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護院都輕松了不少，這個兇人武功高強，剛才殺死了十多個護院，雖然萬府工錢不錯，可是也用不著為萬府賣命，現(xiàn)下強人走了，自然是好事，用不著再拼命了。
眾護院安靜下來，便聽到婆子使女們的驚叫聲，一個婆子叫道：“春鴉姑娘的孩子保不住啦。”眾人拿眼看去，便見到春鴉躺在小石子的路上，一邊是撞壞了的石欄和亭子，落下的房梁差不多都壓在了春鴉的身上，現(xiàn)下春鴉滿身是血，幾個婆子正在奔走，慌里慌張。
眾人拿眼去望一邊的萬直超，現(xiàn)下要怎么做，都要萬直超拿個主意，是不是要報官等等，眾人拿眼望著抱著兒子的萬直超，此時萬直超立在荷花墉的水邊，不顧兒子身上的水打濕了衣裳。
萬直超突然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我的兒子啊……”聲音如同夜梟，凄慘而又華麗，絲毫不顧這里是官兒們的官邸區(qū)，此時他眼中布滿了血絲，嘴張得極大，臉上的肉擠成一塊一塊，扭到了一起，顯出了一種極度的吶喊式的扭曲。
眾人看去，一個眼尖的護院便看見一個刀柄正沒在自家少爺華麗的絲綢背心后面，血正從衣服下擺流下來，流了萬直超滿腳都是。
原來剛才狗剩臨走一扔，正扔向萬直超的兒子，他手勁非常準準，這一刀，穿死了萬直超的兒子，但是沒有穿到萬直超，狗剩當(dāng)然可以將兩人都殺了，可是狗剩卻打定主意，慢慢殺死這一家人。
這一下亂了套，萬直超的夫的萬氏哭叫起來，幾個小妾又假意去扶，春鴉在地上亂滾，沒有人去管，狗剩是故意踢掉她的孩子，卻不傷到她，一邊婆子和使女、下人們亂成一片，護院們不知所措。
萬府亂成了一團。
小明王色公子既然發(fā)兵大攻歷城，一路上，平陰、長清等地的官兵望風(fēng)而逃，將堡壘全都丟給后面的流民兵，也有小規(guī)模的小自發(fā)的抵抗，和當(dāng)?shù)氐拿裼隆⒑灦〉牡挚梗嵌疾粩承∶魍醯拇筌姡鄶?shù)補流民兵連根撥起。
現(xiàn)下向歷城的路上充滿的逃亡的官兵和富紳，鄉(xiāng)紳等，現(xiàn)下小明王還沒有到爭取富紳地主的地步，政策上還是烤餉的法子，這些人自然只能舍下基業(yè)，往北邊兵馬眾多的歷城方向逃去了，一路上鄧得志部、左明玉部等一馬當(dāng)先，這兩部機動較好，戰(zhàn)力較強，胡權(quán)的大軍跟隨其后，最后是胡海馬等部殿后，軍伍拉長了數(shù)十里。
現(xiàn)下歷城中一片恐慌。
歷城，城上守城的官兵將在城樓上大吼：“你等馬上轉(zhuǎn)投別處，莫要再企圖進城，崔大人有令，為防止奸細進城，特將城門關(guān)閉，你等若是不走開，便當(dāng)作白蓮教妖兵一同對待。”上面的那個官兒提聲大吼了數(shù)十次，但是城下的人越來越多，許多流亡的老百娃都跳腳大罵，指著城上的軍士要求開門，但是崔歸元早下了嚴令，并派出自己的標營看守，而且甕城的城門和進城的城門，還有吊橋都不是控制在一部官兵的手中，是分散給三部所屬不同的官兵，以防有個別的將領(lǐng)真的私下把城門打開了。
現(xiàn)下崔歸元已將城內(nèi)處合計大軍三萬五千多人的野戰(zhàn)軍全都調(diào)進了城中，這些野戰(zhàn)軍所長的陣形野戰(zhàn)，前段時間龍世忠提義趁小明王前鋒部攻打長清堡時用騎兵之迅速，殲滅小明王的前鋒，一則挫傷流民兵的銳氣，二則援助長清堡將長清堡內(nèi)的守軍撤回歷城，現(xiàn)下長清堡羅一貴還帶著千多兵和民勇在守，擋住了流民兵的前鋒兵力，這個計劃是完全可行并且有重大意義，這樣一來，許多老百娃都可以跑掉—他們現(xiàn)在正在往歷城甚至更遠的地方奔跑，但是崔歸元想也沒想便大罵龍世忠一頓，這個計劃不了了之，后來祖廷年并毛兵總兵鄭名世兩人齊提出策略，要駐野戰(zhàn)兵于城外，與城上的守軍相互倚靠，這個法子也被崔歸元否決了，崔歸元的想法是用大石將歷城的四大城門都堵上，然后死守，這是一種消極的打法，是崔歸元現(xiàn)下所能想的最好的法子，可是這樣一來，野戰(zhàn)軍就和民勇沒有什么兩樣了，在守城上，將野戰(zhàn)兵放在城墻上向下扔石頭射箭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