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個銅板能不能讓城里的大夫給安元志看傷,喬先生不開口,范家四口人是心里完沒數,他們這輩子也沒有讓城里的大夫給看過病。
“不行,我們就厚著臉皮求求人家大夫,”范老漢最后下了決定,讓兩個兒子去收拾帶安元志進城看病的東西,讓女兒去做些吃食,他們好帶著路上吃。
到了這天下午,安元志的額頭不像上午時那么燙手了,人也睜開眼,轉轉了眼珠,只是不出話來。
喬大夫看安元志這樣,忙親自動手,連灌了安元志兩碗苦藥下去,跟范老漢:“再等等看,他好像有緩過來了。”
范家人這時候都覺得喬大夫的醫術,好像不是那么讓他們放心了,哪有大夫病人的病情,用好像這個詞的?安元志這要是沒緩過來,他們要怎么辦?
也許是范家三兄妹的眼神太過露骨,喬大夫惱怒道:“一百個銅板,在城里能買回什么藥來?”
范家老二:“一百個錢不少了,夠我們活一個多月了。”
“粗糠米跟藥能是一個價?”喬大夫白了三個兄妹一眼,:“這會兒有紅棗,黃芪給他吃就好,你們去城里打聽打聽,就買夠他吃一頓的,得多少錢。”
黃芪這東西是什么,范家人不知道,但紅棗他們聽過,反正他們漁村里,沒人能吃得起這個東西。
“再等等,”喬大夫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安元志身上,:“為了一個陌生人,讓你們傾家蕩產,這合適嗎?再,就是傾家蕩產,你們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安元志還是有些發燒,只是額頭摸著不那樣駭人的燙手了。
喬大夫又替安元志換了一回藥,這才道:“他這樣明天就能退熱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他。”
范老漢父子三人聽喬大夫這么了,再看看安元志這會兒的呼吸也平緩了,便讓范紅橋守著安元志,他們趁著天還沒亮,去江里再下幾次。
家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守著安元志了,范紅橋又打了水,替安元志洗了一把臉,聲道:“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安元志迷迷糊糊間,還是能聽到耳邊有人在跟他話,還有歌聲,斷斷續續的。江上的漁歌,聽著不登大雅之堂,卻也能唱盡世間百態,悲歡離合。
安元志這一睡又是三天,在第四天夜里睜開眼睛時,看見自己的床邊上,只有范家的這個女孩兒在守著他。
范紅橋正拿毛巾給安元志洗手呢,發現安元志睜著眼看她,忙就喜道:“你醒了?”
安元志嗯了一聲,:“只有你在家里?”
范紅橋替安元志把手擦干,:“我爹和哥哥們打漁去了,安哥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藥。”
安元志想動彈一下,剛動一彈,身上的傷就在以疼痛告訴他,這會兒他根一動也動不了。
“你別動啊,”范紅橋忙按住了安元志,:“喬先生你的腿不能動。”
“麻煩你了,”安元志望著范紅橋勉強一笑,被傷的跟個死人一樣動彈不得,還得讓一個姑娘伺候自己,這事擱在誰的身上都不好受。
范紅橋跑出去,不一會兒給安元志端了一碗藥和一碗魚片粥來。
安元志沒讓范紅橋拿調羹一勺一勺地喂他,讓范紅橋就把碗放到他的嘴邊上,他費力地張著嘴,幾口就把這碗苦藥給喝進了肚子里。這藥味比雞屎味還要讓人難以忍受,安元志閉著眼忍了半天,才沒讓自己吐出來。
范紅橋很沮喪地跟安元志:“家里沒有糖了。”
安元志氣息很弱地:“我不是孩子了,不愛吃糖。”
范紅橋又喂安元志喝了一碗水,嘟囔道:“我不是孩子,可我也愛吃糖。”
嘴里的苦味消下去一些后,安元志看著范紅橋笑道:“那我日后買給你,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安家的五少爺,別的不好,買下一個糖鋪的事還是有的。
范家的妹因為安元志的這句話,猛然間就飛紅了臉,把粥碗也遞到了安元志的嘴邊上,結巴著:“不,不用,我,我哥會給我買,你,你喝粥吧。”
安元志這會兒什么東西也不想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不吃東西,身上的傷就永遠也別想養好,便又張嘴喝了一口粥在嘴里。這魚片粥是范紅橋精心熬的,一魚腥味都沒有,安元志慢吞吞地咽下這口粥后,跟范紅橋:“好吃。”
范紅橋這會兒臉上發著熱,也不敢看安元志,聽安元志夸她做的魚片粥好吃,這頭就低的更低了。
安元志這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感覺自己可能錯話了,想想自己之前過的幾句話,安元志突然也尷尬了,他是這女孩兒的誰啊,就給人買糖吃?安元志這會兒要能動,能打自己一巴掌。
“吃吧,”范紅橋感覺手里粥碗的份量沒有減輕,抬頭看看安元志,:“你不是好吃嗎?”
