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覺得,如果此刻有條地縫,嚴(yán)詡一定會立刻鉆進去把自己埋起來。uukla
死乞白賴……這四個字用得真精準(zhǔn)!現(xiàn)在想想,他那會兒和秀一在同泰寺遇到嚴(yán)詡的時候,那個落魄到他以為是中年窮秀士的師父何嘗不是在死乞白賴想收徒弟?沒想到啊,現(xiàn)如今在這距離金陵千里之遙的地方,還會遇到見識過嚴(yán)詡昔日光景的熟人!
正如寶貝徒弟預(yù)料到的那樣,嚴(yán)詡這會兒尷尬極了。事實上,眼睛很好的他大老遠就看到了竺驍北站在迎接隊伍的最前列,那會兒就已經(jīng)想溜了。奈何千秋因為大老爺?shù)姆愿郎锨敖忧ⅲ砼赃€有甄容和慶豐年,后頭還有個好奇寶寶猴子,想溜卻走不掉。
結(jié)果,硬生生就被竺驍北大步上前,拆穿了當(dāng)日的笑話!
好在嚴(yán)詡之前在皇帝面前自詡準(zhǔn)備了一大堆面具,在最初的尷尬之后,他立刻若無其事地笑著走上前,隨隨便便一拱手道:“沒想到竺大將軍還記得我,那時候我實在是惱火朝中某些人尸位素餐,不知邊軍疾苦,所以才一怒離家想投軍,只想著總好過在金陵醉生夢死。”
他得好像是真的似的,此時一面一面還露出了義憤填膺的表情:“可竺大將軍你當(dāng)初竟然嫌棄我沒有從軍經(jīng)驗,不但讓親兵把我轟了出去,在金陵時還和那些尸位素餐之輩打得火熱,若非你后來力拒北燕,我還一度認為你和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談的家伙是一丘之貉!”
千秋看到,這一回尷尬癌犯了的,變成剛剛那位狀似豪爽的竺大將軍,他終于忍不住偷笑了起來。
他當(dāng)然不會去沒眼色地問大伯父和人家有什么舊交,竟是一見面不是官場敘話,而是直接一個熊抱,也沒再去理會大眼瞪眼的竺驍北和嚴(yán)詡,徑直來到了劉靜玄和戴靜蘭面前,笑著拱了拱手。
“劉師伯,戴師伯,差不多有六七年沒見了吧,千秋有禮啦!”
劉靜玄雖剛剛還在驚詫于竺大將軍和那邊兩位的相見如此動靜天大,可此時此刻千秋主動上來見他們,他還是立時三刻把自己的身份從邊將修正成了玄刀堂弟子。
他伸出手去攙扶千秋,可雙手一觸碰到千秋的雙臂,他剛剛那原還有公式化的笑容立時變成了驚喜,不由得狠狠加力捏了捏。
只這一入手,他就試探了出來,那雙看似并不十分健壯的手臂中,蘊藏著足以將玄刀堂賴以為豪的陌刀揮舞起來的極致力量!
“好,好,賢侄別多禮。有你這樣的掌門弟子,玄刀堂后繼有人!”
雖嚴(yán)詡的掌門之位是已故云掌門給的,又是嚴(yán)詡苦心孤詣扳倒了仇人給他們洗冤,同時將玄刀堂重新帶回了武品錄,他和戴展寧早就決定不論嚴(yán)詡?cè)绾危欢〞J這個掌門師弟,可千秋如果真被嚴(yán)詡挑中了當(dāng)下一任掌門,他們就一定得仔細看看。
兩任掌門都出自朝中權(quán)貴,這已經(jīng)讓玄刀堂在江湖武人當(dāng)中享有“盛名”了。當(dāng)年初見時,千秋還是個七歲稚童,幾乎不會什么武藝,那時候他們自然可以把嚴(yán)詡的話當(dāng)成戲言,可如今就不一樣了。顯然,這七年,嚴(yán)詡對千秋沒少下工夫!
戴靜蘭深知師兄是什么樣性子的人。因此,見劉靜玄喜滋滋地抱著千秋的雙手,竟是不放了,他品出了其中滋味,但還是少不得在旁邊提醒道:“師兄,竺大將軍和嚴(yán)大人那邊,你還不去勸一勸?”
沒看兩人竟然杠上了,河北西路安撫使杜懷珍在那干著急!
“啊!”劉靜玄這才看到竺驍北和嚴(yán)詡竟然還在彼此互瞪,他連忙松開手,略有些不自在地,“千秋,你和你戴師伯話,我去那邊瞧瞧……竺大將軍一把年紀(jì)的人了,為人處事卻偏偏天馬行空,這次突然只帶著沒幾個人過來是巡視,一開口居然還揭你師父短,唉!”
