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茶樓里客人增多,人來人往,益發(fā)熱鬧。下面來了個書的先生,擺了張臺子,臺子上放了把扇子,茶杯,一書籍,無其它用具。
花夕顏陪兒子等上百個包子出爐時,便是閑來無事,和眾人聽起了書。在古代她這是第一次聽人書的,興趣有一些。
只見樓下那位書先生,白面紅唇,年紀(jì)二三十,并不老。四邊的觀眾議論紛紛,是這茶樓里之前請的書先生,都是年紀(jì)大的,怎么今日請來了個輩,也不知這的能不能像老的那般能會道,把書得出神入化,讓大家娛樂下耳朵。
聽二介紹,這位書的白面書生姓李,來自的地方偏南,所以可能帶了南邊的口音。
眾人嗑瓜子,喝茶,翹二郎腿,公子爺們的扇子在夏天里撲哧撲哧地?fù)u曳,只等那位李先生喝完一口茶潤了喉嚨,開講了。
書人通常開頭都有一段俗話,譬如“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之類,接著方是殺入正題,只聽李評書細(xì)嫩白凈的嗓子緩緩述道:
“甲午年間,某府中姐年芳剛滿十三,當(dāng)時也是眼下這氣候,陽光明媚,照在少女如花似玉的容顏上,猶如芙蓉出水的清塵脫俗。剛好一位上等人家的公子來到府中拜訪,這位公子與這位姐的兄長乃青梅竹馬,因此平日在這府中都是隨意慣了。走到?jīng)鐾ぃ犚婂P錚的琴聲,美若天籟。公子一驚,舉手撥開芭蕉葉子,見到了涼亭中撫琴的少女,從此一見傾心。來頗是奇妙。想老天爺不知怎的安排,公子見少女,并不是初次見面,以往都是將少女當(dāng)妹妹般,豈知到了那日一見,才知自己過去眼拙,差兒錯過天下最美好的女子。”
眾人伸長脖子,眼球耳朵都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有人張口流下一條黃色茶水,可見其錯愕的程度。
花夕顏聽旁人,才知道,這李評書可能是初出茅廬不怕虎的牛犢,竟是敢拿當(dāng)今帝君與死去的宮皇后之間的一段情事來。真真是不怕死。
不東陵,天下何人不知,已死的宮皇后是帝君黎子墨心頭的一根刺。任何人,誰敢在黎子墨眼皮底下提一句宮皇后,那就是找死。
那么,黎子墨對這位已死的宮皇后,曾經(jīng)寵愛到哪種地步呢?這可從曾經(jīng)的一段朝廷軼事里窺到一斑。是曾經(jīng),有臣子不畏殺頭之罪上奏,望黎子墨廢后。理由是,宮皇后讓帝君廢寢忘食,有疏于朝政的潛能。
不別的,只憑宮皇后進(jìn)宮之后,剛好滿一年,懷上了龍?zhí)ァ2欢嗖簧伲瑵M一年懷上,遠(yuǎn)比剛?cè)雽m不久即懷上,或是多年沒懷上,更顯現(xiàn)出帝君對其的寵愛到了極致。再有,黎子墨曾放言,此生此世皇后唯有宮皇后一個。東陵國皇帝是無坐擁后宮三千的先例。但是,娶了一個皇后,之后感情倦怠,或是嫌棄了,休了,再另娶,都是常有的事兒。
天子專寵一個女子,對部分臣子來,是不可想象的,他們可以將其比擬為后宮要亂朝綱的跡象。
至于,有人把天子專寵的女子譽(yù)為紅顏禍水之類,自古到今都有,宮皇后不例外。
玲瓏聽著那些不知實(shí)情的人,在私底下形容自己家的姐為禍害,口中無所顧忌著些污穢的話兒,氣得臉都紅了,與宮夫人:“夫人,您瞧瞧這些人的嘴巴,遲早,要稟告帝君,讓帝君割了他們的舌頭。”
來,最氣的理應(yīng)是宮皇后的家人,宮夫人卻是極為淡顏,只輕輕斥了丫鬟一句:“人無論生前死后,哪個不挨人口舌的,心眼,自然讓人口舌得逞。你應(yīng)該知道我最煩人在我面前嚼舌根,回去后給我抄一遍道德經(jīng)。”
玲瓏嚇了一跳,自是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低聲答應(yīng):“奴婢回去定是聽夫人的訓(xùn)言,抄經(jīng)書苦練心志,修身養(yǎng)性,不給夫人少爺姐添麻煩。”
宮夫人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那些拿她女兒女婿笑的市井民以及書人,心頭的噓嘆,或謝有那些歷經(jīng)過官場浮沉的人可以理解。所以這榮華富貴得來可是容易,沒有幾個在江湖混的能不挨刀。
花夕顏聽著那些人黎子墨的笑話,原先聽的仔細(xì),是由于不知情想了解,后來聽多了,卻也覺得膩了。來來去去不就是拿他人的苦樂來給自己解悶,真心沒意思。
還是兒子這個年紀(jì)好,單純。人家書,兩只吃貨只知道吃,照吃不誤。為了最后一個包子,又大打出手了。
“妮妮,你吃的比我多,這個是我的了,你放開嘴巴!”
