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走了，馮一鳴躺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低頭沉思。
其實這次天辰交流會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切入點也是現成的，但是馮一鳴想再看看，將老臣子掃地出門永遠都是上位者身上難以掃除的污點，雖然這污點不一定真的存在。
“想什么呢？”正在削平果的馮偉安問：“你剛回來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集團里有點人心不穩。”
“哼，人心不穩。”馮一鳴冷笑了幾聲，“我都回來了，所謂的人心按道理說應該穩下來才對，但是半個月過去了，卻鬧騰的集團外的吳震跑來勸我召開天辰交流會……”
“用意很明顯嘛，該切肉的切肉，該一腳踢飛的一腳踢飛，暗地里做手腳的那些人……大都是老人，都相對比較了解我，正琢磨著往外跳，當然了，和祖斌蔚、項雁從阿里離職一樣，他們當然不會光著身子跳出去。”
“在中國任何組織內，人事工作總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之一，從一開始，我就試圖讓展雄的人事處于一種良性競爭、活水流動的狀態，可惜那些已經死水沉沉或者想躺在功勞簿上吃一輩子的人，并不想，也不可能自動走進垃圾堆……”
馮一鳴突然轉頭，“老媽，你摁一下通話鍵，通知柳婕上來一下。”
“柳婕這幾天不在。”馮母走過來解釋道：“宋濂已經送回青萍了，總不能只讓他媽媽一個照料吧，柳婕請假趕回青萍了。”
“那下面？”
“彭時年在負責，這些天都住在下面，平時負責我這邊的換了個人，也是個女的。”
“叫上來。”
五分鐘后，看著面前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子，馮一鳴嘴角抽搐了下，居然是張晶晶身邊的雷燕清，沒跟著去燕京怎么跑到這來了？
“誰安排你過來的？”馮一鳴真怕這個妞一口報出張晶晶的名字，趕緊提醒問：“是彭時年還是柳婕？”
還好雷燕清沒傻到家，也可能是柳婕、彭時年事先提醒了，乖巧的回答道：“那邊用不上我了，已經有人接手，彭隊安排我過來的。”
“怎么安排你過來？你對集團熟悉嗎？”
“彭隊給我補過課，我合同也已經轉到安保公司這邊了。”
“那你記錄一下。”馮一鳴隨手撈起桌上長長的蘋果皮，“明天是周六，召集一批人過來聚餐，地點就在這。”
“于飛、周沖、羅琦、白堅啟、葉子姿。”頓了頓，馮一鳴繼續說：“李語、李帆航……呃，把朱涵也叫上算了。”
馮一鳴抬頭瞄了眼老媽，“老姐那邊……”
看老媽臉色不對，馮一鳴趕緊改口，“再加上詹天宇，行了，就這些人，哎，都得帶上家眷啊。”
等雷燕清出了門，馮母才伸指戳著兒子的眉心，“為了你的事，欣雨都差點出事，你還想使喚她啊，小心回頭你小舅不讓你進門！”
馮一鳴嘟囔著嘴沒吭聲。
在他回家的當天，李欣雨也回了家，結果第二天孕吐的一塌糊涂，甚至肚子痛，把兩家人都嚇得夠嗆，大晚上的急送到醫院去，折騰了一個多禮拜，前兩天才稍微好點接了回家修養。
在兒子失陷，音訊全無的時候，是李欣雨接下重擔，聯合魏軍、吳震穩住大局，迅速采取對癥的措施，所以馮偉安夫婦對于李欣雨的事兒極為上心，幾乎每天都要拎著煲湯去看一遍。
……
第二天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一大早外面就已經熱得不行了。
于母滿頭大汗的拎著菜籃和油條豆漿回來，看到兒子于飛已經換上一身休閑裝，“這么早就就過去？人家還沒起床呢？”
“老馮都在家里憋得不行了，聽說李老師都不讓他下床，一大早就打電話叫我過去聊聊天。”于飛接過菜籃放進廚房，又拿碗筷出來分豆漿油條。
