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還在清掃戰(zhàn)場，劉猛帶著左右谷蠡王和戰(zhàn)敗的匈奴大軍一路往云方向撤走。
戰(zhàn)斗結束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逃了一路，直到天色微明，發(fā)覺沒有追兵，劉猛才示意大軍放緩。
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匈奴大軍雖然沒什么士氣卻依然浩浩蕩蕩，劉猛松了口氣。
臉、身滿是血污的左右谷蠡王來到他的身旁。
“你倆有沒有受傷？”分別打量著倆人，劉猛向他們問了一句。
捂著左側肩膀，左谷蠡王回道：“被魏人戳了一下，沒什么要緊。”
而右谷蠡王則捂著腰部說道：“我只是被劃了一道口子，也算不什么大事。”
“我們人數(shù)魏人多，本以為可以一戰(zhàn)擊破他們，沒想到最后居然落個兵敗后撤。”劉猛懊惱的說道：“要是以后還像這樣打下去，我看也不用多久，我們會被曹元昶給滅了。”
“曹元昶有殺敵神器。”右谷蠡王說道：“他們的大炮在山開炮，把我部族的勇士都給炸的懵了，等到發(fā)起沖鋒，很多勇士居然不知道該往哪沖……”
“我倒是覺著他們的大炮還不是最棘手的。”左谷蠡王說道：“先前我們猜測魏軍多半都是步軍，可這一次卻讓我們看到，他們的大軍居然全是騎兵。不僅是騎兵，而且騎術甚至我們的勇士還要精湛。魏軍軍械精良，鎧甲也要我們的勇士堅厚，拼殺起來，我們的勇士根本討不到半點好處。”
先是看了看右谷蠡王，隨后又看了看左谷蠡王，劉猛說道：“他們不僅有大炮那樣的殺器，帶來的兵馬還都是騎兵，確實是棘手的很。好在他們的人數(shù)我們少了一半，雖然這次廝殺我們損失不少勇士，卻并不是沒有一戰(zhàn)之力。”
“左賢王有什么打算？”左谷蠡王問了一句。
“返回云，在各地布防，等著魏人來攻打我們。”劉猛說道：“要是按照早先的打算，在空曠地部署迎戰(zhàn)，雙方都是騎兵，我們根本占不到多少好處。還不如固守城池，騎兵雖然迅猛，到了城池邊也只能舍棄馬匹強行攻打。”
“還是左賢王把事情看的明白。”右谷蠡王問道：“我們是不是回到云以后，集固守云城？”
“當然不是。”劉猛說道：“你倆各自固守一座城池，我守一座……”
“左賢王帶來的勇士不多，和魏軍廝殺又損失了不少。”右谷蠡王有些擔憂的說道：“獨自固守云城，會不會被魏人鉆了空子？”
“魏人攻打我們，必須圍城強攻。”劉猛說道：“我們固守城池，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破城。一旦他們圍住了任何一座城池，另外兩座城池可以出兵馳援。到時候守城的勇士從城內殺出，而馳援的勇士則從城外強攻，內外夾擊，我不信曹元昶還能翻過身來。”
“都依著左賢王。”劉猛說的很有道理，左右谷蠡王彼此看了一眼，一同應了。
與劉猛廝殺了一場，頭一回見識到戰(zhàn)場的曹毅回了帳篷眼前還是會出現(xiàn)血肉模糊的場面。
在他感到一陣反胃的時候，曹恒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感覺好些沒有？”
“皇兄！”曹恒進帳，曹毅連忙站起，躬身一禮說道：“先前皇兄說要來我這里，我還以為會更晚一些，沒想到這會到了。沒有得到稟報，未能出外恭迎……”
“沒有外人，少來這些虛的。”曹恒擺了擺手，打斷了曹毅，關切的問道：“怎樣？感覺好些沒有？”
“承蒙皇兄掛念，這回感覺好多了。”雖然胸口還在犯惡心，為了不讓曹恒擔心，曹毅撒了個謊。
“騙別人，你可騙不了我。”曹恒微微一笑，對他說道：“臉色煞白，哪像是好多了的樣子？”
曹毅低著頭，很是愧疚的對曹恒說道：“讓皇兄見笑了。”
“沒人會笑你。”曹恒微笑著說道：“當初我頭一回見到殺人，甚至還不如你。”
錯愕的看著曹恒，曹毅問道：“難道皇兄當初也是像我一樣？”
