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長樂宮,當(dāng)皇帝從睡夢中被幾聲輕呼叫醒時,他第一反應(yīng)不是去摸枕下壓著的那把當(dāng)年和樂樂定情時,她送給自己的裙刀,而是非常自然地摸在了脖子上。仿佛是發(fā)現(xiàn)腦袋還好好地在脖子上,他竟是發(fā)出了一聲輕笑。
而在這寂靜的夜里,這笑聲顯得極其詭異,以至于殿中侍立的兩個宮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只不過對于康樂來,皇帝這樣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因此,她沒有上前攙扶,而是等著皇帝自己支撐著緩緩坐起身。
“深更半夜,又是哪里出事?是誰又謀逆謀叛了?還是干脆南吳已經(jīng)兵馬打過來了?”
皇帝用如此若無其事的口吻談?wù)撟龀鲞@樣可怕的猜測,兩個宮人已經(jīng)是顫抖得猶如篩糠一般。而康樂亦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她上前一步,輕聲道:“都不是。今夜晉王蕭敬先和大公主在蘭若寺后塔林見面,沒想到秋狩司正使汪靖南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帶了大隊人馬過去堵人,結(jié)果……”
聽到竟然是這等鬧劇,皇帝頓時皺了皺眉:“就算是蕭敬先一怒之下,對汪靖南大打出手,又或者是直接調(diào)動不知道哪來的兵馬封堵秋狩司,你也至于大晚上非得驚動朕。”
“汪靖南挾持了大公主,逼蕭敬先拿出所謂通敵的證據(jù)。”康樂頓了一頓,見皇帝再沒有之前那沉著冷靜的姿態(tài),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怒色,她終究還是繼續(xù)道,“可蕭敬先非但不愿意妥協(xié),竟大公主不是先皇后親生……”
這句話她沒有完,也不愿意完,皇帝更沒有讓她完。幾乎是頃刻之間,她就眼看著皇帝隨手撈起床上一個瓷枕擲在了地上。耳聽得那極其刺耳的炸裂聲,她雖一動不動,面色也沒有太大變化,心里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蕭敬先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在那種場合下出那樣的話?這等同于和大公主劃清界限,等同于揭開僅次于先皇后消失之謎的最大秘密,等同于一刀狠狠戳在了皇帝的心窩上!哪怕是皇帝素來縱容幾分的舅子,可蕭敬先為什么要這樣做?
為了讓她在他捅出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稟報皇帝,他甚至不惜幫她找出了侄兒作為交換條件!
“朕真是太縱容他了……真是太縱容他了!”
狂怒之下的皇帝整整重復(fù)了兩遍這句話,隨即就從床上下來,沒有等人上來給他穿鞋,他就趿拉著鞋大步往外走去。然而,因為地上碎片太多,他一腳踩下時才發(fā)現(xiàn)有異,立時吸氣用勁,原已經(jīng)扎入鞋底的那塊碎片頓時化為齏粉。
盡管他知道縱使破皮傷肉也無礙,可那難得的刺痛卻猶如此時心上的刺痛一般,讓他處在狂怒的邊緣。偏偏在這時候,從后頭追上來的康樂又輕聲出了一番話。
“蕭敬先趁著汪靖南聽到這話驚怒之際,悍然動手。他打昏了汪靖南倉促之間丟出來當(dāng)盾牌的大公主,而后千秋趁機(jī)在秋狩司的人當(dāng)中引起混亂,后來蘭陵郡王和神箭將軍帶了人來解圍,蕭敬先趁機(jī)刺傷了汪靖南……”
“等等!”皇帝終于轉(zhuǎn)過身來,盯著康樂問道,“千秋為什么在?蕭長珙和徐厚聰為什么在?”
康樂一直都不明白,皇帝也好,蕭敬先也好,為什么都因為那的相似就對千秋另眼看待,索性直言不諱地:“千秋今日和十二公主一塊招搖過市,后來去了公主府,卻不知道為何與十二公主一塊去了蘭若寺。如果我沒弄錯,今天晚上這場鬧劇,絕對和他有關(guān)。就連蘭陵郡王和神箭將軍,很有可能也是被他叫來的。”
“就算是他設(shè)的陷阱,掉進(jìn)去的人也是自己愚蠢!”
皇帝沒有理會臉色微妙的康樂,淡淡地吩咐道:“替朕更衣,然后把人都召到長纓宮。”
直到這時候,剛剛已經(jīng)化身泥雕木塑多時的兩個宮人方才慌忙上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替皇帝穿好了袍服。因為剛剛聽到那些消息之后太過震驚,兩人的手指和動作不知不覺有些僵硬,幾次都出了不的錯處,在束腰帶時更是差點勒住了皇帝,一來二去,她們嚇得連魂都沒了。
然而,對于這樣的錯處,皇帝卻仿佛沒有察覺似的默然不語,以至于當(dāng)她們給皇帝裝束完畢,通身大汗地退到一旁,目送了皇帝帶著康樂離開,幾乎同時舒了一口大氣。
盡管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一個多月,但每次面對這位至尊天子,她們還是一如最初那般恐懼!
