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回來了。”

    “爹回來了。”

    當老太爺的轎子在二門落下時，聽到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

    哈腰下轎的他看到次子和三子都站在門前，不用問知道家里又出了事，不禁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心里很不痛快。

    今天和東陽長公主被皇帝召到垂拱殿，雖沒有責問，甚至皇帝都沒明示暗示他們倆好好教育晚輩，可這件事透露出來的跡象，卻已經夠讓他心煩的。心煩到他和東陽長公主看了一場三法司主官險些在門前斗毆的喜劇，也仍然沒辦法完紓解。

    現在家里居然又出事！

    他讓三房管家，是為了給他回家頻頻制造這種“驚喜”的嗎？連個去給他報信的人都沒有，他們這是把家當成自己的鐵桶江山了？

    二老爺和三老爺見老爺子面發沉，還以為他是在外遇到了什么難題，完沒想到這是因為老爺子察覺到了家里的暗流涌動。見老爺子下轎直接往二門里頭走，他們連忙一左一右跟在后頭，彼此用眼神擠兌對方先開口。

    最終，還是二老爺因為序齒的問題，不得不搶占這個他不大情愿的先手。

    “爹，今天有一個女人拖兒帶女到了家門口，自稱是四弟的妻室……”

    這話還沒完，他只見老爺子一個和年紀完不相符的利落轉身，一驚之下，他腳下步子一個剎不住，直接沖著老爺子撞了上去！

    下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撞上了一塊堅實的門板，等捂著鼻子踉蹌后退了幾步，他這才認出是和老爺子幾乎形影不離的影。

    老太爺卻沒理會二老爺那幾乎涕淚齊流的狼狽表情。他冷冷看了一眼三老爺，見其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正氣凜然，他冷笑道：“呵，真是能耐了！”

    見老太爺只撂下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轉身走，三老爺斜睨一眼還在痛得直抽氣的二老爺，不禁在心里大罵兄長沒用。可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追上前去，陪著心道：“爹，雖這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四弟離家這么多年，總得留下他們母子查查……”

    “查查？怎么查？去人老家問？一來一回得多少時間？你怎么知道當地的官府也好，鄰居也好，有沒有被人買通？你怎么知道在這耽誤的時間里，金陵城會是怎樣的傳言？”

    一連串反問把三老爺給問懵了，老太爺這才冷冷問道：“那女人是什么來路？”

    “是真定府那邊的，家境康，言行頗有進退，看著頗為要強，跟四弟三年，生了……”

    “呸！”直截了當打斷了三老爺的介紹，老爺子冷笑道，“四雖是個沖動的混賬，但眼界卻高得很，滿金陵城多少大家閨秀家碧玉他都瞧不上，會看中真定府一個康之女？你他入贅了武品錄上某個門派，娶了人家大姐；又或者和跑江湖賣藝的相好，然后四處耍大刀；又或者平了某處的盜匪窩做了山大王，我倒覺得可能！”

    沒理會三老爺以及匆匆追來的二老爺那滿臉見鬼的表情，老太爺自顧自轉身，頭也不回地：“他從來不是安生過日子的家伙，這種人上門訛詐也不知道好好揣摩他的性子，編什么見鬼的話。當騙子也不知道用點功夫，活該被掃地出門！影！”

    見影答應一聲，腳下緊跟老太爺，二老爺和三老爺兄弟倆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緊。

    “交給你去辦。唔，不妨給我把剛剛那段話放出去，告訴人家，我家四是混賬不錯，可如果他真的上了哪個女人，那女人怎么也會跟著他并肩為戰，不離不棄，那時候他領回來我肯定認。可但凡丟下他，自己到京城千里尋親的，都是騙子，給我大棍子直接轟出去！”

    眼見影答應一聲便匆匆而去，二老爺和三老爺交換了一個眼，都暗自叫糟。

    他們都認為，老爺子當年能在老四出走之后不久，抱了個孩子回來養在老四名下，現在還證明那只是個純粹沒有家血緣的外人，那么，老爺子對老四的情分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一個自稱是老四妻子的女人帶著一雙兒女上門，老爺子總該好好問問，留下甄別才對。連個外姓子都養了，怎可能放著嫡親骨肉的骨血在外卻置之不理？

    “爹這簡直是昏聵了！”三老爺氣得狠狠用拳頭一捶手心，隨即痛得臉都抽搐了起來。

    二老爺這會兒終于從鼻子酸痛的窘境中解脫了出來，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媳婦那邊很有幾個自作主張的，那女人和孩子到底看好了沒有？”

    此話一出，三老爺登時愣住了。他快速思量了片刻，一下子想到三太太在安置了人之后，確實對他暗示過，那個女人對于千秋這個老四名義上的養子很感興趣，打算去見一見。他當時不置可否，但三太太對千秋確實是沒好感，很可能把那女人放到清芬館去！

    “該死……千萬別在這時候鬧出什么來！”

    眼見三老爺扭頭走，二老爺不由得哂然一笑。

    家里四兄弟，他和長兄年紀相仿，跟著爹娘從那段最苦的日子掙扎出來，只可惜他沒長兄的好機緣，這官場混得不冷不熱。老三比他六歲，性格多了幾分嬌氣和貪財，再加上娶了個出身商家的媳婦，這算計更是比誰都狠。

    當初四離家出走，以為他不知道那貓膩？還不是怕老爺子偏疼幺兒？

    清芬館中，周霽月和嚴詡先后回來，千秋又清點完了最新收入，也吩咐人去把院門打開，免得被人清芬館老是大白天關門搗鼓什么名堂。

    而他自己，則拉著嚴詡和周霽月，巧妙地繞圈子詢問金陵城中可有什么黑道幫派勢力。

    混門派他是覺得著實高危，但如果能收服兩個不起眼的幫派，打聽消息方便多了。

    在他現在尊太的期間，這應該算是安系數比較高的偏門了……

    對于這個，周霽月畢竟年紀，絞盡腦汁也只出了一個在店鋪中收保護費的幫派，嚴詡卻冷笑了幾聲。

    “朝廷對俠以武犯禁的武人防范厲害，但對于只會三兩招把式，只有一身蠻力的底層人，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金陵城里有占了碼頭苦力生意的……”

    嚴詡滔滔不絕了一大堆，還沒個結束的跡象，外頭傳來了追星和逐月的嚷嚷。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能隨便亂闖？”

    “公子，九公子！”

    意識到外間出了什么狀況，千秋不禁眉頭大皺。當他匆匆挑開外間門簾，看到一個拖兒帶女的年輕少婦時，他立時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感應到身后的嚴詡和周霽月似乎都怒氣勃發，他連忙張開雙臂攔住兩人，隨即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對方三人。

    等看夠了，他故作驚詫地問道：“阿姨，你這是迷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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