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飯桌上匆匆離席，一句客氣話都沒有，任誰都知道出了大事。

    二嬸很想知道到底何事，就不停向大太太打聽。

    大太太也不知道，被二嬸問的心慌意亂的。

    二太太覺得二嬸很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然后冷眼旁觀看熱鬧，便對二嬸露出不悅的表情來。

    老太太更是看不慣二嬸的做派，起身道：“咱們也散席吧。|三，你親自送二叔二嬸回家。”

    罷，沖二叔一家人微笑道“過年的時候再來，一起吃年夜飯”，便出了飯廳。

    這是逐客的意思。

    老太太都離席了，其他人也紛紛起身告辭。

    趙嘉林奉命送二叔一家人回去。

    一輛車子坐不下，趙家派了兩輛汽車送二叔他們進城。

    二叔、二嬸和七坐在前面車子里，趙嘉林和五、六坐在一輛車子里。

    六趙嘉盛比較活潑，問趙嘉林：“三哥，你們家干嘛不住在城里？我媽，城里有好多是你們家的房子。我媽總是不準我們單獨出城。倘若你們也住在城里，沒事的時候可以一起去玩。”

    六趙嘉盛才十二歲，話卻是一副大人模樣，把趙嘉林逗笑了。

    他伸手揉六趙嘉盛的頭，笑道：“兔崽子，你不好好念書，整日想著玩？你媽知道了，不打死你！”

    六撇撇嘴：“三哥，你真沒勁！我跟你正經(jīng)事，你就來教訓我，像個大人一樣！”

    五趙嘉盈在一旁呵呵笑，并不打斷趙嘉林和六話，文靜里透出幾分大家閨秀的端莊。

    趙嘉林對這位堂妹不免好奇起來。

    他印象中的趙嘉盈只是十來歲，像二嬸一樣刁鉆潑皮，愛占便宜，沒什么女孩子的優(yōu)。除了長得不串外，基上一無可取。如今內(nèi)秀溫柔。放佛整個人都變了樣子。

    趙嘉林想著。又聽到六他裝大人，便哈哈笑起來，伸手敲六的頭：“你這個鬼頭！三哥已經(jīng)是大人了！”

    六不服氣，歪著腦袋問趙嘉林：“咦，既然是大人，怎么不結(jié)婚！”

    趙嘉林語塞。

    五趙嘉盈笑得更加開心。

    她沒有去阻止六的玩笑話，反而是很開心的笑。讓趙嘉林第一次覺得這個堂妹是自己的家人。一家人原就應(yīng)該這樣，相互笑，而不是一句玩笑話也道歉。

    趙嘉林也跟著笑起來。

    五趙嘉盈頓了頓，突然問趙嘉林：“三哥，你為什么還不結(jié)婚！”

    趙嘉林瞪眼：“嘖，孩子不要亂打聽。”

    惹得五和六又是笑。

    送完二叔一家人。回到趙公館的時候，趙嘉林去了阿蕙的院子。阿蕙正好從老太太那里得了些陳年的鐵觀音，正好在泡茶。

    新茶味道淡，陳年的茶更加更加醇厚，阿蕙很喜歡。

    趙嘉林就蹭了杯好茶喝。

    他品了一口，露出艷羨的表情：“老太太有不少好東西！還是你得老太太的喜歡，平素這些東西，她都不拿出來。”

    阿蕙笑：“什么好東西？你真沒見過世面。不過是些陳年的茶。你倘若喜歡。我那里還有半洋罐，回頭我讓巧兒給你送去。”

    趙嘉林忙道：“那多謝多謝！”

    他是鐵了心要賴阿蕙的茶吃。

    阿蕙無奈笑了笑。然后問他：“你送二嬸回去，是不是她又了什么過分的話，提了要求？”

    趙嘉林送完人回來，就直接到了阿蕙的院子，讓阿蕙敏銳感覺到他是有話跟自己。

    他并不著急講，可見不是大事，阿蕙也不著急催他。

    所以挨到一盞茶吃完了，才問他。

    趙嘉林也不是故意隱瞞什么，只是想著怎么開口。見阿蕙主動問，他道：“倒不是二嬸。四，你覺不覺得五……五和從前不太一樣？”

    “懂事多了，該什么、不該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溫柔可人，瞧著像換個一個人，是不是？”阿蕙反問。

    趙嘉林連連頭，道：“原來你也有這種感覺？”

    阿蕙笑：“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反常則妖，靜觀其變吧。”

    她這個重生黨，有什么資格別人的奇怪？倘若奇怪，最奇怪的是她自己吧？

    她并不怎么關(guān)心二叔一家人的事，反而是大哥到底怎么了，讓阿蕙心里放不下。

    難道是上次幫陳市長運軍火的事情暴露了？

    不應(yīng)該啊！

    那批貨早就從趙家貨倉里出手了。當時都沒有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證據(jù)，還怎么出事？