于滿漢慢吞吞的走出來，瞥了眼兒子，“這次過去的都是什么人？”
“大都是同輩人吧，除了我和胖子，還有他大學的兩個同學。”于飛夾了根油條過去，“特地提醒要帶上家眷。”
“婚事兒都沒辦呢！”
“結婚證已經領過了。”于飛大口咬著油條，“等下我去接蘇素，之后再去接羅琦和米燕。”
在一旁聽著的于母突然提醒道：“前幾天跟你說的事，別忘了！”
于飛眉頭一皺，躊躇半天終于開口，“有的事情……你們和我商量下再決定行不行？貿貿然的……”
“上門看望受傷的老板，這是正常的吧？”
于飛右手筷子夾著的油條僵在半空中，忍了又忍還是開口解釋：“老馮當年白手起家，到如今，展雄集團、展雄系企業已經龐大的讓外人很難看清……”
“白手起家？真的白手起家？”于母插嘴嘀咕道：“我記得當年你們讀高中的時候，馮偉安就是副市長了。”
“你別插嘴，讓兒子說完。”
于飛在五月四號果斷停止婚宴，而且連續三天駐守在馮家，于滿漢夫婦剛開始極為惱火，但在這幾天于飛的勸慰下漸漸緩過神了，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們不再將兒子視為孩子，而是可以支撐門戶的人。
“的確是白手起家，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清楚了，后來的網吧，我也是李語之外第一個知情人。”于飛低著頭喝著豆漿，“雖然老馮手段高明，明里暗里都安排了人，但畢竟沒有直接站在臺前，集團內的人員構成……最近幾年越來越復雜了。”
“集團龐大到如此地步，一方面需要將部分資源、人員轉移到集團外，也就是所謂的天鵬金融、蕾傫科技，另一方面也需要在人事上動個小手術。”
“集團內外多少人都在盯著，就算是魏軍、任宏遠都心有顧忌，這種情況下，你讓羅云貿貿然上馮家的門？”于飛抬頭看著母親，“要知道，我、胖子都是和老馮光著屁股玩到大的，但我和周沖兩個人還是有區別的。”
“胖子將永遠站在老馮的身后，以監督者、監察者的身份出現，而我卻是在展雄集團正常的管理體系中的，而表哥羅云又是老資歷的青萍人，手掌天河乳業下屬的工廠大權。”
“貪心不足蛇吞象。”于飛干脆一次性把話說透，“當年老馮其實讓我問過羅云，他有兩個選擇，要么去天河乳業，要么去安保隊，是羅云選擇了天河乳業，現在看到宋鐮、于海、顧仁這些老安保隊員都飛黃騰達，他心里卻泛酸……”
“周沖是質檢公司的副手，所有展雄系企業的產品都在其權責范圍內，包括了星海科技、天河乳業。”于飛一字一句的說：“周沖已經提醒過我了，羅云這方面的評分已經連續三個月墊底，你讓他好自為之，還想著往上爬，就算被一擼到底都是活該！”
于母這下閉上嘴巴了。
餐廳里沉默了會兒，于滿漢好奇的問：“你的意思是，馮一鳴可能最近對展雄集團要有人事方面的調整？”
“恩，高層變動不大，就算有也是以輪崗為主，關鍵是一批老資歷的中層管理人員。”于飛冷笑道：“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每個員工的評分，天辰投資那邊每個月都會統計交給老馮的，那些老家伙仗著資歷深占著位置不干活兒，天辰投資和經濟研究院那邊早就建議做手術了，實際上類似的事情在阿里、企鵝、千度身上都發生過。”
“那你呢？”
“我？”于飛笑了起來，“畢業才兩年，已經進了網絡媒體事業群總裁辦公室擔任助理，還想怎么樣？”
看于母要說話，于飛趕緊搶在前面說：“別和周沖比，他竄的的確快，但未必是好事，至少他現在抬頭看看，已經差不多能看到天花板了。”
于滿漢雖然退休了，但在青萍市一中曾經擔任過行政工作，自然聽懂了，他點點頭，囑咐道：“吃完了趕緊動身吧。”
于飛三兩口喝完豆漿，換了鞋出門，臨走前回頭笑著說：“耽誤了我和羅琦的婚禮，這次得琢磨琢磨怎么敲敲老馮的竹杠！”
