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的話，扎得趙嘉盈面紅耳赤！
她半晌不出話來。
因為阿蕙的分析，既現(xiàn)實又無情。趙嘉盈記得，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父親”總，大伯家的堂兄們厚道，會照顧他們；“母親”則，大伯家的堂兄們都傻，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要跟他們鬧，就能得到好處。
不管是哪種，趙嘉盈總覺得，他們家和大房是有幾分感情的，畢竟他們是親堂兄妹，他們是血脈親人！
而阿蕙的這一番話，突然讓趙嘉盈覺得羞愧致死。
當(dāng)年二嬸做的事……
這個，趙嘉盈也是聽過的。母親對她當(dāng)年的事絲毫不覺得悔意，反而時時拿出來炫耀。趙嘉盈穿|到這個女孩身上不過兩年，已經(jīng)聽了無數(shù)次“母親”的嘮叨，關(guān)于當(dāng)年母親如何逼迫大伯分家的。
原來，這件事對大房的傷害很大，這些堂兄堂姐們并沒有忘記。
他們幫忙趙嘉盈一家人，跟感情和憐憫無關(guān)，他們在維護(hù)趙家的身份和地位而已。
倘若母親再敢做讓大伯家丟臉的事，以后那救助都不會有了！
而他們，有沒有想過為了“趙”這個家族做出什么努力？趙嘉盈覺得，至少她父母從來沒想過。他們只享受家族榮譽(yù)帶來的優(yōu)，卻沒有想過去維護(hù)。
“我會勸我媽把租金退給那些人，把房子收回來……”趙嘉盈訕了半晌。最終道。
“最好這樣！”阿蕙道，“五，我是真沒有想到，這些話需要我來告訴你。我總以為你很聰明……”
再聰明，也敵不過對這個家族和這個世界不熟悉吧？
趙嘉盈對民國的了解，多來自她看過的史書和影視作品。真的等她著手一展抱負(fù)的時候，才知道處處掣肘。
這個年代才結(jié)束封建王朝不久，女人依舊被輕視，只是男人的附屬品。
女人想成功，經(jīng)商是不可能的。再有錢就會被人看不起；從政更是做夢。
假如不是含著富貴的金鑰匙出身。再想要身份高貴，就不可能拋頭露面去做營生，唯一的途徑就是嫁給權(quán)貴。
趙嘉盈曾經(jīng)是個職場白領(lǐng)，有成功。和朋友開了家工作室。她對自己的手段很是自信。
怎奈整個民國初年的社會對女人不公。她的手段也無用武之地。
難不成真的再去南洋？
南洋倒有很多商機(jī)。只是趙嘉盈年紀(jì)還，母親又剛愎自用，根勸不動。要是有個上進(jìn)能干的父親。有個精明通達(dá)的母親，在趙嘉盈的謀劃下，也許已經(jīng)在南洋有了不錯的生機(jī)。
偏偏，這些她都沒有。
她的母親習(xí)慣了在家一手遮天，不容許任何忤逆；她的父親沉默寡言，不擅長交流，更別提做生意了。
弟弟們又。
趙嘉盈沒有三頭六臂，除了后世人的記憶和曾經(jīng)縱橫職場的一些手段，其他的她都沒有。
她除了控制情緒厲害之外，也很懂得察言觀色。
她知道四堂姐不喜歡她，甚至有些戒備她。
“在四姐面前，我就是個愚笨的！”趙嘉盈不再是一副甜美乖巧的面具，而是很真誠看著阿蕙，道，“四姐，我不想當(dāng)你的敵人。”
她又了一遍，不想當(dāng)阿蕙的敵人。
“我沒有把你當(dāng)成敵人。”阿蕙道，“你要的，和我要的不同。我們不是競爭者，何來仇敵一？”
在廖士堯這件事上，她們不是競爭者。
而其他方面，更是沒有交集。
阿蕙不明白，為何趙嘉盈覺得阿蕙把她當(dāng)成敵人？
不喜歡她，就是把她當(dāng)敵人了？
這種思想，也太過于狹隘了吧？
“不是嗎？”趙嘉盈卻苦笑，“我們明明是堂姊妹，你卻從來不和我親熱……四姐，你是不是對我有誤會？我從東滬跑到杭州府去找你，真的是想給你送英國護(hù)照，絕對不是為了廖督軍才去的。我也是去了之后，才看到廖督軍，覺得他很好的。四姐，我家里沒有錢，而你家里不同，我去杭州府只是想雪里送炭，讓你感激我，幫助我！”
這話的好直接。
也是她的心里話。
雖然不堪，她仍想告訴阿蕙。
和阿蕙誤會她一開始就是覬覦廖士堯相比，趙嘉盈寧愿讓阿蕙知道她心底利益的盤算。
她不想讓阿蕙覺得，她一開始就在用阿蕙做幌子算計。
而阿蕙安靜了一會兒，露出了笑容。
她并不是相信趙嘉盈的解釋，而是對趙嘉盈的坦白感興趣。
“多謝你的坦言，也多謝你為了我的事著想！”阿蕙道，“那么，杭州府的事，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了！五，你肯解釋，我就愿意相信你！你看，親人之間就是這樣簡單。你想要幫助，我也可以給你。當(dāng)是除了金錢，其他的我沒有……”