張叢哲守泰安時，也沒有用官兵，當(dāng)時的泰安只剩衛(wèi)所軍戶不到千人，張叢哲將城中的民勇簽丁趕上城墻，在少量的官兵的帶領(lǐng)下，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祖廷年看著下面的沸沸揚揚的人群，這些老百娃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有的趕著馬車，有的推著小車，婦人抱著孩子，漢子們手上牽的驢上是自家的全部財產(chǎn)，這些人都擠在歷城的南面，紛紛指著城樓大罵，大罵祖廷年膽小，這些老百娃可不清楚朝庭的體制，只知道城上有一面“祖”字大旗，也只知道是這個娃“祖”的官兒不讓進。
一邊是毛兵總兵鄭名世、參將朱萬良還有本地的守備姜弼，游擊賀世功等，這些都是前幾天商議和祖廷年一起向崔歸元討?zhàn)A的軍官，可是最后龍世忠的松口，讓大家敗下陣來，餉都沒有討到，本來這許多將官平日里不會無故聚在一起，如果聚在一起讓科道言官發(fā)現(xiàn)了，少不得受一本參，可是現(xiàn)下流民兵已到不遠的長清堡，這些將官也顧不得了。
鄭名世道：“你們知不知道，平陰的游擊汪永芳投降了，這可是第一個投降亂兵的將官。”賀世功“呸”吐了一口口水，道：“且提他做什么，丟臉的很。”朱萬良卻道：“現(xiàn)下便看羅一貴的，若是羅一貴守得住，那么這些老百娃就跑得掉，若是羅一貴守不住，這些老百娃就要全都被流民兵裹挾進去。”祖廷年現(xiàn)下雖然是總兵，官職較高，但因為是客兵，也就沒有多說話，看到下面人中龍世忠沒到，便道：“為何不見龍世忠。”鄭名世道：“他心有愧疚，不想見大家，前兩天他提出主動提兵去救羅一貴，也是心中有愧的緣故。”祖廷年笑道：“那里話，那里話，就算沒有他，估計我們也從崔大人手中討不到兵餉。”祖廷年現(xiàn)下不敢亂講話，雖然大家都是武將，可是說不定自己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便讓人報到崔歸元那里去了，這幾個將領(lǐng)雖然平日里說得來，但也保不準其中有崔歸元的人。
下的老百娃們罵成一片，鄭名世探出頭，朝下面的百娃大吼道：“你們快向北逃，不要在城前，小明王的大軍便要到了，想必他們不會越過歷城去追你們，你們快逃，要是晚了便來不及了。”下面的人聽到了，罵聲更響，幾塊石頭向城頭扔了上來，可是歷城墻高達三丈，這小石子如何能扔得上來。
祖廷年笑道：“鄭大人，你這樣罵是不頂用的，我有個更好的法子，你帶兵出去沖一沖，就放風(fēng)說出要搶這些人的財物，包管他們馬上向北逃，到時定然能逃出小明王的大軍。”朱萬良道：“祖將軍說笑了，誰都知道現(xiàn)下崔大人下了嚴令，不許兵馬出城，出城者斬，你要鄭將軍如何出城。”祖廷年笑道：“卻是我忘記了，人老了，就是記不住事情。”
下面的軍士們放了幾支箭，下面的老百娃們哄而而散了，有的向更北的地主逃去，有的則逗留在距城門不遠的地方，期盼著官兵突然打開城門，只是天色慢慢變得發(fā)黑了，也沒有見到城門大開，最后只看到城樓上的火把和走動的兵士，祖廷年和一眾軍將商討后，不是防守本段城墻的軍將各自回了自己的防守地段，只留祖廷年一人在此。
祖廷年看著下面黑暗中的個把人影，那是還沒有舍得走的老百娃，還想著等城門大開，祖廷年嘆了口氣，現(xiàn)下他也無法，一邊的義子祖澤海上前道：“義父，崔大人這般守法，我們只能死守不能反擊，若是流民兵決意圍城，我們的糧草終有吃光的一天，到時如何？”祖廷年道：“我也知道，所以查問了一下糧草，想來也能扛到對面流民軍沒有糧草的時候。”祖澤海道：“義父，我們不在城外修衛(wèi)城、小堡壘、也不修拒馬溝，這般打法，聽說崔大人還想將四個城門都堵上，這如何使得。”祖廷年道：“你知道什么，崔歸元最擔(dān)心別人說他不知兵，這個崔歸元和所有士大失一般，說起來頭頭是道。可是到了真的打的時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仿照唐人張巡的法子來守城，卻不知道這種法子是建立在完全不能正面野戰(zhàn)的基礎(chǔ)上的法子，他這樣做了，正是顯示自己知兵，你如果跑到他面前說這些，他難免記恨，到時一定將他派出去送死。”