“我,”安元志:“我沒有唐突你的意思。”
范紅橋:“我不用你買糖給我。”
看這姑娘不知道唐突是什么意思,安元志就在心里想,難道自己得直接我不是在調戲你?
范紅橋把頭又一低,:“喬先生你得吃肉吃魚,吃些能長肉的東西,我爹讓我大哥天亮之后,就去買些肉回來。”
安元志:“棲烏村靠近哪里?”
范紅橋一愣,不明白安元志這是在問什么。
安元志只得又:“我是,你們這里靠近哪座城?”
“哦,”范紅橋:“我們這里離華陽有一天路程。”
安元志沒聽過這個城,想來這個華陽城也不會是江南的什么重鎮,便干脆問范紅橋道:“那你們這里離淮州城遠嗎?”
“淮州哦,”范紅橋:“我沒有去過,應該很遠。”
“那離江回灘呢?”安元志又問,這是他落江之時,衛**的駐軍地。
“要是行船,得兩天,”范紅橋:“安哥,你要去那里嗎?”
安元志搖搖頭,:“我就是想弄明白你們這個村子的位置,以前我從來沒有聽過你們這個村子。”
范紅橋聽安元志不是想走,便笑了起來,跟安元志:“在江南,像我們棲烏村這樣的漁村很多啊,安哥你怎么能都聽過?”
安元志也笑了一笑,然后就嘆氣道:“我來江南之前,從沒有想過江南的水匪會這么厲害。”
范紅橋忙就起了安元志想聽到的話,“現在上官大將軍正帶著兵在打這些水匪呢!我們村上的人都,等上官大將軍把水匪都殺了之后,我們以后的日子就會好過了。”
“上官大將軍?”安元志:“是統領衛**的那個?”
范紅橋頭,:“是啊,衛**現在把水匪們圍在龍頭島那里的水寨里,安哥你昏迷的這些日子里,上官大將軍已經帶著衛**,把水匪們在岸的地盤都打掉了。”范紅橋起衛**剿匪的事情來,顯得眉飛色舞,開心不已。
“水匪們平日里也來找你們的麻煩?”安元志問道:“他們做賊的不是有句話,叫兔子不吃窩邊草嗎?”
“我們這里的這些水匪不一樣,”范紅橋又把粥碗送到了安元志的嘴邊,:“我們家每月還得給他們錢呢,不然我爹和哥哥們就不能去江上打漁,每個月我爹和大哥二哥辛辛苦苦賺的錢,有一大半得給他們。”
安元志默不作聲地喝著粥,江南的官員,但凡有自己是父母官的自覺,也不會去跟水匪勾結了。
“安哥你不要擔心,”范紅橋看安元志神情轉冷,便又好心地勸安元志道:“現在水匪們不敢到處跑了,上官大將軍會把他們都殺光的。”
“你一個姑娘家,起殺人來都不怕嗎?”安元志抬頭看向范紅橋時,臉上又帶上了笑容。
范紅橋一呆,然后:“這,這又不用我去殺人,我還不能了嗎?安哥,我就殺過魚,還,還殺過雞。”
“那些人該死,”安元志看范紅橋這樣,又笑道:“我只是跟你開玩笑。”
范紅橋卻看著安元志嘆氣道:“你的氣色太差了,喬先生明天來看你時,我再問問他,還有沒有別的藥能給你喝。”
“那個喬先生怎么會你們村里的?你們村里不都是范姓人家嗎?”安元志想起了喬大夫那會兒看他的眼神,便問范紅橋道。
“他來我們村子很久了,我爹他以前在軍里呆過,”范紅橋。
安元志喝了半碗粥下去,就再也喝不下了。等范紅橋去廚房,把碗筷都洗了,再回來看安元志時,發現安元志的情形好像又不對了。
安元志一碗藥,一碗水,半碗粥吃下去后,這會兒就想解,可是他又動不了,在床上憋得難受。
“你怎么了?”范紅橋一邊問,一邊就摸了摸安元志的額頭,怕安元志又發熱了。
“你爹爹他們什么時候能回來?”安元志問范家妹道。
范紅橋扭頭看看窗外的天色,:“這天還沒亮呢,他們天亮了就回來了。”
安元志又在床上忍了半個時辰,看看窗外,天還是黑的。
“你這是怎么了?”范紅橋被安元志弄得坐立不安起來,“是又疼了?我去找喬先生去!”范紅橋著就要往外跑。
“別,”安元志,要那個陰陽怪氣的大夫來伺候他解,那個大夫可能會直接給他一碗毒藥。
“你這個樣子我看著不大好,”范紅橋站在床前跟安元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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