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千秋一言不發(fā)地走出內(nèi)殿,康樂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走到皇帝身邊,低聲道:“皇上,要核實他的身份很簡單,為何……”
“簡單?扒了他的衣服,看他身上是否有當年的紋身,如果有,他就是朕的兒子,如果沒有就不是?簡直笑話!如果真是當年樂樂把孩子送去了南邊,那么,她會在孩子身上留那么明顯的印記?既然有些東西不是用什么外物能夠證明的,那朕還不如放在身邊好好看著!”
皇帝見康樂啞口無言,他便淡淡地:“朕自有主張,你無需多言。rg”
走出長樂宮,明明這會兒已經(jīng)是晌午,火辣辣的太陽高掛空中,讓人覺得非常炎熱,可千秋卻仿佛有些冷似的,打了個寒噤,隨即失魂落魄地下了臺階。一旁的宮人內(nèi)侍不少都已經(jīng)得知了某些內(nèi)情,悄悄偷瞥他時,有些人的眼神中帶著殷羨和討好,也有些人則是憐憫。
至于四和徐厚聰,此時也并沒有走。他們剛剛從底下人口中問清楚,上京城從昨天到今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彼此都大吃一驚,這會兒看著那個耷拉腦袋,拖著沉重腳步從里頭出來的少年,心中感受卻是絕不相同。
徐厚聰驚嘆于皇帝竟然放出了那樣的風(fēng)聲,聲稱千秋便是北燕先皇后的兒子,日后東宮的主人。盡管這其中也許有這樣那樣的關(guān)節(jié)他還參不透,可皇帝金口玉言,對千秋又那般多方容忍,哪怕只是有五六分準,那也意義不同。
可想到千秋之前和自己的那般約定,顯然人是更眷戀金陵家,他思量再三,還是決定不要在這種時候貿(mào)貿(mào)然示好,省得馬屁拍在馬腳上,異日弄巧成拙。于是,他悄悄往后退了幾步,竟是絲毫沒有去和千秋打招呼的意思,就這么直接溜之大吉了!
四也恨不得徐厚聰這個礙事的家伙立刻就滾。如今人真的走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上前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就是一拳頭砸向了千秋的右肩。然而,眼看他這重重一下就要砸實,卻只見對面的少年肩頭一沉,隨即竟是猛地左掌如刀戳向了他的手腕。
不等招式用老,四就收回了拳頭,這才冷笑道:“怎么,今后沒了靠山,這下子是沒氣勢了?”
“放屁!”
千秋來就是積壓了滿肚子火氣,失魂落魄倒是做給別人看的,此時火冒三丈之下,他也顧不得這是長樂宮前,頭槌拳打腳踢,就這么發(fā)瘋似的和四廝打了起來。
可拳**擊之間,眼見四毫不容情,他知道自己傷不了對方,干脆也同樣開始肆無忌憚地用出各種殺招,盡情發(fā)泄著郁氣。
這一打便是足足好一會兒,當他氣力終于漸漸用盡,拳腳也變得疲軟下來時,他發(fā)現(xiàn)四眼神一閃,如今對這家伙來了解的他突然借力一個后躍,眼見四那只爪子落了個空,氣得沖他直瞪眼,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緊跟著,他就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大步往外走去。
只是須臾,他就察覺到身后有人跟了進來。在這宮里,他知道不能像在兩人私底下話那么隨便,可他仍然忍不住頭也不回地道:“別人我不知道,但師父是絕對不會丟下我的!”
聽到千秋這話中滿滿當當盡是對嚴詡的信賴,四一面稍稍松了一口氣,知道家伙沒那么脆弱,可另一面卻不免有些不舒服,當即**地:“哼,你就死心吧!他就算敢潛回來,也過不了我這一關(guān)!他娘的,竟把我當成猴子耍,我要放過他我就不姓蕭!”
你來就不姓蕭……
千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原因為北燕皇帝那些話而亂七八糟的心情,卻奇特地好轉(zhuǎn)了許多。他露出懶得理會四的表情,也懶得去看一路上其他人是怎么打量他的,眼睛只看著地面,直到終于發(fā)現(xiàn)一顆石子,他才突然飛起一腳將其踢了出去。
眼看那的石子以極快的速度飛入高空,他信步往前走去,不多時就聽到身后不遠處傳來了石子落地,顯然彈了好幾下方才最終落地的那噼啪聲。
四見狀沒好氣地撇撇嘴道:“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心情不好,沒法拿人撒氣,當然只能拿它撒氣。”千秋一邊一邊扭頭看了四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幾許兇光,“所以你也心,反正接下來我就賴定在你那了,到時候我三天兩頭上房揭瓦,你等著吧!”
雖知道這是做給外人看的,可四聽到這種宣言,第一反應(yīng)就是想到自己時候那天天闖禍的情景,竟是啼笑皆非,半真半假地喝道:“你子有膽子就試試看,你再皮實,也比不上我手沉!”
