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公開審理那天，趙家人人到場，擠到了觀看席的前排。

    市政廳和警備廳沒有人領導公開來。至于是不是派人內線打探消息，趙家也不得而知。

    陸啟平是趙家的傭人，他兒子犯了事，他們家卻是不能部進來，只有陸啟平跟在大哥趙嘉身邊。

    陸啟平是個精瘦偏矮的男人，平日里笑瞇瞇的，一副好話的模樣，此刻他緊張難安。往常他辦事周到妥帖，仔細精明，趙父在世的時候，最是信任他，第一次見他這樣忐忑失態。

    公共租界的法庭此刻亂哄哄的，觀看席入座滿了之后，協警便將圍觀的群眾攔在了門外，禁止他們喧嘩。

    大概等了半個時，法官和陪審團才入席。

    阿蕙看了眼陪審團，有美國人、英國和兩個中國人。

    法官是英國人。

    觀看席上的中國百姓看著這架勢，都有些懨懨的，很后悔自己進來，看著自己的同胞被打臉。

    英國的律師高大英俊，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卻帶著鄙夷藐視場。

    他目光里的輕蔑特別明顯，觀看席上的人都能感覺到。大家都覺得很不舒服，有人甚至暗罵起來。

    華東宸上來之后，觀看席又是一轟：這樣年輕的律師，能什么事！不學識夠不夠，這樣年紀，肯定沒見過太多的世面！

    經歷不足、學歷不足的律師，居然來打這場難以獲勝的官司，趙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趙家這邊！

    很多人心里默默的想，這場官司輸定了！

    普通人總覺得毛頭子乳臭未干，不能承擔民族榮辱大任。殊不知時代在變，走在最前面，做起梁柱的，都是這些年輕的孩子！

    然后，被告陸通被壓上來。

    觀看席上嘈雜起來，每個人都在聲著什么。

    直到法官的警錘落下。法庭里才恢復了肅穆安靜。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陸通。

    阿蕙前世時候應該見過陸通。長大后卻沒有再見過，所以沒什么印象。重生后，陸通對于阿蕙而言，就是個陌生人。他一出現，阿蕙也和其他人一樣，打量這個正義又兇狠的男孩。

    是怎么樣的力量，可以讓一個不滿二十歲的男孩子。殺了三個英國水兵，還把他們的頭剁下來？

    一看之下，阿蕙有些吃驚。

    陸通的父親陸啟平身量偏矮，精瘦，陸通卻是高大結實。他比普通男孩子都要高，大約有一米九五以上。壓著他的軍警在他身邊像個孩子似的。他胳膊粗壯，面容深邃，有股天然的煞氣。

    陸啟平的媳婦也是高大粗壯，比陸啟平還要高，這孩子像母親。

    阿蕙心里感嘆。

    除了阿蕙，趙家其他人也吃了一驚。

    他們只見過時候的陸通，是個調皮得人人生厭的鬼。哪里知道，陸通已經長成了這番模樣！

    大太太悄聲對身邊的老太太：“……那真是陸啟平的兒子？這要是猛然撞見。我是認不得了！”

    老太太認真看了眼陸通。才道：“還是時候的眉眼，只是長得太高了！怪不得……”

    到這里。老太太沉默下來。

    是怪不到陸通會殺人吧？

    大哥看了她們，示意她們別再話。

    兩個女人這才安靜不語。

    法庭審理過程中，部用英文。

    英倫口語和阿蕙后來學過的美式口語雖然不太一樣的，阿蕙也能聽得懂。大哥和三哥曾經都留學英國，他們倆也能聽懂。

    除了阿蕙兄妹三個，趙家其他人和陸啟平都是云里霧里，只覺得法官、律師都是嘰嘰咋咋的，不知道他們到底再什么。

    不僅僅是趙家其他人，就是在場的觀看席上的圍觀者，又有幾人能聽懂？大家都用目光緊緊盯著華東宸，希望從他臉上看出案情的進城。

    華東宸一直都是自信洋溢，給了圍觀者不少鼓勵。

    他一口標準的英倫腔。

    對方律師一開始以為華東宸是個二流子，語速很快，企圖用快語速來往華東宸聽不懂他的證詞，從而獲利。后來見華東宸開口，對方英國律師才知道自己看了中國律師，語速也正常起來。