    她心里一直記掛著這件事，到了晚上九多，還是沒有睡意。

    她想了想，給寧家打了個電話，問寧雍在不在家。

    寧嫣然接的電話，一聽阿蕙是找寧雍的，就道：“你是不是問姓陸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現(xiàn)在城里都傳遍了。”

    姓陸的？

    阿蕙家里沒有親戚朋友姓陸啊。

    她干嘛問姓陸的？

    “不是的，寧叔叔不在？”阿蕙不想知道茂城傳遍了姓陸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問問寧雍，是不是趙家船隊出了問題。

    “在啊。”寧嫣然興致不減，答了一聲在之后，依舊跟阿蕙嘮叨那姓陸的，“……那些英國大兵，一向是囂張的，我爸總叫人避開他們，別惹了事。就算軍政府和市政府也不敢惹他們的。那姓陸的好樣的，真是中國人的驕傲！”

    茂城把英國水兵叫做英國大兵。

    阿蕙一聽什么“英國大兵”、“中國人的驕傲”，一頭霧水，問：“你得我糊里糊涂的。我最近沒有出門，什么新聞都不知道，你把事情的頭尾講清楚好不好？”

    寧嫣然在電話那頭也愣了一下，追問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啊？那你打電話給我爸爸干嘛？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爸爸想辦法的。”

    “什么？”阿蕙更是迷惑。

    “陸通啊，他徒手殺了三個帶槍的英國大兵，現(xiàn)在被警備廳扣著。英國領(lǐng)事館找市政府要人，市政府還要向南京請示，批條一直沒下來，所以陸通還關(guān)在警備廳。今天政法大學的師生兩千人，把英國領(lǐng)事館、警備廳和市政廳都圍起來了，不準市政廳把陸通交給英國領(lǐng)事館，要在公共租界的法庭公開審理呢。”寧嫣然語如倒珠，“陸通不是你們家的人？”

    陸通是趙家的人？

    這怎么算的？

    阿蕙頓了頓，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趙氏船舶公司的總管事陸啟平來。

    難道這個陸通，是陸啟平的兒子？

    “你再仔細和我。”阿蕙聲音沉了下去。

    寧嫣然很樂意，噼里啪啦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阿蕙。

    陸通就是趙氏船舶公司總管事的幼子。他是茂城政法大學機械專業(yè)的學生，自幼習武，很有幾分拳腳。

    他們班有個漂亮女學生，在路上被英國水兵看中，然后被三個英國水兵輪|奸了。那女學生承受不住，自殺了。

    政法大學的師生游行示威，可英國領(lǐng)事館恍若未聞。那些水兵照樣招搖過市，在酒館、煙館和歌舞廳游蕩。

    陸通實在忍受不了，便找到了輪|奸他同學的三個英國水兵，一把鋼刀把他們?nèi)齻�的頭剁了下來，然后去警備廳自首。

    這是今日早上發(fā)生的事，報紙還沒有出來，住在城外的趙家不知道，可是茂城里面已經(jīng)傳播遍了。

    陸通一自首，英國領(lǐng)事館親自上門要人。

    可輿論壓力太大，陳市長不敢交人，而是請示了南|京政府。可電報請示，回來至少也要個兩三天。

    現(xiàn)在是各方面的壓力，茂城都亂了套。

    陸通是陸啟平的兒子，而陸啟平是趙家企業(yè)的總管事，是趙家的傭人。因為陸啟平?jīng)]什么名氣，旁人起陸通，只他是船舶趙家的人。

    所以寧嫣然問阿蕙，是不是來問姓陸的。

    掛了電話，阿蕙半晌不知道該什么。

    她起身，讓巧兒拿了手燈，準備去大哥的書房。

    巧兒勸道：“不如明日再去……”

    “不行。”阿蕙奪過巧兒手里的手燈，道，“今晚大哥估計要做決定的。明日就晚了。”

    阿蕙走了出去，巧兒只得跟上。

    臘月的茂城，冷風灌入大氅里，雖然不似北方風刀犀利，卻也陰冷難耐。

    阿蕙所料不差，大哥書房里燈火通明，嘈雜的聲音爭吵著什么。應(yīng)該都是趙家的管事，在商議陸通的事。

    “……我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如今已經(jīng)不是趙家能做主的。就算是南京政府，也不會為了這事得罪了英國人。”阿蕙尚未走近，就聽到了陸啟平悲戚的聲音。

    他完，屋子里頓時一陣沉默。

    大概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吧？

    “陸通是個好孩子……”大哥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卻也是無計可施。陸通雖然是個好孩子，趙家卻是保不住他的。

    阿蕙聽著，便推門而入。

    “陸通是個好孩子，所以趙家一定會保住他的！”阿蕙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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