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客堂間里呃氣氛頓時凝固了，何三抬起眼睛，望了望朱弘達(dá)，眼里透出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而朱弘達(dá)雖然低垂著眼睛，但卻能讓人感受到眼睛里射出的那兩道寒光，讓人透不過氣來。
“好了好了，打牌嘞，現(xiàn)在臺面上不分男人女人，不分高低貴賤，大家都是牌友，麻將搭子，只有和牌才是王道。”淑嫻連忙開口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
“是呃呀，打牌就是打牌，勿要甩啥浪頭。”婷婷也在一邊附和著。
“對對對，大家過來別相嘛，就是圖開心呀，來，何三爺，儂先出牌。”
杜太太見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便連忙打圓場，自己挑起的事又不動聲色地自己去擺平，杜太太還真算得上是處事圓滑，頗有手段。
“好好好，我出牌，三條。”何三擠出一絲笑容。
“八萬。”
“七筒”
“東風(fēng)。”
四個人現(xiàn)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牌局上，似乎剛才的一幕根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快吃午飯了，薛太太端著蒸鍋進(jìn)來了。
“大閘蟹蒸好了，大家汰汰手，準(zhǔn)備吃蟹。”薛太太連忙招呼大家。
“寶姆媽，麻煩儂了，儂先把蒸鍋放在一邊，阿拉格副牌打好了，就一道吃蟹。”杜太太跟薛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感激。
“戰(zhàn)況哪能啊？啥人贏啊？”薛太太放下蒸鍋，走近牌桌，隨口一問。
“今朝歐陽太太手氣最好，一上半天，就伊一噶頭贏鈔票呃，三輸一贏。”婷婷向薛太太匯報戰(zhàn)況。
薛太太望了望淑嫻和朱弘達(dá)：“格有啥奇怪呃啦，歐陽太太福氣好，需要啥牌，自然有人會得送上門來呃。”
淑嫻知道薛太太話里有話，抬頭沖薛太太笑了一笑：“薛太太看來是懂牌呃，格能好勒，吃好大閘蟹，薛太太坐我這只位置，我這只位置今朝老陽呃，保證儂坐這只位置也能贏鈔票。”
“位置是同一只位置，人要是調(diào)忒了，就不靈了。再講，歐陽太太贏了噶西多，總不見得拍拍屁股就走嘍。那四個人吃好大閘蟹之后繼續(xù)別相，我去幫那準(zhǔn)備夜飯。”薛太太話里帶刺，只有淑嫻和朱弘達(dá)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其他人聽后也就一笑了之。
淑嫻臉漲得通紅：“這個薛太太呃嘴巴，真呃是太結(jié)棍了，橫也不是，豎也不是。發(fā)財。”
“我胡了。”何三爺把牌往外一攤。
“啊呀，何三爺，儂哪能嘎來三呃啦，一副牌就把今朝輸呃都贏回去了。”淑嫻笑著看了看何三的牌。
“格就叫一錘定音。好勒，大家先休戰(zhàn)，吃好大閘蟹再來。”何三撩了撩袖子，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下午，昱霖回來了，他上午去了一品齋陳旭光那兒，把近期吉祥里發(fā)生的事情以及杜學(xué)謙和朱弘達(dá)的情況向老陳匯報了一下。老陳讓他靜觀其變，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昱霖走進(jìn)吉祥里18號，看見大家都濟(jì)濟(jì)一堂，喜笑顏開，便走了進(jìn)去。
“儂來啦，阿拉等儂等到現(xiàn)在來。”淑嫻見昱霖進(jìn)來了，連忙跟昱霖打了個招呼。
“大家都在啊，不好意思，今天上午報社主編讓我去處理一下稿子的事情。”
“沒關(guān)系呃，能來就好。歐陽先生，蒸鍋里還有兩只大閘蟹是留給儂呃，儂去吃忒。”杜太太連忙關(guān)照了一聲。
“杜太太，謝謝你，我已經(jīng)吃過中飯了，要不，就留給寶吃吧。”
薛太太連忙擺手：“勿要，人哪能能吃噶喜多大閘蟹啦。蟹是寒性的，寶跟我呃體質(zhì)都偏寒，所以我不讓伊多吃，我跟寶都只吃了一只，剩下來呃孝敬何三爺了。”
“是啊，今朝我吃得最多了，我吃雙份，吃得我舌頭都破掉了。杜太太，儂結(jié)棍呃，也只有儂有事讓我何三口吐鮮血。”何三哈哈大笑起來。
“哎呦，何三爺格能講，差點(diǎn)把我半條命嚇忒了，我就算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儂何三爺一根毫毛的呀。”杜太太夸張地拍著胸口。
“我跟儂是打牌呃呀，儂真呃當(dāng)真啦？哦哦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來，給儂一張五萬，這張牌儂肯定是要呃。”
“何三爺真是貼心，曉得我要這張五萬呃，好，碰。”杜太太眉開眼笑。
薛太太見昱霖站在那兒，連忙端起蒸鍋：“我去熱一熱，格是給儂歐陽先生呃一份，儂就不要客氣了。”
“好好好，那么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那我到樓上去吃吧。”昱霖見各位忙于打牌，便想回屋去了。
“也好，儂隨便。”杜太太笑著跟昱霖打招呼。
“歐陽先生，儂把醋拿上去，我一歇歇把大閘蟹端上來。”薛太太自告奮勇。
“好好好，謝謝你，薛太太。”昱霖拿起醋瓶，到樓上去了。