    阿蕙能聽懂英語，并不代表她對英國刑事法律了解，專業的名詞，她也是不太明白。

    好幾次，英國律師被華東宸逼問的啞口無言。

    英國律師憤然的表情，華東宸臉上的自信從容，法官和陪審團對華東宸的驚贊，部寫在臉上，哪怕聽不懂英語，也能看得出來！

    觀看席上的中國人都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的律師占了上風？

    這場必輸的官司，要被這個其貌不揚的伙子打贏了？

    時代真的變了？一個年輕，都能弘揚國威了？

    因為驚訝，觀看席上反而人人肅穆，好似緊張等待結果。

    最后，對方律師已經被華東宸逼得無法，收起了他的驕傲，以另外提供證據為理由，請求法官休庭，他日再審。

    法官猶豫了一下，拒絕了這個提議。

    阿蕙不懂英國這個年代的法律，她以為肯定會休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旦休庭，事情就會有很多變故！

    結果法官拒絕了，她緩緩透出一口氣。

    持續了三個時的唇槍舌戰，英國律師奄奄一息，華東宸則戰勇！

    觀看席上的人看出了端倪，都有揚眉吐氣的痛快感！

    到了最后審理的時候，英國律師看了眼自己國人的陪審團和法官，沖他們示意什么，然后挑釁看了眼華東宸。

    華東宸這才有些憤然！

    證據十足又能如何？贏了又能如何？最終的判決權卻在法官和陪審團的手里。

    等待結果的過程，觀看席上又是嘈嘈切切的話聲，紛紛在猜測結果。

    大部分的人聽不懂英語，卻也能知道，華東宸很厲害，把英國律師逼問得接不上話。可是對方是英國人，這是英國的法庭。想要勝利。只怕沒那么容易。

    大家不想太失望，所以都沒什么期望，只是在罵英國人無恥。

    陸啟平這才敢問趙嘉：“大老爺，華少贏了嗎？”

    趙嘉跟其他人的反應一下，所以他有些無力，怕給陸啟平太多的期望，沒有華東宸完勝了英國律師。只是：“旗鼓相當，看法官的判斷了！”

    陸啟平嘴唇哆嗦了幾下，沒有再開口，眼淚卻在眼眶里打轉。他以為趙嘉的意思是在安慰他，也以為陸通的事，不可能有轉機了。

    四五十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他的心酸，當眾濕了眼眶。

    阿蕙也沒有話。

    她還是相信歷史。前世的華東宸，的確是贏了漂亮的一仗，一戰成名的！雖然地不是茂城，也不是今年，可是她寧愿相信會有更好的結果。

    就在他們很緊張的過程中，突然有人低聲道：“借過，借過……”

    然后朝阿蕙的位置擠了過來。

    趙家眾人都看過去。只見一身鐵灰色軍裝的孟子楠。正通過觀看席的位置，往他們這邊擠過來。

    他一身軍裝。挺拔英俊，觀看席上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是孟少帥……”能進入觀看席的，都是有些頭臉的，不少人認識孟子楠。

    阿蕙也是吃驚。

    等孟子楠擠過來，因為沒有位置，最旁邊的一個人默默站起來走了出去，把位置讓給了孟子楠。

    孟子楠坐到了阿蕙和三哥趙嘉林中間，笑著跟大哥打了招呼，又問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好，才問阿蕙和趙嘉林：“怎么樣？還沒有出結果？”

    “快了。”趙嘉林，又問他，“你不是去了駐地，什么時候回來的？”

    孟子楠笑道：“前日夜里回來的……”

    阿蕙看了他一眼。

    倘若是以前，他前日夜里回來，昨日一大清早肯定就到了趙家。這次回來，居然不登門，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穿著一身軍衣擠到了觀看席，有些莫名其妙。

    孟子楠笑著回視阿蕙：“我不在這些日子，想我沒有？我很想你的……”

    很多人都能聽到這句話，都替孟子楠臉紅。

    現在的年輕人，還是不知檢，大庭廣眾之下……

    也有羨慕嫉妒阿蕙的，畢竟孟子楠的身份地位在茂城是數一數二的。

    孟子楠對阿蕙的喜歡，從來不加掩飾。放佛從前世開始，他對阿蕙的愛就很高調，好像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多么狂熱的愛戀著趙家四姐。

    這樣自降身份，不是在抬舉阿蕙嗎？

    他是這樣，別人阿蕙攀高枝的閑言碎語就少。

    倘若是同等的門庭，他還會如此嗎？

    突然有這樣的感悟，讓阿蕙心里一激，一種不清的感動便在胸腔回蕩。前世她并不覺得自己有多么愛孟子楠，只是因為他很黏人。

    阿蕙喜歡那種自立又堅強的男人，像孟子楠這樣總粘著她，總愛她，反而讓她不喜。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一直在踐踏孟子楠的用心良苦。

    她抬眸，看到孟子楠并不指望她的回答，而是轉而和趙嘉林起閑話的樣子，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她低聲道：“嗯，有想的……”

    聲音很輕，輕的只有身邊的人能聽到。

    二嫂坐在阿蕙身邊，噗嗤低笑。

    孟子楠卻是身子一僵，驚喜又難以置信回眸看著阿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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