豬妮妮死咬住包子的另一半不放手。
手與豬牙搶了一會兒,包子裂成兩半,里頭的豬肉餡從包子里頭飛了出去。肉塊的弧線劃過了樓梯,直飛到了樓下。那書的李評書,只覺著著,突然鼻子頭上一熱,伸手一摸,摸了塊豬肉餡下來。
那些聽書的觀眾見到他這個出丑的樣子,哄堂大笑。
玲瓏見著撲哧一笑,想這李評書好啊,她家姐壞話,這會兒,雖沒人懲罰,但是,這天災(zāi)**,夠他出洋相了,過不了幾天,丑事一定傳遍大街巷。回頭,望著那個吃得滿嘴包子的木木,目光放柔,沒之前那般嫌惡。再看身邊的夫人,早已是笑晏晏地望著木木,一直笑不攏嘴。
一百個包子出爐了,二給包好后,交給了花夕顏。付了銀兩,花夕顏帶兒子回客棧。
見那對母子下了樓,宮夫人收回視線,捧起杯花茶,慢慢喝著,同時間,微笑的唇角也平了下來,似有一絲死寂的嚴(yán)肅。
玲瓏心跳加快,感覺自家主子今日的情緒很怪,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就剛才,還笑了呢,怎么這時候突然沉默了。
喝完半杯熱茶的宮夫人,沉吟道:“吩咐長隨,到刑部去問問,問少爺中午是否回家用飯?”
“奴婢這就叫長隨去問,夫人。”玲瓏應(yīng)完,立馬下樓去找長隨。
宮夫人的目光,良久地停駐在那張花夕顏母子倆用過餐的飯桌。
刑部。
地牢里,一聲聲鞭打和慘絕人寰的叫聲隔墻穿過,花淑兒和桂圓宛如驚弓之鳥,互相抱緊。
“大人!”
耳聽獄卒齊聲尊敬地列隊(duì)行禮,這讓花淑兒和桂圓感覺到好像有了不起的大人物下到地牢里來了。
地牢里的火光,逐漸勾勒出一個男子的身影,瞧其身穿官袍,顯得風(fēng)雅清秀,像是給這個陰暗的牢獄里帶來一股春風(fēng)。
花淑兒和桂圓眼睛一睜,一塊撲了上去,從鐵柵欄中間伸出手欲抱住男子的腿:“大人,大人,我們是冤枉的,快救救我們!”
