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在馮母的嘮叨聲中，狼狽的收拾一片慘狀的廚房，直到今年沒當班主任的馮母過完了嘴癮，施施然收兵回營，才松了口氣。

    “我這幾天有點感冒。”馮一鳴強自鎮(zhèn)定的解釋。

    馮偉安不屑的哼了聲，：“哼！既然感冒這幾天就別出去了。”

    早上才跟你過，大年初二要出門呢！對其他人失約倒是好，但人家張晶晶外公外婆，要是失約了，這第一印象……

    馮一鳴沒接過話茬，拿著鋼絲球使勁刷鍋。

    剛才的談話被馮母無意間打斷，馮偉安遲疑片刻，還是繼續(xù)問了句，“這段時間，我感覺你集中在天河乳業(yè)上的精力比較多？從成利益角度來，乳業(yè)公司沒有成長到一定規(guī)模之前，利潤、影響力是無法和天韻科技，甚至是中博相提并論的。”

    馮一鳴拎著鐵鍋放到煤氣灶上，看了眼老爸，沖客廳墻壁努了努嘴，“那副字還是你前幾年求柳老師寫的吧？”

    馮偉安的目光落在那副字上，這是他從大學時期就非常喜歡，甚至特地鉆研過的一位文武兼資的理學大師留下的名言，心學四訣。但這和談話有什么關(guān)系？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什么意思？”馮偉安疑惑的問。

    “其實我不太懂。”馮一鳴誠懇的。這話是實話，心學四訣看似簡單，實則復(fù)雜，它闡述了心體、性體和良知在其心學體系中所具有的多重意蘊，指出心、性、理三者的內(nèi)涵并不如通常所認為的那樣是完等同的，并通過心性“無善無不善“的分析，指出心學中所的“至善“是超道德善惡的不可執(zhí)之善。

    看著老爸豎起來的眉毛，馮一鳴趕緊補充了句，“心學四訣我不懂，但王陽明另一句名言我倒是懂點皮毛。”

    馮偉安冷笑幾聲，：“我可從來沒在你面前提過王守仁，這個名字在高中歷史課中估計也只有寧王之亂、反唯物主義的心學吧？你從哪知道的？”

    “……”馮一鳴一時無語，前世直到大學之后，在天涯看《明朝那些事兒》，才對王守仁有了整體的了解。

    “吧，看你都知道點什么狗屁玩意！”

    “真的只是皮毛……”馮一鳴利索的顛了顛鐵鍋，將回鍋肉裝盤，才轉(zhuǎn)過身，目光淡然而清澈。

    馮一鳴輕嘆，：“再崇高的理想，想實現(xiàn)也需要腳踏實地的去做，困難、艱險、誤解、鄙夷，這些都可以默默承受，只為了最終的目的……”

    “知行合一。”馮偉安眼神復(fù)雜的看著面前看似透明似水，實則混濁如藥汁的兒子。

    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出這樣的話，所有人都會當做玩笑，尖酸刻薄的還會上兩句，“為賦新詞強愁”，但是手掌數(shù)家公司，創(chuàng)下如此基業(yè)，奇跡般崛起的馮一鳴出這樣的話，馮偉安不得不鄭重其事的去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你……”馮偉安試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

    “所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從馮一鳴口中出的話，冷冷清清卻帶著極強的服力，“我不相信，或者我不敢毫無保留的相信所有人，只有利益才能長久而緊密，讓這張成為鐵絲，而不是蜘蛛。”

    馮一鳴很清楚自己會干什么，卻無法預(yù)知自己的結(jié)局，經(jīng)歷了前世兄弟的背叛，他只肯，只敢相信用利益鋪就的這張，掀蓋子或許能成功，或許會失敗，但有這張在，自己終究不會重頭再來。

    當“利益”這個詞從兒子嘴中吐出，傳到自己耳中的時候，馮偉安的身子微微一晃，探頭看了看客廳，馮母依舊坐在臥室里沒出來，他咬牙切齒的盯著馮一鳴半響，才低聲：“你怎么變得這么……”

    看老爸半天都找不到合適的詞匯，馮一鳴若無其事的替父分憂，“厚顏無恥？”

    畢竟馮偉安大學畢業(yè)之后一直在機關(guān)工作，青萍市又一直沒什么商業(yè)氛圍，而馮家往上三代都是耕讀傳家，如此赤/裸/裸的話，估計馮偉安還是第一次聽見。

    馮偉安怔怔看著兒子輕松自如的切菜、炒菜，收拾廚房，端著菜盤、筷子走出廚房，突然一把拉住，問：“好事？壞事？”

    老爸這句話問的當然不是事情的性質(zhì)，而是結(jié)果。掀蓋子是好事還是壞事？這個還真不好，如果順利，這將成為國人對飲食健康開始重視，甚至嚴苛的起點，如果失敗，自然萬事俱休，自己把產(chǎn)業(yè)拋掉，拿點錢，混吃等死過完這輩子拉倒。

    “不好。”馮一鳴苦笑一聲，：“但總歸無愧于心。”

    頗有點文青氣質(zhì)的馮偉安稍微松了口氣，神情緩了緩，看向兒子的目光也溫和了很多。

    馮一鳴卻在心里暗嘆，自己終究是個普通人，前世碌碌無為，這一世卻因為精神潔癖，背負了太多太多的思想包袱。擁有天韻科技之后，前路一片光明，榮耀、金錢、地位似乎都觸手可及，自己也想過，在這條路上一路狂奔，但是……

    關(guān)鍵問題是，馮一鳴心里隱隱察覺，當在那條光明大路上一路狂奔，收獲無數(shù)掌聲和金錢后，自己未必能再回頭，未必有勇氣再去承擔那些重負，未必有去實現(xiàn)那些看似虛無縹緲的理想的決心。

    所以馮一鳴才會在天河乳業(yè)上下了大工夫，讓自己進入這一行更深一些，讓那些黑暗在自己面前毫無保留的暴露，讓它成為限制自己內(nèi)心沖動的枷鎖，這也是他前幾天在酒宴中拒絕軟銀注資的關(guān)鍵。

    于海在醫(yī)院已經(jīng)埋下了伏筆，中博正在高速發(fā)展中，已經(jīng)和天涯同時成為門戶站之外，流量最大的社會問題關(guān)注聚集區(qū)，天河乳業(yè)的奶粉工廠年后就會開工，將會在這一行一炮而響，埋在三路的兩顆棋子都能發(fā)揮不的作用，陸菲、張長河、吳震和他們的家族都被馮一鳴拉上了賊船，只要不撕破臉，這多多少少能化解他自身的壓力。

    馮一鳴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念頭，最終化為一個心愿。

    南無阿彌陀佛！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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