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趙嘉徹底愣住。

    他心底有種很怪異的感覺：這個不是他妹妹。他妹妹平素比較懂事，雖然有撒嬌的時候，也有任性的時候，可他妹妹不會像這樣拿槍對著自己哥哥，也不會出那樣自辱的話！

    他眉頭蹙了起來。

    雖然那些話自辱，卻也叫人心酸。原來二爺那天的話，阿蕙部記在心上了。大爺頓時就絕對自己沒有做好大哥，對不起妹妹。

    他欲張口什么，卻感覺很詞窮，什么話都不出來。這是，老三趙嘉林來了。

    大爺趙嘉讓巧兒去找三爺和管事，巧兒卻先把三爺找了來。

    趙嘉林沒有他兩個哥哥那樣穩重，一進門看到阿蕙手里拿著槍，驚訝得哇哇叫起來：“四，你干嘛？你瘋了吧……你快把槍放下，自己兄妹，有話好啊！”

    好似阿蕙真的要槍殺二爺一樣。

    阿蕙努力營造出來的氣場被趙嘉林破壞殆盡。見二哥強撐著沒有再話，阿蕙便知道目的達到了，至少他不敢再對你冷嘲熱諷甚至動手。她順勢把槍收了起來。

    槍乃兇物，等槍收起來后，大爺和二爺都覺得胸腔提著的一口氣能舒出來，空氣也更加流暢。

    特別是二爺，感覺后背現在涼颼颼的，應該是剛剛汗濕了。

    在大爺和三爺趙嘉林的勸慰之下，二爺借坡下驢，跟著大爺從阿蕙的院子里離開，一句威脅的話都沒敢。

    三哥趙嘉林則留下來安慰阿蕙。

    他卻不安慰的話，而是賊兮兮的靠近阿蕙問道：“四，你那個手槍，是孟子楠給你的嗎？”

    阿蕙頭。

    他立馬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借我看看？”

    阿蕙很干脆的拒絕：“你眼睛掉進去拔不出來怎么辦？別想了。”然后想起二爺看到了她的手槍，倘若要偷怎么辦？阿蕙又不能時刻帶在身上，便想起前段日子因為二嬸要來而想準備的保險箱，對趙嘉林道，“三哥。你幫我買個東西怎么樣？”

    趙嘉林好。心里卻癢癢的，總想看阿蕙床頭放槍的那個盒子。

    阿蕙從柜子里拿了兩百塊錢給他，了保險箱的話。

    趙嘉林則數了數十塊一張的粉色票子，嘖嘖道：“四啊四，爸爸是不是留了私房錢給你？”

    這些的確是父親賭場里賺的錢，算是父親留給她的私房錢吧？阿蕙頭。

    趙嘉林湊近一些，低聲問：“有多少。借我一些如何？”

    阿蕙繞開他，站起身來，笑道：“初霞館的柳陌不是跟了曲處長？你還要錢做什么？”

    趙嘉林臉色頓時變了，有些忐忑和尷尬，卻沒有失意。他又解釋一遍：“我又不是愛慕柳陌。她唱歌很好啊，我反正是沒想過把她娶進門做姨太太的……”

    能有這樣的認知很好。

    趙家這等門庭。是不可能讓歌女進門做姨太太的。

    阿蕙笑了笑，不再深問。而趙嘉林也不再追問阿蕙有多少私房錢了。

    趙嘉林拿著錢下樓，巧兒上來：“四姐，夏管家來了……”

    夏管家是趙家的老管事了。

    夏管家的爺爺是趙家的下人，而后三代一直在趙家做事，忠心耿耿。阿蕙的父親見夏管家為人機敏，做事勤快又衷心，就讓他做了趙家的總管事。

    方才阿蕙拿槍指著二哥趙嘉俊。大哥讓巧兒去找三哥和夏管家來。

    只是夏管家腳步比較慢。現在才趕到。阿蕙對巧兒道：“你去告訴他，已經沒事了。讓他去找大老爺回話吧。”

    巧兒知道了，下樓去告訴夏管家。

    沒過片刻，巧兒又跑了上來，對阿蕙道：“四姐，夏管事，他有事和您，并不是要見大爺，讓您務必見見他……”

    阿蕙不記得這位夏管事和自己有什么來往，會有什么事找她？

    她還是下樓了。

    夏管事快五十歲，矮墩胖胖的，笑容可掬，瞧著就分外親切。見到阿蕙，他忙給阿蕙行禮，喊了四姐。

    “您坐。”父親總是教導阿蕙要尊重趙家的老傭人們，除了二爺之外，阿蕙兄妹幾個都比較敬重家里的下人。

    夏管家沒有坐，笑瞇瞇站在阿蕙身側，笑道：“四姐，我就不坐了，免得弄臟了您的沙發。”