司獄走上來,抬起腳尖踢開她們碰觸男子袍腿的手:“叫什么叫!這位是我們刑部尚書宮大人。”
刑部尚書,豈不是要來給她們判刑的。桂圓兩只手抱住腦袋,發(fā)著抖。花淑兒眼中沉降,暗光流轉(zhuǎn),時不時瞥過宮相如美好的容顏,眸子一瞇。
旁人搬來一張椅子,宮相如輕輕扶起朝服,坐了下來。只見其嘴角噙的抹笑,溫雅柔情,實(shí)在讓人難以想象其真實(shí)身份,竟是負(fù)責(zé)砍頭的官。
桂圓喘了兩口大氣,瑟瑟抖抖地爬過去,意圖再求一下:“大人,奴婢叫桂圓,是花家的丫鬟,從來都是遵照府中夫人姐的命令行事。望請大人明察,奴婢從不會有這個膽子,獨(dú)自決定做出犯法的事來。”
“你,是你家姐命令你殺人的?”宮相如細(xì)聲問。
“是,是。”聽對方好像脾氣很好,桂圓又壯了膽子,的更多,“二姐對大姐和少爺心存嫉恨已久,殺人之事也是圖謀許久了。”
花淑兒聽到這,冷聲插了一句:“大人,您是不是弄錯了?雖然我不知道這里是哪國,但既然不是白昌,白昌的刑部尚書容大人是我家父的好友,我見過,所以清楚。我花家內(nèi)部的事,你他國的官,管到我花家的事,是不是過了雷池?”
此話宮相如未答,司獄已是搶先一步,對著這主仆倆勃然大怒:“死到臨頭,還不知自己犯了大逆不道的罪!死不悔改,的就是你們!”
“不是的,大人。我真不知道你們的皇子是哪位。我只知道,他是我們花家的少爺,我大姐的兒子,花木容。”花淑兒邊,邊暗中攥起了拳頭,對于花夕顏的兒子怎么搖身一變成了他國的皇子,她花淑兒絕對不信,花夕顏有這個好運(yùn),被賢王甩了后,竟是能遇到了比賢王更好的男子。
花夕顏當(dāng)時可是已經(jīng)破了相的。天下哪個男兒,會對一個破相的女子動心思。
這正是宮相如想知道的。
“你他是你大姐的兒子,那么,他爹是誰?”
對,只要能證明花木容的爹是個不起眼的人物的話,就有可能將自身想殺皇子的罪責(zé)洗清了。
“大人。”花淑兒道,“其實(shí),我們也都想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誰。不過,您應(yīng)該知道的,我大姐當(dāng)年被賢王給棄了,傷心過度投河自盡。后來,是被青山寺廟的和尚給救了,我花家將她接回來時,她肚中已經(jīng)有了這個孩子。所以,這孩子要么不是廟里的和尚,要么——我不好多,再肯定污了我大姐的名聲。”
其實(shí),白昌雖隸屬于東陵的屬國,黎子墨卻極少去白昌。若是有,微服出巡,也是跟了大批人馬,縱使在野外遇到了個女子行了房事,隨行人員該知道。更別提和帝君行完房事的女子,要么被下令喝上藥杜絕龍?zhí)ィ矗枳幽肆粝逻@龍?zhí)ィ词路縿t必有記錄。但是,敬事房記錄里并沒有這個事。黎子墨人都不記得有這個事。所以,按理講,花家大姐遇上的男人,肯定不是黎子墨。
問題繞回到了花夕顏遇到的不是黎子墨,但為何生出來的兒子,能有一張他們東陵皇室天潢貴胄的龍顏。
好像,連花家人自己都不相信花夕顏能遇到貴人呢。只聽花淑兒又:“大人,您肯定弄錯了。皇子殿下,是不是和我家大姐玩呢,所以喬裝成了我大姐的孩子,才造成現(xiàn)在這樣的誤會。起來,我大姐那張臉,是連家里的孩,都怕的要死。”
“你大姐的臉是如何變成那樣的?”
花淑兒周身一凜:“天生的唄。”
可宮相如看見了她臉上閃過的遲疑,于是問向桂圓:“你家姐所是否屬實(shí)?”
桂圓更是猶豫不決,磕著腦袋:“是,是。”
“如果你實(shí)話,或許我可以減輕你的刑罰。”
桂圓一聽此話,抬頭面露驚喜:“稟告大人,大姐的疤是由于——”她話剛開個頭,自己主子花淑兒就突然像發(fā)了瘋,兩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瞪著眼罵:“你這個畜生,我花家養(yǎng)你那么多年,你貪生怕死,忘恩負(fù)義,出賣主子!我告訴你,我去死了,你也必須給我陪葬!”
