，我丟不起這個臉！”
千秋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直覺得，老太爺曝光了他的身世之后，家人對他的態(tài)度一下子疏遠(yuǎn)了起來，二老爺和三老爺更是陰陽怪氣，如果二房三房有人導(dǎo)演了上次后院的那場鬧劇，那是很有可能的。可就算是向媽媽，也應(yīng)該不會這么蠢到親自和丁有才接洽，有讓人反咬一口的機會。
那么豈不是，也有可能是外人作祟，目的是造成府內(nèi)亂？
然后趁機打擊老太爺?shù)拿暎?br />
他正這么想，大太太就微微頷首道：“宋推官是老太爺?shù)男母梗匀徊粫`逆了老太爺，可身為理刑推官，杖訊的時候死人，只怕對他也有些妨礙。老太爺對心腹素來體恤，媳婦愚見，此中還有別的內(nèi)情才是。”
老太爺不動聲色地和長子媳婦四目對視，最終打哈哈道：“你就是心細(xì)如發(fā)，縝密得讓男人都自愧不如。老大官當(dāng)?shù)貌唬X子卻沒你清楚，你又不肯跟去任上，否則他這個太守早就能挪一挪位子了！”
“杖訊打死人，對宋英奇來自然不光彩。可這是因為下頭一個差役居然在一開始就往丁有才脊柱上抽了一棍子，一下子就打死了人。他眼尖，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沒等再繼續(xù)打就拿下了那差役，指斥其過失殺人，現(xiàn)如今把人下在了獄中。”
“只不過，應(yīng)天府衙其他人可不是宋英奇。那差役不得還會有人保一保，但是……”
老太爺聳了聳肩，語氣平淡，其中的含義卻不平淡：“那天千秋和長安跟著嚴(yán)詡從同泰寺回來，遇到那群讀書人堵門，我又把那個煽動鬧事的也丟了過去，再加上裴家散布沒人緣情史的揭帖四處一貼，宋英奇又告病在家，我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一手遮天，能不能給我一個交待！”
這番話聽上去平平淡淡，可卻涉及了一連串事件，其中殺機四伏，大太太聽得出來，千秋畢竟不是真正的七歲孩童，當(dāng)然也聽得出來。
最讓他心頭觸動的，是老爺子，昨天御史中丞裴旭派人滿城張貼刑部尚書吳仁愿情史的揭帖……這和昨天刑場邊上那座酒樓的撒傳單事件有關(guān)系嗎？
“既是應(yīng)天府那邊暫時沒問出什么，我這就讓人帶向元娘上來。”大太太一面一面站起身來，指了指主位后頭的屏風(fēng)，“只不過，她的性子精明太過，最會委過于人，為了以防她看到老太爺亂叫亂嚷，還請老太爺帶著千秋暫避一二。”
老太爺自然沒有二話，沖著影打了個眼色，影立時走到末位，一手抱著千秋沒放下，另一只手卻直接提起了一把沉重的太師椅放在了屏風(fēng)后頭。
知道影很厲害，可此時見他非得這么折騰，他還是忍不住嘴角抽動了一下，隨即沒好氣地道：“影叔，你抱著我在爺爺旁邊那么一站，足以比屏風(fēng)還高了……”
“兔崽子，怎么話的？你影叔不能坐著？”
被老太爺這么一反駁，千秋不禁啞口無言。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影沒有再搬第二張椅子，等老太爺?shù)狡溜L(fēng)后坐了之后，他就抱著千秋過去，隨即把人放了下來。如蒙大赦的千秋也顧不得身上還裹著塊錦毯，連忙扒著屏風(fēng)縫隙，聚精會神往外看。
不消一會兒，向媽媽就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押了進來。見大太太不動聲色地坐在居中的主位上喝茶，她連忙屈膝跪下，手足并用爬了過去，可被大太太垂眼一瞥，她就再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垂下了打算去抱人大腿的手，可憐巴巴地道：“太太，我知錯了。”