趙嘉盈只覺得胸口一口氣緩緩舒了出來。
她現(xiàn)在真的很缺錢。
她那么努力弄到護(hù)照，想幫助阿蕙，也是想得到阿蕙的好感，從而得到經(jīng)濟(jì)幫助。
她并不覺得丟人。
在穿之前，趙嘉盈念大學(xué)的時候拉過贊助、畢業(yè)后做過業(yè)務(wù)、后來也融資過。
她對借錢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
她都當(dāng)成一種拉贊助，反正她會回報債主的！在民國初年，大家都沒有這種認(rèn)知，趙嘉盈也不好去別人那里借錢，就想到了她的堂姐。
趙嘉盈心里有乾坤，但是她并不貪婪，也不愚笨。
她知道，別人沒有義務(wù)幫她。哪怕她付出在先；除了金錢，阿蕙也沒有其他能力幫她。
她只要錢，解決目前的困境。
“……我不會跟大哥，也不會跟任何人提。”阿蕙又道，“我先給你一萬銀元，不夠你再來拿。”
去年替陳浩然運(yùn)貨分得的紅利、父親賭場的紅利，阿蕙身上有很多錢，甚至比得上趙氏公司的周轉(zhuǎn)資金。
拿出一萬銀元對于阿蕙而言，不算難事。
可是趙嘉盈還是狠狠吸了口氣。
她雖然來自后世，卻也清楚民國初年的購買力。兩百銀元就能在租界買一套花園洋房的茂城。一萬銀元。簡直是一筆巨額財富。
趙嘉盈這么努力降低自己，想得到資助，卻沒想到能得到這么多！
她聽母親過，當(dāng)年大伯父很疼愛四堂姐。臨走的時候肯定給四堂姐留了私房錢。
能拿到兩百塊銀元。先把目前的困境解決。趙嘉盈就很滿足了。
她哪里能想到，堂姐居然一抬手就給一萬塊！
母親得沒錯，大伯父真的留了很多錢給四堂姐啊！
“很多了！”趙嘉盈也沒有虛偽清高去推辭。很愉快接受了，“我寫張借條給你！四姐，我兩年之內(nèi)一定會還給你！”
阿蕙笑了笑。
她去拿了莊票，十張一千塊的，然后交給趙嘉盈。
趙嘉盈卻有些懵。
她沒有用過莊票。
阿蕙跟她解釋：“……跟從前的銀票一樣，直接拿去錢莊兌。”
趙嘉盈笑了笑，接著收了起來。
然后，她問阿蕙要紙筆，寫下欠條。
“不需要欠條！”阿蕙讓她坐下，親自給她斟了杯茶，請她喝。
阿蕙自己輕抿了一口茶：“五，我跟你個典故。”
趙嘉盈就端莊傾聽。
阿蕙把周薇和二哥的事，告訴了趙嘉盈。罷，她道：“……我當(dāng)年幫周薇，并不是指望她能回報我什么。我第一在幫二哥贖罪，第二是可憐她和我一樣，身為女兒身，萬事不由己。結(jié)果呢？她用了我給的資，成了曲峰林的姨太太，反咬我一口……”
趙嘉盈咬了咬唇。
她正想什么，卻聽到阿蕙繼續(xù)道：“可我不會因噎廢食。我好心沒有好報，我也只當(dāng)是周薇狼心狗肺，卻不會因此而否定所有人。
五，你記住我的話：我給你錢，不是指望你回報我。你是女人，和我一樣的不容易；你還是我的親堂妹。我是因為這兩樣才幫你。
將來有一天我們之間有了利益沖突，我也希望你記得：我和你一樣是女人，我也不容易；也想想，我是你的堂姐，我和你血管里流著一樣的血……
希望你我將來不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趙嘉盈握住莊票的手緊了又緊。
不知道為何，她突然心口發(fā)熱。
明明阿蕙沒有什么深情的話，趙嘉盈卻被觸動。
她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第一次有人觸動她的心，讓她生出了暖意。
這話，那么真實，那么無奈，卻讓趙嘉盈覺得很煽情，她真的被感動了。
她起身，擁抱了阿蕙，輕聲在她耳邊：“我永遠(yuǎn)是你妹妹！四姐，你是個善良的好人，也是個寬容的人。你的路，會比你的胸懷更加寬闊！”
罷，她放開了阿蕙。
阿蕙輕笑。
她覺得趙嘉盈很會話。
送走趙嘉盈，阿蕙也沒有多想。
次日，大嫂真的去了二叔家。
直到中午才回來，對大家：“誤會了，是二嬸的遠(yuǎn)房表姐從鄉(xiāng)下來了。不過，二嬸的確是辭退了傭人，只留了一個廚子和一個洗衣的，她辭退了車夫……她能這樣節(jié)儉，倒也不錯。”
老太太卻把目光投向了阿蕙。
昨兒五來找阿蕙，老太太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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