獄卒立馬打開牢門沖了進(jìn)去,好不容易分開了她們兩人。
桂圓脖子被勒出了深深的印記,氣息微弱。花淑兒喘息,對自己的丫鬟繼續(xù)冷笑:“你別忘了。你如果敢出賣我,你家里六口人的命,都是在我花家手里掌控著。”桂圓聽了她此話即咬了舌根。獄卒趕緊拿手撬開她嘴巴,以防她自盡。
事到如今,宮相如淡淡拂袍起了身,對底下的人:“用刑。別讓她們死,一折磨,直到她們愿意吐出話來。對了,用噬骨粉。”
司獄聽令,就此抓起了花淑兒自傲的美顏,咧著陰森的白牙笑道:“花家的姐是吧?聽還是賢王的太子妃?你你父親很了不得,是容尚書的好友。可你知不知道,我們宮尚書呢,是個醫(yī)術(shù)堪比黃帝的大夫。尤其他研制的噬骨粉,能讓人受了刑以后,在傷口上撒上噬骨粉的話,犯人以為緩解了疼痛,其實(shí)那肉已是被腐蝕的一干二凈,只剩下白骨。不信的話,你們只要瞧瞧斜對面那個犯人。”
聽了此話的花淑兒主仆兩人,冷不丁斜眼望了過去,只見一個牢犯懸吊在刑枷上,牢所里陰暗的燈火瞧不清那人身上其它地方,可就是一雙只留下白骨的腳,卻是赫赫露出了在她們面前。
桂圓便是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叫。
打算咬緊牙關(guān)死都不的花淑兒,看著那白骨,身體一陣陣的抖,只聽司獄的話冷森森刮過她耳朵:“二姐,你,等你這張臉變成白骨出現(xiàn)在賢王面前,他會是怎樣想呢?”
花淑兒雙眼一翻,要暈死過去。可準(zhǔn)備好的獄卒,已是提了燒好的鐵烙過來,她敢裝死,就往她身上烙下去。
“不要!我什么都招,只要你們讓我死得好看一!”
宮相如踩上地牢的臺階,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往上走回到刑部的辦公房。一群刑部的公務(wù)員,都在那里候著他。不用片刻,司獄回到了他面前回報:“招了,宮大人。”
“如何?”
“是,花家的夫人,某一夜,讓人悄悄放火燒了花家大姐的閨房。當(dāng)年,這位大姐好像年紀(jì)才不過七歲。”司獄稟告完這話頭一低,也覺得這花家繼母對待花家的嫡女,未免是過于心狠手辣。后娘即是后娘。
眼前忽然像是閃過她左臉上那塊疤,雖然知道是易容丹所致,但是未想其中居然有這樣一段可怕的故事,讓人不覺心頭一酸。一個七歲的女童,和他外甥差不多大的年紀(jì),卻已是在夜火中毀盡容顏,不定,被火圍燒的那種痛楚,會噩夢一般一輩子都留在了骨子里。宮相如深深地閉上眼皮,像是不忍目視。
“大人。”從外頭進(jìn)來一個衙役,向他拱手,“宮家的長隨在外頭,是大人的母親問大人是否中午回家用飯。”
母親要他回家用飯?宮相如心頭一跳,是覺奇怪。因?yàn)閷m夫人作為朝廷大臣的妻子和母親,深有自覺,從不會要兒子在工作時候回家侍奉。最記得,有一次母親突然病了,明知自己兒子是神醫(yī),都忍住不,不想擾了他公務(wù)。
“告訴他。”宮相如略思量后道,“讓他回去稟告我母親,我要去帝君那里復(fù)命,能不能中午回家,不好。”
“知道了,大人。”衙役出去告訴宮家的長隨。
宮相如走出刑部,按照約好的時辰,前往永寧殿見黎子墨。
快到永寧殿的時候,突然遇到了外甥。
“舅舅!”黎東鈺顏面露喜悅,疾步走過來拉住他一只手。
宮相如不敢拂開他的手,一只腿半跪了下來,平齊對著顏,微笑:“殿下。”
“父皇舅舅去辦緊要的差事了,是不是辦完了?”黎東鈺眸子沖他閃爍。
接到外甥的言外之意,宮相如嘴角的酒窩笑得益深:“殿下是來像帝君了。”