“像你一樣倒好了。”曹恒說道：“當初我頭一次攻破羯人的部族，那一戰(zhàn)才殺了一千多人，趙子龍將軍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高我該怎樣做才能感覺好一些。三叔也在一旁看顧著我，即便如此，我還是吐了一地。”
“皇兄居然也會因為看到殺人而感到心惡心？”曹毅更加錯愕，他怎么都不相信因為看到殺人而吐了的會是剛才還一臉沉靜的大魏太子。”
“我們都是人，又不是野獸。”曹恒說道：“頭一回看見戰(zhàn)場殺人，感覺到惡心并沒有什么好羞恥的。要是經(jīng)過了幾次，還是這樣的感覺，我才會真的輕視你。”
從小和曹恒一同長大，曹毅知道兄長的性情。
曹恒會這么說，一定是后面有著什么安排。
不清楚曹恒想要做什么，他有些擔憂的問道：“敢問皇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辦？”
“并不是需要你去辦，而是我會陪著你去辦。”曹恒說道：“我也不隱瞞你，當初趙將軍用的法子，是要我盯著一堆死尸，除了眨巴眼睛，其他什么動作都不能有。”
已經(jīng)明白了曹恒的意思，曹毅回道：“皇兄是人翹楚，用那樣的法子當然不成問題，可我畢竟不是皇兄……”
“當我還是你的皇兄，跟我一同出來。”曹恒不再多說，轉身走。
他掀開帳簾走了出去，曹毅愣了一下，緊跟著追了去。
曹恒雖然沒有要求他一定得去，出帳時丟下的那句話，對曹毅來說卻是極大的威脅。
當他還是皇兄，跟著一同出去。
言外之意是沒跟著出去，也不用再當他是皇兄……
曹毅跟出了帳篷，曹恒在前面走著：“既然你跟了出來，也是做了選擇，稍后我會讓你一個人站在大坑前，等到你看的夠了，看的沒了任何感覺，我才會讓將士們把坑給填了。”
對待曹毅，曹恒用的法子正是當初趙云教他的那招。
只不過趙云當初不敢逼迫他，一切都憑著他自己做出選擇。
為了能夠適應戰(zhàn)場，也為了能夠為父親分憂、為大魏開疆拓土，曹恒選擇了以毒攻毒……
正是用了那個法子，曹恒很快克服了對殺戮的恐懼，到了后來，他甚至親自下令誅殺數(shù)十萬羯人，眼皮也不會抬一下。
沒有人是天生的屠夫，曹恒只不過是在戰(zhàn)爭歷練了出來。
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的人，即便不說話，渾身也會流露出殺伐的氣息。
這種氣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曹恒身的殺伐之氣，甚至于軍百戰(zhàn)勇士還不同。
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將士們，身有的殺戮氣息雖然濃烈，卻還不至于讓人心生寒意。
可曹恒往人面前一戰(zhàn)，雖然面目清秀，卻能讓人生生的打個激靈。
心知已經(jīng)避無可避，曹毅也只能把心一橫，跟在曹恒的身后往正清掃著的戰(zhàn)場走去。
來到其一個快要堆滿尸體的大坑旁，曹恒向坑邊的魏軍問道：“還要多久能夠堆滿？”
“回稟太子。”帶著幾名魏軍的軍官躬身回道：“再扔十幾具尸體，可以把這個坑給填了。”
“尸體可以繼續(xù)往里扔，坑暫時不要填。”曹恒對軍官說道：“二皇子心血來潮，想要站在坑邊觀看尸體，了然我被我軍斬殺的匈奴人是什么模樣。”
軍官心一陣嘀咕，太子向來殺伐果決不說了，怎么二皇子也是這樣的人物？別的興趣沒有，居然跑來要看坑里將要內填埋的尸體……
心雖然嘀咕，軍官卻不敢多問，領命之后向旁邊的魏軍吩咐：“快些把坑填滿，然后請二皇子在此欣賞。等到二皇子欣賞夠了，我們再給它填。”
幾名魏軍答應了，又抬了十多具匈奴人的尸體扔進坑里，這才向曹恒和曹毅告退離去。
等他們走了，曹恒向身后的衛(wèi)士吩咐：“傳令，這個坑除了二皇子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你們給我盯緊了，讓二皇子在這里盯著尸體看一夜，他要是閉一次眼睛，我讓他再多看一天。誰要是敢包庇，軍法伺候。”