等劉靜玄真的跑去那邊當(dāng)和事佬了,戴靜蘭回頭看到大老爺渾然不以為意,竟是撂下嚴(yán)詡和竺驍北不管,也沒在意滿頭大汗調(diào)解的杜懷珍,徑直笑吟吟上前,真的去給一群將卒們答疑解惑了,他不禁哭笑不得。
反正支使了劉靜玄去理會此事,他索性仔仔細細端詳著千秋,隨即低聲問道:“賢侄此去北燕,陌刀帶上了嗎?”
“當(dāng)然帶了。”千秋見戴靜蘭目光在自己周身轉(zhuǎn)了一圈,繼而又落在了那批連褡褳都沒有的坐騎身上,最終看向了馬車,他就沖著這位師伯眨了眨眼。
“戴師伯慧眼如炬,馬車是特制的,車軸里藏著三段式的陌刀。因為我從前年紀(jì),爺爺和長公主根據(jù)師父的圖樣試制過一把,這些年又做了好些,我這次就帶上了。”
戴靜蘭輕輕吸了一口氣,眼神一凝,聲音變得無比低沉:“三四十斤的一把陌刀藏在車上,未必不會被人察覺。”
“師伯的是。”千秋從戴展寧就知道其父戴展寧是何等縝密的人,當(dāng)下笑著解釋道,“這個也就是進入北燕最初的時候放著防身,到了上京是肯定蒙混不過去的。不過沒事,我不完靠這個,師父就更不用了,他這些年武藝精深了不少,再我們還有其他準(zhǔn)備呢!”
剛剛師兄試探了千秋的功夫,此時自己又問及了此行的預(yù)備,戴展寧此時終于確信,戴展寧往日在信上提到千秋的那些字句并不是溢美之詞。他輕輕了頭,卻沒有去追問其他準(zhǔn)備到底是什么。
而這時候,千秋扭頭一瞧,頓時呵呵笑道:“劉師伯出馬果然是厲害,師父和竺大將軍總算是能好好話了。”
戴靜蘭愕然看去,果然,剛剛一見面就杠上了的兩個人,這會兒總算消停了,只彼此之間都把對面的人當(dāng)空氣。而劉靜玄杵在那兒,那呆頭呆腦的樣子哪里像是大功告成的和事佬?反倒是河北西路安撫使杜懷珍長袖善舞,和兩邊都似乎能攀談兩句。
知道師兄為人方正,戴展寧不得不苦笑著隨千秋轉(zhuǎn)身迎上。
見戴展寧和千秋一塊來了,嚴(yán)詡立時拉了劉靜玄迎了過去,笑吟吟地:“多年不見,兩位師兄風(fēng)采依舊,只是你們要這樣老不回金陵,日后阿圓和阿寧可要不認得你們了!”
某位剛剛打趣人不成卻被反將一軍的老將軍見那邊同門四個旁若無人,卻是抱手而立,若有所思地發(fā)起了呆。就在這時候,他只聽一旁傳來了杜懷珍的聲音。
“竺大將軍別和嚴(yán)大人計較,到底是貴介公子,我行我素慣了。這一路上大人都被他常常噎得不輕,聽之前還把北燕使團伺候三皇子的一個內(nèi)侍給打了,要不是大人出面安撫,這事情連怎么收場都不知道!”
“哼!”竺驍北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等看見那邊廂和眾將卒親切交談的大老爺,他就痛心疾首地,“我只是替大鳴不平,他怎么就攤上了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家伙當(dāng)副使,此去北燕簡直是前途多桀!剛剛那子的話你聽到?jīng)],我不過取笑了他一句,他竟敢罵我!”
杜懷珍暗想要不是你非得一見面就毫不客氣踩人家尾巴,嚴(yán)詡也不見得要反唇相譏。可再想想自打他見到嚴(yán)詡之后,也不知道領(lǐng)教過其多少次壞脾氣,他自然而然只覺得和嚴(yán)詡外加竺驍北這兩個人打交道實在是心力交瘁。
不論如何,一邊是河北西路的頂梁大將,大不了這邊捋順了毛,回頭他再去安撫嚴(yán)詡?
當(dāng)這亂糟糟的一幕終于變得安定祥和,一頓接風(fēng)宴后,竺驍北找了大老爺單獨了一會的話,劉靜玄和戴靜蘭則是和嚴(yán)詡攀談了一陣子。
到了入夜,鞍馬勞頓的使團一行人都已經(jīng)吹燈上床,各睡各的。而就在兵馬四處巡查之際,誰都沒瞧見,房頂上卻有個人影在鬼鬼祟祟地挪動。
當(dāng)那人如同一片樹葉一般悄然飄落在了一間屋子門口時,他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兩扇門竟是幾乎同時拉開,緊跟著一只手猶如鬼魅似的伸出,一把將門口的人拉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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