高貴的唇角便是擰了擰,似很苦惱。宮相如這話一語雙關(guān),既是他性子像他父皇,又他像他父皇,嘴上不,心里卻掛著花夕顏和木木。
“殿下放心,圣上自有考量。”拍拍外甥的手背安撫過后,宮相如抬首時,望見了幾個大臣,可能剛從殿內(nèi)覲見過圣上后退出來,望著他們這邊。
黎東鈺的眉宇就此一揪,對于這些人專注望著這里的目光有些不耐煩。想起父皇過,在外人面前和自己舅舅表現(xiàn)的過于親近的話,其實(shí)是害了舅舅。于是,松開了宮相如的手,佯作冷了嗓子道:“宮大人有事去忙吧。”
“是,殿下。”宮相如接到外甥的好意,行了君臣之禮,垂立于一旁,靜等黎東鈺先行。
太子走了,宮相如走過去,與其他大臣打過招呼,來到殿門前。李順德守在門口,見到他,一幅喜極而泣的模樣,:“宮大人,您可來了。圣上心情不好呢。”
“怎么了?”宮相如一聽,問,“圣上是不是龍體不悅,太醫(yī)可有過來看過?”
“哎!”李順德深深嘆口長氣,見著四周沒人,低了聲音靠近他明,“是不見了。”
不見了?宮相如瞬間明了,這的是花夕顏母子從宮里逃了。不禁,斯文的唇角悠揚(yáng)起來。這母子堪稱奇葩,竟然能從守衛(wèi)森嚴(yán)的皇宮里逃了出去。怎么逃的?什么時候逃脫的?
“別提了。”李順德,“大人您曉得的。咱們帝君是面冷心善的人。昨晚上讓他們母子去打掃月夕閣,餓了他們母子一晚上,不過是為了顯一顯皇威,免得有失公平。咱太子爺不也被帝君餓過肚子責(zé)罰。可是,帝君早已吩咐,讓御膳房連夜制作上好的糕,知道那位木木公子肚量大,讓老奴一早,提了兩大盒早,去給他們母子吃。結(jié)果,老奴提了早大清早趕到月夕閣一看,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人了。”
因此,怪不得云塵景這個拜把兄弟總是喜歡黎子墨自作自受。
這會兒,黎子墨真是被給氣的,不知?dú)饽菍δ缸樱是氣自己。
而不管怎樣,圣上心情不好,底下干活不力的人,肯定沒有一個能逃得掉了。
李順德擦了擦眼角:“那守門的,給人放了行的幾個侍衛(wèi),部被發(fā)去掃茅廁了。至于看守御車的,一樣逃不掉掃茅廁的命。至于老奴,也是差兒被發(fā)去哪里掃茅廁。”
宮相如是絕對不敢笑話那些掃茅廁的,因?yàn)槔枳幽那榭隙ㄊ遣缓茫荒菍δ缸訌淖约嚎胺Q精良的皇宮守衛(wèi)眼皮底下溜掉,哪怕把那對母子抓了回來,以那對母子的毒舌,少不了將來拿這事兒噎著他。
里頭,在京城里找到了花夕顏母子行蹤的暗衛(wèi),正在黎子墨面前述情況。當(dāng)對方到木木差兒被人抽了一鞭子時,黎子墨云眉一挑:“誰?”
暗衛(wèi)只是躊躇一會兒,便把孫家二姐的名字供了出來。
“朕怎么從不知道,在朕眼皮底下,還有如此刁蠻不知王法的姐?”黎子墨淡淡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冷意。
暗衛(wèi)忌諱著某人,不敢明,只好拐著彎:“臣已準(zhǔn)備好,跳下去救人了。但是,在見到公子安然無事,而且孫將軍在對面看著。孫將軍后來制止了孫二姐,臣就此不敢露面。”
“你的是孫玄曦在那里都看見了。”
“是,圣上。”
龍顏似劃過一絲墨色,道:“行,你繼續(xù)跟著他們。”
暗衛(wèi)的身影便是在宮內(nèi)消失。
繞過屏風(fēng),見到宮相如已在屋內(nèi)等著,黎子墨擺手讓李順德關(guān)上屋門。
“臣參見圣上。”
“宮卿將那兩位犯人審出來問題沒有?”