于滿漢夫婦還以為兒子是在開玩笑，畢竟那位他們看著長大的青年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經大不同了，但于飛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我都答應做你的伴郎了，還要怎么樣！”馮一鳴沒受傷的右腳使勁踹過去，“份子錢早就交過了，還想讓我給第二次啊！”
“拜托！”于飛捏著鼻子隨手從桌上拿了尺子擋開，“你耽誤的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婚禮，還有羅琦呢，你會分身大法啊？”
羅琦笑笑說：“我倒是無所謂……”
“怎么能無所謂呢！”周沖立即捂著羅琦的嘴巴，“好容易能敲他的竹杠……”
于飛笑瞇瞇的說：“我聽說……你給吳震那個……那個孩子準備了一串蜜蠟項鏈？”
“我倒是準備好了，就等著你和蘇素生下來……”馮一鳴看了眼蘇素，“這次耽誤了你的婚禮，重新擺酒……所有的都算在我身上，羅琦，你和米燕也一樣。”
“本來就應該算在你身上！”周沖嘀咕了聲，“一串項鏈加上擺酒，這才幾個錢！”
“波蘭出產的蜜蠟！你自己回頭去查查多少錢一克！”馮一鳴甩了個白眼，“哎，李語，看看人都到齊了沒？”
李語回頭看了看，“還有朱涵……哎，正好進門，說曹操曹操到啊！”
“好了，都上桌吧，于飛，你和周沖把他抬過去。”葉子姿指揮著眾人在客廳專門弄來的大桌子邊坐下。
“今兒有葉子專門服侍你，這種好日子估摸著你也過不了幾天了。”于飛伏在耳邊小聲說：“張淼昨兒打電話給我，說天辰交流會之前她要趕回來，不知道張晶晶要不要一起……”
“哎哎，別在我媽面前提這個名字……二丫你一邊去，瞎打聽！”
馮偉安握著朱涵的手將其拉到主位上，笑著說：“這個位置今天非你不可。”
“應該的。”李語連連點頭，“那六個倉庫的施工要不是老朱盯著，恐怕也……當年在青萍就聽過老朱的施工質量的考究，嘖嘖，應該去質檢部的嘛，也省的周沖老盯著我不放！”
“哎哎哎，不是我盯著你好不好，明明是顧仁！他是誰的面子都不賣的主兒。”
大家都心里清楚，展雄集團能迎回馮一鳴，甚至在地震中救援工作中得了些間接好處，一切的起點都是那六間倉庫頂住了地震。
“來，敬你一杯！”馮一鳴正色舉杯看著朱涵道：“第一杯酒敬你，不是為了你救了我的命，而是那六間倉庫成為彭州市的大動脈，救了幾百幾千甚至上萬條人命。”
此刻馮一鳴的內心是激蕩飛揚的，昨天晚上官方已經公布了相關數據，死亡人數不到三萬人，而且震中位置的彭州市死亡人數并不是最高的一個區縣，當然了，彭州市的傷員數量遠遠多于其他區縣。
這意味著，那六間倉庫，那組建了六年的救援隊，確確實實救下了很多條很多條人命。
進門前生怕李程的事影響到蕾傫科技的人事，朱涵還有點揣揣不安，但是進門才幾分鐘，已經心潮洶涌得滿臉漲紅。
“不能這么說。”朱涵抬起酒杯，“說到底我是做事的，抗震標準是馮少你提出來的要求，保證工程質量是我的本分。”
“要說救人，如果沒有馮少的事先安排……”朱涵舉杯道：“如果要敬酒，還是敬馮少比較合適。”
“本分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馮一鳴輕笑道：“你有你的本分，我有我的本分……”
在場的人都是和馮家關系密切，大都在事發當晚來過馮宅，都聽出來這是在說誰……
“那么，這杯酒就敬本分二字吧。”
眾人轟然響應，起身舉杯一碰，就要一飲而盡。
“等下，一鳴你不準喝！”馮母突然反應過來了，“二丫！”
二丫條件反射的撲上去一把搶過酒杯。
“小心灑了，灑了！老媽你給二丫多少獎金啊，這么賣力！”
馮一鳴苦著臉看著酒杯，周沖和于飛這兩貨早上一到就把飛天茅臺給搜了出來，原來一箱酒眼看著都快沒了一半……
“于飛……不，周沖你來！”馮一鳴咬著牙轉過頭，“你不是喜歡飛天茅臺嘛，今兒讓你喝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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