這一路上都沒有不相干的人打攪兩人,因此兩人順順當當出宮上馬,在侍衛(wèi)們的簇擁下出了皇城,而后又在大街上風(fēng)馳電掣。當最終快到蘭陵郡王府門前時,眼尖的父子倆幾乎同時看見了那個抱手而立守株待兔的人。
千秋勒馬緩緩?fù)O拢S即拍拍馬脖子,然后突然乖張地翻墻直接進了蘭陵郡王府,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架勢。
四就不能這么干了。盡管他對昨日到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還有些摸不透,此時仍是策馬過去,繼而和千秋從前那常做的姿態(tài)一樣,趴在馬頭上意興闌珊地嘆了一口氣。
“我晉王殿下,南朝使團那些人在干什么,我還有底,可你也好,皇上也好,這到底是在圖什么?”
“別人我不管,至于我自己,很簡單,我只想把礙事的人殺干凈。”蕭敬先微微瞇著眼睛。唯有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的眼神先天就不大好,可正因為如此,他對人的氣息卻辨認非常準,因此眼神差幾乎不能算是他的弱。
頓了一頓之后,他就淡淡地問道:“怎么,不歡迎我進去?”
四只希望和千秋好好坐下來分析一下接下來該怎么做,可此時此刻蕭敬先竟是非得要硬摻和一腳進來,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可能把人往外推,只能沒好氣地躍下馬背。
“你不是來見我的,是來見那子的。”
“沒錯。”蕭敬先的回答利落而又干脆,“你這郡王府好手不少,守衛(wèi)也還行,但現(xiàn)在你這里守衛(wèi)的人太少了。我借給你侍衛(wèi)一百,都放在外院,應(yīng)該差不多能頂幾天。”
四頓時面色一僵。別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他和千秋的秘密太多,幾乎都是完不能讓人知道的,怎么能容忍蕭敬先派人過來協(xié)助王府防戍?
當下他想都不想就回絕道:“這倒是不用。皇上剛剛許了我再添衛(wèi)隊百人,實話,我有人,之前只是不能明目張膽放進王府而已。現(xiàn)在有了皇上這句話,我今日就能把人手調(diào)過來!話回來,你不會也真的相信了外間那傳言吧?”
“皇上幾乎相當于公然宣稱千秋就是我姐姐那個兒子,我怎么能不信?”蕭敬先仿佛沒注意對方那瞬間僵硬的表情,撂下這話就大步進了王府。
四簡直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皇帝瘋就已經(jīng)夠讓人頭疼了,可如果發(fā)瘋的人再加上一個蕭敬先,那么,他怎么擋得住?想到那場金蟬脫殼很可能是他家里那位老爺子策劃出來的,可眼下這般局面,他實在是不相信老爺子也能未卜先知,心情自然絕對談不上美妙。
要是讓他知道嚴詡也是同謀,那下回見到人時,他一定把那子打得連他老娘也不認識!
翻墻這種事,千秋做得駕輕就熟,然而,一路上看到蘭陵郡王府眾人發(fā)愣的發(fā)愣,驚訝的驚訝,還有人指指,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上前阻攔的,他不禁心情發(fā)大壞,直到?jīng)_進劃歸自己和嚴詡大老爺?shù)哪莻院子,他方才停下了腳步。
之前因為要防止消息走漏,這里距離使團中其他人的住處有一距離,從前他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可現(xiàn)在他卻覺得有一種不出的寂寞和冷清。
當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正房門口時,以為絕對沒人的屋子里卻傳來了吱呀一聲,可當他用期望的眼神抬頭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出來的并不是他期待中的那個人。
那是甄容。
甄容也沒想到竟然會這么巧遇到千秋回來。四目對視之間,他突然一陣風(fēng)似的上了前來,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不足兩步。見千秋只是最初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就立時松弛了下來,分明無心防著他,他心中一松,順勢再上前一步,旋即壓低了聲音。
“你放心,大家都不信你是北燕皇子。”
“那不是應(yīng)該的嗎?因為我自己都不信。”千秋干澀地笑著聳了聳肩,隨即盯著甄容問道,“你剛剛跑我大伯父的房間里,是想找尋什么線索,結(jié)果怎么樣?”
“大人房間里的東西就是那幾樣,沒什么出奇,嚴大人房間里倒是有好幾張藥方,似乎是之前給咱們喝的那補湯的方子,但我看著不像是早有準備清理過的。”
甄容微微一頓,臉上滿是苦澀:“而且我昨天出門,自始至終風(fēng)平浪靜,誰都沒找過我,也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后頭盯梢,直到我回來之后,等到天黑,卻沒等到大人和嚴大人,還有慶師兄和袁師弟回來,這才知道出事了。”
“其他人呢?他們被丟下是什么反應(yīng)?”
“大家都挺平靜的,至少看上去是如此。我想,應(yīng)該是因為你還留在這里,是因為你上次借著人頭功送了十六個人回去,是因為你之前把收獲的藥材慷慨分了大家那么多。大家都愿意相信你。”
千秋頓時呆了一呆,隨即耳朵微微動了動,當即扯動嘴角笑道:“敢情我人緣還挺好的……那好,我這就去見大家!蘇武都能在北海牧羊十九年呢,大不了咱們在北燕呆個幾年十幾年幾十年,誰怕誰!”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隔墻傳來了呵呵一聲:“北燕廟,容不下你這尊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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