“回稟圣上。”宮相如壓低嗓門,將花淑兒的供詞仔細(xì)道來。
在聽聞她臉上丑疤是這么一個由來時,黎子墨心頭猛地一愣。豪門里家斗定是少不了的事兒,可這花家的繼母柳氏,的確是做的過分了些。女子容貌對一個女子而言,是何等重要,幾乎關(guān)系到女子的終身幸福。難怪,花家人早把毀了容貌的花夕顏當(dāng)成了棄子。
她,應(yīng)該被火燒的時候很疼吧?眼前突然的一絲怔忪,是聯(lián)想起了死去的另一名女子。她在他面前吐血,滿口的鮮血,讓他怎么都無法相信,她是突然染了惡疾去世的。
拳頭不知覺間握緊了五分。
宮相如望他龍顏陰晴不定,皺著眉不敢做聲。
過了須臾,面上恢復(fù)了平靜,云眉微揚(yáng),與宮相如:“今夜朕要秘密出宮一趟,宮卿隨行。”
宮相如抬眼,接到他眸中的含義,便是含頭:“臣遵旨。”
“中午宮卿在這里陪朕用膳。對了,洶想你。朕讓太子過來。”黎子墨到這兒語氣一轉(zhuǎn),“云宗主回云族了。”
“臣有聽聞。”
“他是惱了朕吧。當(dāng)年也是,非要帶洶去云族養(yǎng)生,免得在這里受我虐待。”
知道他這是在氣話,宮相如笑而不言。
“罷了罷了,他要去哪兒,朕能管得了他嗎?”許長的嘆氣聲,有些無奈,“只是,太后這給他安排了相親宴,他這一走,也不提前和人打個招呼。”
宮相如一聽這事兒,有些自危。
掃了他一眼,黎子墨又嘆了氣:“知道你不喜歡,會幫你推了太后的。”
“臣跪謝圣上了。”
黎子墨看著他跪下謝禮,顏上淡淡劃過一道光。
到了下午,見綠翠好了不少,花夕顏決定兩夜帶大家逃出京都。便宜的馬車沒有找到,只能徒步行走了。出到城外,再想法子。趁著傍晚人多的時候,混進(jìn)了車水馬龍,出了城門。但是,沒有著急往白昌趕路。因夜路不好走,引人注意以外,綠翠到底那傷未痊愈,走路不久,血混著汗,沾上了衣服滿背。
眼見路旁有個破廟,花夕顏扶綠翠進(jìn)了破廟里,讓兒子幫忙堆了些草堆,讓綠翠躺下,幫其換過一次藥。摸了摸傷者的額頭,感覺又燒了。
夜幕降臨,花夕顏分了些包子給兒子和豬吃,自己省著,只吃了一個。綠翠吃不下東西,只能喂了開水。雖是夏夜,可這地方,竟然是白天熱夜里涼的。怕綠翠再受到風(fēng)寒,到時病情一發(fā)不可收拾,只好又冒著危險了一堆篝火取暖。
兩個吃貨,走了長久的路,吃飽犯困,窩在草堆里,互相抱著,不會兒打起了呼嚕。
花夕顏輕輕給兒子蓋上了件外衣,拿帕子擦干凈兒子嘴角沾的包子屑。到古代這么久,第一次兒子跟她受了苦頭。想在鄉(xiāng)下那會兒,日子雖清苦,但是,哪像現(xiàn)在,心慌馬亂地急著逃命。
拿起支木棍,挑著篝火里的木頭,有些睡不著。想起今日在茶樓里,聽那評書人的故事,一時間,對那個寵愛皇后的皇帝不知如何形容。想到有史以來,天子之尊,古代男子三七六院是常事,這男人,能做到只寵一個女人,已是相當(dāng)讓人另眼相看了。
不解的是,他困她和她兒子做什么。只因?yàn)樗齼鹤娱L得像他兒子?他難道不知道天下長得像的人很多嗎?況且孩子容顏未長開,或許長大了就不像了。
到底,她兒子的爹是誰呢?