“那些文過飾非的話，就都不必了。”大太太隨手?jǐn)R下了蓋碗，口氣冷峻地，“你跟了我二十多年，應(yīng)該知道我素來做事的宗旨。吧，長安對你抱怨過千秋之后，你要找人教訓(xùn)他，后來就立刻出了個丁有才，這不是巧合吧？”
發(fā)現(xiàn)大太太根沒有提偷書，也沒有涉及落霞和向媽媽這對干母女之間的糾葛，千秋不由得舒了一口氣，暗想怪不得老爺子夸她縝密，這種力求不牽連任何人的態(tài)度真讓人舒服！
向媽媽頓時面色慘白。她張口就想申辯，可對上大太太那目光，她一下子又蜷縮了下來，足足好一會兒這才期期艾艾地道：“太太，真不是我……”
話還沒完，她就看到大太太露出了一絲冷笑。想到當(dāng)初對方還是喪母卻未出閣的姐，就把偌大一個太守府打點得井井有條，如今在府雖不管事，可那是主動讓出來的，不是被三太太把大權(quán)給搶過去的，之前更是二話不就把她發(fā)落到了這里，她不禁有些吞咽困難。
“想抵死不認(rèn)是不是？那好吧，你那一雙兒女，明日我就讓人一個賣到礦山，一個賣到燈船去。”
這一次，向媽媽終于慌了神。她再也顧不得大太太威嚴(yán)，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膝蓋，聲音顫抖地：“太太，求您看在我跟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我，我都，是三房的管事媳婦馮氏……”
“你還敢攀咬別人？指量我不知道有人給你通風(fēng)報信，是老太爺病了的時候，三房那個蠢貨在鶴鳴軒外頭攔著千秋？你覺得她得罪過我，又惹上了千秋，就想拿人頂缸？好啊向元娘，我念在過去情分沒給你大苦頭吃，你竟是打算把我當(dāng)槍使？來人，批頰！”
千秋一只眼睛瞪得老大，透過屏風(fēng)縫隙看到剛剛那兩個婆子又搶上前來，一個反手扭住向媽媽的胳膊，另一個掄起蒲扇似的大手，朝著她就是幾個大耳刮子。意識到批頰就是打嘴巴，他不禁嘴角抽搐了兩下，心想大太太夠雷厲風(fēng)行的。
不過七八下過后，向媽媽就已經(jīng)嘴巴腫得老高。當(dāng)兩個婆子松手把她丟在地上時，她終于不敢再有最后一絲僥幸，竟是帶著哭腔道：“太太，我再不敢瞞了，我！是我想給青茵一門好親，結(jié)果撞見了后街口上的趙媒婆，不合了九公子的事，是她大包大攬……”
這一次，大太太依舊沒等她把話完。
“你們兩個出去，把她的趙媒婆押來。”
屏風(fēng)后頭的千秋只覺得目瞪口呆。他剛剛還以為大太太要再去臨時抓人過來對質(zhì)的，沒想到早就準(zhǔn)備好了……大太太莫非是把向媽媽相關(guān)的人都給弄到這兒來了？
向媽媽同樣呆若木雞。果然，接下來，就猶如牽出蘿卜帶出泥，向媽媽供出趙媒婆，趙媒婆供出劉掌柜，劉掌柜供出……一時順藤摸瓜拎出來一大串，但只見堂上形形色色七八個人先后登場，千秋真沒想到大太太竟是在今天把人都給收集齊了放在這！
而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飯館跑堂，看上去八面玲瓏的伙計身上。
一大早被人蒙了眼睛綁過來的他打了個哆嗦，隨即帶著哭腔道：“是余公子身邊的一個長班找的我，了那個拐子的事，我一時豬油蒙了心，聽府的事情后，就給人出了主意。”
聽到這里，千秋倏然扭頭望去，卻只見老太爺皺了皺眉，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刻薄的冷笑。而外間的大太太輕輕叩擊了一下扶手，亦是呵了一聲。
“我就知道，天仙局這種高端的東西，也是靠你們這些人和一個毛頭子玩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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