曹恒下達了這條命令，當然沒有任何人敢提出質疑，更沒有任何人敢開口勸說。
還沒返回帳篷的姜維等人，看到曹恒帶著曹毅去了正在清掃的戰(zhàn)場，也都走了過來。
快到跟前的時候，他們聽見曹恒下達的命令。
張紹想要前勸說，姜維朝他使了個眼色。
看到姜維的眼色，張紹沒敢再前。
曹毅已經(jīng)開始盯著坑里的尸體，看著尸體的時候，他渾身都在微微哆嗦著，臉色也剛才更加慘白。
“太子，這是……”來到跟前，姜維向曹恒問了一句。
“二皇子需要多看看死尸。”曹恒回道：“身為大魏皇子，要是連死尸都不敢看，以后還怎么為父親分憂？還怎么保衛(wèi)大魏的江山社稷？”
姜維倒也沒有勸說曹恒，他只是說道：“天色已經(jīng)晚了，二皇子在這里也看不真切，倒不如等到明日白晝，再請二皇子來觀看……”
“你倒是提醒我了。”曹恒點頭：“黢黑麻烏的，確實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盯著死尸，當然需要把他們的臉也看清楚。”
姜維還以為他聽從了勸說，正要松口氣，曹恒向旁邊的衛(wèi)士吩咐：“讓人在大坑旁圍著一圈點篝火，一定要讓火光能夠照到死尸的臉，二皇子要是看不清死尸，他站在這里也沒什么用處。”
本來是要勸說的姜維居然無意間給曹恒出了個餿主意，沒幫曹毅，反倒還把他給坑了。
感到很是愧疚，姜維對曹恒說道：“太子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曹恒打斷了他：“你們誰也不要勸，他要是別人我必定不會逼迫，可他是我的二弟，是大魏的二皇子，倘若這一關也過不去，我只能讓人送他返回長安。”
站在坑邊，曹恒說的話曹毅是一個字也沒落的聽了進去。
視線沒有離開大坑里的尸體，他對曹恒說道：“皇兄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會丟了父皇和皇兄的臉面。”
“會不會丟了父皇和我的臉面，只能看你了。”曹恒很是平淡的回道：“丟了我和父皇的臉面不是什么大事，無法克服對戰(zhàn)場和死人的恐懼，以后都不能應對沙場，對你來說才是大事。”
曹毅盯著大坑里的尸體沒再吭聲。
“我們先走。”曹恒招呼了一聲姜維和陸遜以及張紹，從坑邊離開。
走出十多步，姜維等人都很是擔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坑邊的曹毅。
陸遜說道：“太子，二皇子性情要柔弱一些，他也是頭一回看到戰(zhàn)場殺戮，這么對待他……”
“你們當初頭一回戰(zhàn)場，是怎樣的反應？”曹恒打斷了他，向姜維和陸遜問了一句。
姜維和陸遜彼此看了一眼，姜維回道：“回太子話，我頭一回戰(zhàn)場并沒有覺著怎樣。”
“我也沒有覺得怎樣。”張紹在一旁也說道：“今日一戰(zhàn)，也是我頭一回見到戰(zhàn)場殺戮。”
“你們天生屬于戰(zhàn)場。”曹恒對他們說道：“可是二皇子不同，他性情柔弱，以往在家只是想著跟我來到關外如何建功立業(yè)。真的了戰(zhàn)場，他又見不得血腥和死人。要是我不想辦法幫著他克服了對戰(zhàn)場的懼怕，以后想要扭轉可能會更難。”
“太子說的是有道理，可我們還是覺著這樣對待二皇子確實有些過了。”姜維回道：“讓二皇子盯著死尸看一夜，說不準他會先前更加恐懼。”
“那他該回去了。”曹恒說道：“無法適應戰(zhàn)場的殺戮，我留他在身邊，除了多照應一個沒什么用處的人，整天被他拖累著嗎還有什么好處？”
姜維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樣勸說曹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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