敲敲腦瓜,就是找不到花家廢物姐給她留下的任何記憶。只能回去找到花家老太君,再問個明白。未有打算找孩子的爹的,可被這皇帝給糾纏著,早弄明白孩子的爹,也能讓這皇帝死心。
心中暗下了決心。再次探了病人的額頭,見燒有退下的跡象,拿衣服給病人蓋了蓋,吹滅了篝火,和衣在兒子和病人中間躺下,以便兩面都能照顧到。
夜里,一輪明月掛在林梢尖頭上。馬車駛出宮門,穿城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抵達(dá)了破廟前。馬隊(duì)沒有火。馬車夫慰藉馬匹不讓馬叫,隨行人員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奕風(fēng)翻身下馬,為黎子墨掀開車簾。宮相如已是從后面的另一輛馬車下來,垂立于旁。身著微服的黎子墨望了下天色,見云層厚積,似有下雨的傾向,不由眉頭微皺。
眼前的破廟,既然都稱得上是破廟,門窗俱損,墻瓦漏縫,四處寒風(fēng)肆虐。若不是夏季,而為冬季的話,在這里過一夜,明兒人能不能活下來都難。
涼薄的唇角就此一勾,壓著慍怒。是怒其不知好歹,給她和她兒子好屋子睡不要,偏來睡這個古破廟。
難道不知道她自己的傷都未好?不知道她兒子年幼容易犯病?他兒子貴為龍子,都時不時時候不留意就會生病。孩子身體未長成,當(dāng)然要多加留意。
而他給他們母子住的月夕閣是禁地,可那里當(dāng)初建成時,用的都是上好的建筑材料,門窗一閉,溫暖猶如三月。通風(fēng)只需兩扇對著的窗戶一開,冷暖相宜。況且月夕閣二樓,設(shè)有上好的廂房和床榻。這傻子,不會是連那里有床都不知道吧?
“李順德,昨晚上,沒有給他們抱去被子嗎?”
李順德弓著腰,知道這是龍顏不悅又要遷怒了,謹(jǐn)慎道:“圣上,月夕閣二樓的房間,因?yàn)槭ド吓紶栍腥ツ莾哼^夜,奴才定時親自有過去打掃的,被子枕頭都剛換過。今早奴才過去月夕閣一瞧,好像,顏姑娘他們沒有在上面睡過。”
傻子真是傻子!
或許是傻子,也更可能是她壓根沒有心思探索月夕閣,是早揣好了要逃出宮的念頭。
后面這個想法令他感覺更糟糕。
抬腳,有些亟不可待,往廟里走。腳步邁的輕,絲毫沒有驚動到里頭的人。進(jìn)去,借著射進(jìn)窗戶的一束月光,看清楚了里頭,一堆破草堆上面,躺了大三個人。
她兒子一邊睡,一邊嘴角流口水,手緊抓著她身上的衣服不放手,時不時嘴巴掛念著:包子,包子。
虧這孩子長得和他兒子一個樣,性子卻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只想著吃的孩子,不知時候怎么給餓著的。
心里頭莫名地劃過一絲澀意。
再望到她側(cè)著仰著的左臉上那塊丑疤,想到今日花淑兒透露的故事,云眉益發(fā)沉降。三個人睡得像死豬一樣。若是突然來的不是他,是心懷不軌的歹人,怎么辦?自然也可以看出,這三個人,都是白天給累的,或許是昨晚就給累的了,所以到現(xiàn)在倦意濃濃。
“火。”
一聲令下。
一支火把燃燒了起來,火光照亮了瞇,直射到熟睡的三人身上。
最早被驚醒的,自然是花夕顏。只覺眼皮上突然一道亮光壓了下來,今日太過疲倦,讓她睡得過于迷糊。以至于驟然驚醒,被驚嚇到不。突然睜開眼,望到了在上俯視她的容顏。
好深的一雙墨眸,在夜中更是驚為天人,充滿凌厲和霸氣俯瞰著她。
怒。她從他眼里望到了怒意。
死了。
花夕顏閉了下眼皮。似乎在自己的考量里頭,從沒有想過會被他重新抓住的時候。是她太掉以輕心,還是,她想不到理由他會費(fèi)盡心機(jī)重新來抓她?