而重新?lián)Q了一雙靴子的皇帝走出寢殿之后,卻是頭也不回地對身后的康樂:“那兩個膽子太了,調(diào)去做一些輕省的事情,換人吧。”
康樂自然知道皇帝的長樂宮很少固定用人,但裁換下去的人也都會做好安排,只要不是給外界通風(fēng)報信,又或者犯原則性的錯誤,真正動輒得咎的人卻也寥寥無幾。從某種程度上來,對朝中高官勛戚冷血無情的皇帝,對于普通人卻相對寬容。
她開口答應(yīng)了一聲,隨后少不得叫來人傳了皇帝召見眾人的話。至于調(diào)換宮女這點事,卻也用不著此刻吩咐。
可當(dāng)隨著皇帝繼續(xù)往長纓宮去時,她卻只聽得前方的皇帝用幾乎只有她能勉強(qiáng)聽到的聲音呢喃道:“當(dāng)初樂樂就常,對于沒犯大錯的下人不妨寬容一些,但對于那些落地就享受榮華富貴,卻還要貪心犯錯,高高在上的官員,卻不妨心狠手辣一些。因為是處在高位的人,是會把你的寬容當(dāng)成縱容!”
康樂不知道皇帝是否暗指蕭敬先,一時不知道是否該插話,索性保持了沉默。盡管這一路可以用步輦,然則皇帝顯然有步行走去的意思,她自也不多言,跟在后頭的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丈量過的那樣精準(zhǔn)。
直到跟著皇帝到了長纓宮,皇帝卻在正殿之前停了下來,隨即徑直轉(zhuǎn)過身,一字一句地:“朕就在這兒等他們過來。”
在這深沉的夜色中,皇帝只著一身藍(lán)色便袍,那身影仿佛和黑夜完融為了一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康樂捕捉到了遠(yuǎn)處傳來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在這等寂靜的夜里,每一點聲音都仿佛放大了好幾倍,因此她輕而易舉就分辨出了其中兩個最明顯的聲音。
“你子真是能耐了!算計了晉王,算計了我,算計了十二公主,算計了大公主,算計了汪靖南……你知不知道算起來你該死多少次?你居然還敢大搖大擺出現(xiàn)在蘭若寺!”
“如果我不去,晉王殿下也不,你知道是我干的嗎?不知道。所以你看我做事多厚道,我最后至少還告訴你了!沒錯,這就是給你們設(shè)陷阱,這就是調(diào)戲你們!就許你們一天到晚拎著我招搖過市,不許我給你們一點厲害看看?嘖,這是你們自找的!”
“你一遍……不對,你有膽子回頭到皇上面前也這么!”
“我到哪都敢這么!要怪就怪那個竟敢異想天開,用承繼王號為誘餌去游甄師兄的汪靖南!要不是他狗急跳墻,哪有我將計就計?呵,至于到最后事情發(fā)展成什么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我逼汪靖南去挾持大公主的!”
“你還有理了!”
“好了,長珙哥哥,你就別罵千秋了,要怪就怪我圖好玩,去約的大姐……我怎么知道汪靖南會突然這么大膽子嘛!”
千秋眼見四聽到十二公主為他話,意味不明地掃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可疑的笑容,他臉上不動聲色。可卻趁著十二公主被蕭敬先招手叫過去的時候,他猛地一出手,在四的左肋上來了一記沉重的肘擊。
這一下又重又狠,饒是四反應(yīng)極快一伸手卸掉了千秋大半勁道,還是痛得吸了一口氣。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的是,千秋竟下完黑手就溜之大吉,人也躲到蕭敬先那邊去了。
肚子里暗罵了一遍又一遍臭子,他只能惱火地揉著左肋,還不能因為這次吃虧找他算賬。想著之前商量定計的時候,千秋非要把一切放在明面上,他起初和嚴(yán)詡都以為這子發(fā)瘋了,可如今看看這幾乎失控的局面,他方才發(fā)現(xiàn),要想天衣無縫只會是笑話。
蕭敬先未必會配合得裝作只是單純和大公主見面。
大公主是被十二公主騙來的,如今受了那樣巨大的刺激,恐怕會對所有相關(guān)人士恨之入骨,十二公主只要扛不住,千秋就算抵死不認(rèn)也會卷進(jìn)去。
他調(diào)動侍衛(wèi),通知徐厚聰,這消息渠道回頭皇帝問起來,總得有個交待。
與其如此,還不如爽爽快快承認(rèn),一切都是陰謀設(shè)計……可這樣一來,千秋這家伙在皇帝心目中就算是烏漆抹黑到底了。汪靖南會不會反而陰差陽錯逃過這一劫?
千秋卻沒有四那么多糾結(jié)。來嘛,臨時起意的計劃,而且還放出去那么多風(fēng)聲,牽涉進(jìn)去那么多人,想要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把自己干干凈凈摘出去,這不是做夢嗎?既然不能,那么就爽爽快快把自己亮出去!
只不過蕭敬先竟然大公主不是皇帝親生,這真心話爆得實在是太大了!
就在他權(quán)衡得失,考慮皇帝可能會做出的反應(yīng)時,他突然只覺得胳膊被人抓住。當(dāng)發(fā)覺是十二公主,他立刻不假思索地想把胳膊掙脫回來,誰想那丫頭卻直勾勾地瞪著他。
“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一會兒我拼了也會給你話!”
“謝了,不過不用!”千秋輕哼一聲,隨即一字一句地,“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放心,我只會你是幼稚無知被我騙了。”
趁著十二公主微微愕然,他一把抽出手,隨即屈指在丫頭眉心一指:“沒那金剛鉆,別攬那瓷器活,你想替我擔(dān)責(zé),還太嫩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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