何三自打陸昱霖進(jìn)門，就一直冷冷地盯著他看，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的模樣曾經(jīng)在他的腦海里轉(zhuǎn)悠過，到底他是誰呢？何三努力回想著，忽然，他想起來了，曾經(jīng)長腳跟他提起過的那個從大世界逃走的，幫助田家騏離開上海的那個人，跟眼前的歐陽銳是如此契合，他曾經(jīng)吩咐過婷婷，讓她密切注意住在吉祥里的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結(jié)果婷婷回復(fù)他沒有此人，這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難道是婷婷根就沒去找，糊弄自己嗎？一想到這兒，何三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婷婷。
婷婷看見何三向她投來的兇狠目光，心里猛然一驚，自打歐陽先生一進(jìn)門，何三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現(xiàn)在她突然明白了，何三之所以怒視她，是因?yàn)闅W陽先生就是何三要找的人，是她當(dāng)初知情不報，讓長腳幾個撲了空，現(xiàn)在隨著歐陽先生的出現(xiàn)，何三的謎底揭曉了，他或許要加害歐陽先生，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一想到這兒，婷婷坐不住了，她感到猶如芒刺在背，心神不寧起來。
薛太太端著蒸鍋?zhàn)哌M(jìn)西廂房，把蒸鍋放在餐桌上，但她并沒有轉(zhuǎn)身要走的意思。
昱霖一邊吃著螃蟹，一邊抬頭疑惑地望著薛太太。
薛太太提醒著昱霖：“歐陽先生，儂勿要怪我多嘴，儂真呃是要看緊那呃太太，儂不曉得，今朝上半天，迭個沈先生跟那太太打牌呃晨光，一直是眉來眼去，喂牌給那太太吃，怪不得歐陽太太大贏特贏。”
“我太太贏錢不好嗎？”昱霖反問道。
薛太太沒想到昱霖是這個反應(yīng)，簡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她氣不打一處來：“儂這只壽頭，儂呃太太就快要跟別呃男人跑忒來，儂還吃的落，睏的著，我不幫儂講了，儂迭個人，書讀憨忒了，做了烏龜王八蛋還木知木覺。”
薛太太嘆了口氣，走出西廂房：“讀嘎多書有屁用，老婆都看勿牢。有儂哭的晨光呃。”
昱霖望著嘟噥著的薛太太，搖了搖頭。
婷婷趁著解手的機(jī)會，悄悄上樓，來到西廂房，敲開房門。
“婷婷，你有什么事嗎？”昱霖見婷婷神色慌張地上樓來，覺得有些蹊蹺。
“歐陽先生，儂快點(diǎn)跑伐，何三已經(jīng)認(rèn)出儂來了，儂就是誒天長腳幾個在弄堂口要捉呃誒個人，是伐，儂快點(diǎn)走伐，何三格個人心狠手辣，被伊捉牢肯定會沒命呃。我去拖牢伊，儂快走伐，從后門走，我讓歐陽太太也快點(diǎn)離開此地。”
陸昱霖一聽這話，大吃一驚，但他想到的并不是怎么逃跑，而是如何干掉何三。
“謝謝你，婷婷姑娘，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昱霖感激地望著婷婷。
“快點(diǎn)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婷婷不放心地再次叮囑昱霖。
昱霖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想了想，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棕色瓶，然后馬上下樓去，到市場里買了一袋柿子，然后走進(jìn)客堂間。
婷婷見歐陽非但沒走，反而自投羅，出現(xiàn)在客堂間里，頓時傻眼了。
“不好意思，剛才來的匆忙，沒有帶什么東西，今天過節(jié)，我特地買了一些柿子過來，我去洗一洗啊。”
陸昱霖走到天井里，把柿子洗了洗，然后把洗好的柿子放在案幾上，親手把一只柿子遞給何三。
“何三爺，我太太跟我，你何三爺如何如何威風(fēng)，我起初還不信，今天總算是看見真面目了，比我想象中還威風(fēng)。我孝敬你一只柿子。”
何三接過柿子，笑了笑：“儂還沒看見我真正威風(fēng)呃晨光來，到晨光，我會讓歐陽先生見識見識呃。”
何三咬了一口柿子。
“怎么樣，甜不甜？”昱霖笑了笑。
“嗯，老甜呃。再給我吃一個。”何三大口大口吃著柿子。
“好勒。”陸昱霖又遞給何三一只柿子。
何三咬了一大口，吃的甚是開心：“我最喜歡吃柿子了。”
“喜歡吃就多吃一點(diǎn)，給，何三爺。”昱霖又從袋子里取出一只柿子遞給何三。
“你們也吃啊。”何三不好意思一人獨(dú)享，連忙招呼大家吃柿子。
昱霖也招呼大家一起吃，把水果盤遞給杜太太，杜太太從里面拿出一只，咬了起來，朱弘達(dá)也拿了一只，吃了起來。
輪到淑嫻了，昱霖向她遞了個眼色，淑嫻立刻明白了，連忙搖了搖頭：“我勿要，我從就不喜歡吃柿子。”
“這柿子不錯，歐陽太太，儂吃一只好勒，老甜呃，嘗嘗米道。”杜太太向淑嫻推薦。
“勿要了，可能是晨光吃多了，吃傷了，所以現(xiàn)在一看到柿子就反胃。”淑嫻婉言謝絕了杜太太的好意。
“儂不吃，正好留給我吃。”何三又從果盤里拿了一只柿子。
昱霖看著何三一個勁地吃柿子，臉上露出了難以察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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