“李順德,將孩子抱走。”
緊隨他這一句,她霍地從草堆上坐了起來,一只手護(hù)住兒子,兩雙眼睛瞪著四周的人:如果誰敢,那就是找死!
奉皇命上前的李順德,苦笑道:“顏姑娘,老奴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到公子一根毫毛。”
“狗屁!搶我兒子做什么!別以為你是天子老爺,天子老爺就可以搶人家的孩子嗎?!”杏眸圓瞪,熊熊的火在里頭燃燒。她花夕顏生平第一次這么大的火。
沒有一個人敢對她的眼睛,只有有心虛的人都不敢。這樣一雙眼睛發(fā)起火來,像是陽光,萬丈千華,讓人害怕。
一個花家的嫡女而已,如此氣勢,讓人,不知如何描述。
李順德不知覺之間退了半步。
黎子墨望著四周沒有一個人敢往前再走一步,云眉稍擰,對著站在人群后面的宮相如道:“宮卿,你來抱孩子吧。”
宮相如在人群里頭露出了身影。
花夕顏一股火兒直冒:這狗皇帝,竟然出這種損招!
“顏姑娘。”宮相如站到她面前,儒雅溫柔的聲音,“你知道的,我們不會傷害他,沒有一個人會傷害他,包括圣上。”
花夕顏扭過臉。
宮相如又是一聲嘆:“當(dāng)然,也不會阻止你和孩子見面,不可能分開你和孩子。”
“那你們抱我孩子做什么?!”
睡得死沉的吃貨,好像終于被連續(xù)的聲音給要弄醒了,翻了翻身軀,嘴巴嘟囔:“誰,誰要欺負(fù)我娘?我吃死他!”
若不是眼下劍拔弩張的情形,這孩子的話能把人逗笑。
唇角努力掩飾笑意,宮相如:“顏姑娘誤會了。如果我們不把孩子抱走,你不是不和我們回宮嗎?”
“欠債是吧?你們放心,打個欠條,我花夕顏跑不掉的,遲早會把這筆巨債還給你們!”
歸之,逃了出來,和他們再回去,門都沒有。
墨眸的光掃了回來,幽深的視線猶如釘子釘在她臉上:“要走是嗎?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完成兩個條件。”
“什么條件?”秀眉往上輕輕一挑。
“一個是,將你體內(nèi)的易容丹解了。另一個是,告訴我孩子的爹是誰,讓我找到他確認(rèn)。”
“孩子的爹是誰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們了。他是個莊稼漢,已經(jīng)死了。”
“不要撒這種沒人會相信的謊言。”
“你怎么咬定我是謊?”她正奇怪呢,他何來的底氣,按古代沒有親子鑒定。
“憑你兒子長得像我兒子。我東陵皇室的神族血脈,怎可能是一個普通農(nóng)家漢子能留給兒子的。如果你非要咬定那人是孩子的爹,我讓人去他墳?zāi)雇谒z體,馬上可以辨明是非。因?yàn)樯褡迦耍篮笄晔w是不會腐爛的。”
花夕顏眉頭用力擰了下:“你我兒子是神族血脈?”
云眉揚(yáng)揚(yáng):“絕對是。若非神族人,能一餐飯量是常人的十倍二十倍嗎?”
雖然她有想過她兒子的飯量是奇怪了,但是,想到這里的古人似乎有一些非常人的人,也就沒有放到心里去。
望她怔忪的臉,竟是好像之前對這些事一都不知情的樣子,云眉皺的更深,吐出連他自己都不大敢相信的一句話:“你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
花夕顏匆忙想掩飾臉上的表情,卻也是來不及了。
單憑她這個樣子,他絕對是不可能放她走了。不肯解易容丹是不是,逼著她就是。
驟然一道龍威沉聲:“傳朕旨令。”
廟內(nèi)外所有人齊齊下跪。
“此人——”墨眸鎖住她影子,“今后為朕的御前尚書,只侍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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