    阿蕙笑著沒事，又勸了一遍，他才坐在阿蕙身側的沙發上，連聲了感謝，并不在阿蕙頭上倚老賣老。

    阿蕙便感覺父親用人很有眼光。

    “您找我何事？”阿蕙開門見山問道。

    夏管家笑呵呵的，看了眼阿蕙身后的巧兒。

    阿蕙會意，讓巧兒去沏茶，把她支開。

    “四姐，您還記得老周嗎？”夏管家收起笑容，低聲跟阿蕙道。

    阿蕙當然記得老周。跟著她進城去做衣裳，回家的時候，她被綁架，司機老周被殺。上次司機老虞起司機老周，就吞吞吐吐的，讓阿蕙一直心里不安，卻又不好貿然去問大哥。

    她已經問了大哥兩次，大哥都老周的家人已經安排妥當。若是自己不停去問，豈不是質疑大哥話的可信度，也質疑大哥管家的能力？

    那么，大哥就算嘴上不，心里也煩吧？

    所以她沒有去問大哥。

    她在等老虞告訴她。老虞看上去有些膽，估計不敢直，所以阿蕙給他時間考慮。

    不成想，最后老虞還是不敢開口，總管家卻親自來這件事了。

    阿蕙頓時就感覺這件事有問題。

    她也斂了笑容，面色不禁肅穆，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難道沒有安頓好老周的妻兒？”

    “大老爺是叫人安頓好老周的妻兒的……”夏管事聲音壓得更加低了，“只是，老周有個女兒……”

    阿蕙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二哥！

    家里貪財好色之事，一般都出在二哥身上。

    阿蕙很努力控制自己，才沒有在夏管家面前露出嗔容。

    夏管家看了眼阿蕙，沒有再下去。

    阿蕙道：“沒關系，您有話直接。老周是替我開車而死的，我不會對他的家人放任不管。他女兒怎么了？”

    “……老周的大女兒長得很好，二老爺……二老爺好幾次都跟老周讓他女兒進來做姨太太。”夏管家字斟句酌緩慢道，“可是老周脾氣倔，不肯賣二老爺的面子，一直就沒同意。”

    估計倒也不是老周不肯讓女兒到趙家來做姨太太。趙家對于司機老周而言，還是挺有分量的。估計因為是二爺，老周才不同意。

    倘若是大爺或者三爺，老周只怕也愿意的。

    二爺房里兩個姨太太經常挨打，趙家上下都知道的，老周在趙家多年，豈會不知道？誰舍得自己的女兒來受虐？

    因為老周不肯，所以等他死了，就把他女兒弄了來？

    “然后呢？”阿蕙問。

    “……老周死后，大老爺跟賬房上給老周家里五百塊銀元的補償。”夏管事又道。

    就茂城的工資水平而言，五百塊銀元能買兩棟花園洋房，是老周二十多年的薪資。

    這筆賠償金很豐厚的，大哥做人還是很厚道。

    可從夏管事的語氣來看，這筆錢應該沒有落到老周家手里吧？

    “二老爺去賬房上，把錢提走了，親自給老周家送去。”夏管事聲音更加低了，“只是，老周的老妻來跟我哭了好幾次，二老爺去他們家，讓她把女兒給二老爺，二老爺才肯把錢給老周的老妻。老周下面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老周的老妻要那筆錢，就把女兒給了二老爺。只是，二老爺把老周的女兒弄走半個月了，錢還是沒給。老周老妻和孩子們都揭不開鍋了……”

    阿蕙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氣，問夏管事：“你沒和大老爺？”

    “了……”夏管事道，“了一次，大老爺會問二老爺，二老爺答應把錢給了……后來就沒了下文。二老爺還是不想給。大老爺事情忙，我也不敢再拿這件事煩他。只是老周從前跟我交情不錯，他老妻又哭得可憐，我才來求四姐：就算二老爺不給錢，那把老周的女兒還回去，行不行？”

    阿蕙豁然站起身，正色道：“你去告訴老周的老妻，兩天內，錢和她女兒都會回去的。”

    夏管事也忙站起來，連聲多謝四姐。

    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您能不能別我在這里頭……我還在趙家吃飯……”

    他話里的意思是怕二爺報復。

    阿蕙頭，答應了夏管事的話，道：“您是個好人，肯替老周出頭，我替老周感謝您。”

    夏管家臉微紅。他是聽四姐敢跟二爺對著干，才貿然來求四姐的。倘若他真的仗義，就直接把這件事告訴了大老爺的。到底，他還是膽怕事，所以阿蕙夸他，他臉上紅了一陣。

    送走了夏管事，她上樓拿了槍，準備去找二哥算賬，三哥卻急匆匆又跑了過來，氣喘吁吁道：“四四，出事了！”

    阿蕙撫額：能不能事情不要都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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