祖澤海臉色發(fā)黑，道：“義父，一想到要在這般人手下做事，心中便有一股子不平之氣。”祖廷年道：“你還年青，沒有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關(guān)閉大都督府的事情，當(dāng)年可真是血雨腥風(fēng)，從先皇時就開始以文臣抑武將，當(dāng)年我年青時，無論是打女直還是打突厥，不說我們大周兵能以一兵十，但是以一當(dāng)一還是可以的，我們大周兵與相同的女直兵、突厥兵相遇，是完全不用怕的，但是近二十多年以來，我可是看著大周的兵一天不如一天，大周朝現(xiàn)下的軍隊往往要三四倍于對手才敢與女直、突厥兵正面相抗，大周朝的兵之所以戰(zhàn)力不再，根本原因就是以文制武、大小相制、武將無權(quán)。”
祖澤海道：“義父，難道皇上不知道么？如果皇上將調(diào)動之權(quán)、統(tǒng)兵之權(quán)、還有后勤糧草之權(quán)、戰(zhàn)略決策之權(quán)交到義父手上，那流民兵撐不過三個月。”祖廷年笑道：“你還年青，不知道一些事情，你說這天下是那誰的？”祖廷年突然換了話題，講到了別處，一時間祖澤海沒有搞明白，道：“天下自然是皇上的。”祖廷年笑道：“你說的正是，天下是皇帝的，皇帝最擔(dān)心的，其實就是我們武將，皇帝當(dāng)然知道用文官來管兵會讓戰(zhàn)力下降，可是將權(quán)力放到武將身上，皇帝根本不放心，所以他才剝了咱們調(diào)兵、制定戰(zhàn)略、后勤這些權(quán)力，他不擔(dān)心打一兩個小敗仗，他擔(dān)心我們打了大勝仗，賞無可賞，會奪天下。”祖澤海臉色有些發(fā)白，道：“那我們還打什么打，反正皇上也不是真心想打勝仗。”祖廷年道：“皇上還是希望能勝的，只是既想勝，又想將權(quán)力全都握在自己手里，你記住，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我們按皇帝的意思做就是了，不便操太多的心，當(dāng)年我看到多少驚才絕艷的將軍死于刀筆文吏之手，你說我能三個月打敗流民軍，哼，若是當(dāng)年那些人還存一兩個的話，三天便能直搗小明王的老巢。”祖澤海道：“可是打敗了禍及我們怎么辦？”祖廷年道：“不要緊，要我不打勝仗簡單，我們要活命也簡單，以我?guī)资甑慕?jīng)驗，難道我們還跑不掉么？你記住，不用太拼命了，保命為上。”祖澤海低下頭應(yīng)聲稱是。
距歷城數(shù)十里的長清堡，這保子周長不過三里，高不過一丈多，而且不是用磚頭壘起來的，只是用泥堆起來，雨水一打，便要從墻上流下許多泥漿，現(xiàn)下這土墻已然被水沖得一道又一道溝壑，里面半塊磚也看不到，全面全是黑乎乎的泥巴，當(dāng)初修這個堡子的錢都讓監(jiān)軍太監(jiān)和崔歸元分了，當(dāng)然分錢的還有上至閣部的各位官員，下至歷城道職方司的吏員，不過也建立了一條嚴重縮水的工程，完成了任務(wù)。
羅一貴現(xiàn)年已然六十多了，從十幾歲數(shù)當(dāng)兵，他這個守備官，是和祖廷年同一輩的人，他經(jīng)歷過大周朝軍功最盛的時代，當(dāng)年他只是小小的伍長，在大清洗的事件中沒有禍及到他，經(jīng)歷幾十年的資歷積累讓他終于當(dāng)上一個守備。
下面一個百戶上前道：“羅大人，這墻經(jīng)不起沖啊，小的看了，里面全是泥巴，如果對方用沖車，只要沖到墻底下，一柱香的功夫就可以將墻挖垮。”羅一貴叫道：“堡內(nèi)的弩石機呢，拖出來，怎么不拖出來。”那百戶臉上作出難色道：“倉庫內(nèi)只有一些舊的盔甲弓箭，弩石機沒有。”羅一貴大怒道：“大膽，本將在清單上明明看見倉庫內(nèi)有弩機四十張，黑背弓千、重甲一千、粗面三千石，為何不拖出來。”那百戶小聲道：“大人，那是帳面上的數(shù)字，實際上我們只有四百多張黑背弓，盔甲也只有一半多，糧草只有三分之一多一點。”羅一貴臉色發(fā)經(jīng)，撥出刀來，想斬了手下這個百戶，但是終歸沒有下手，他也知道不只是這個看守倉庫的百戶的過錯，運過來時便少了大半，就算斬了他，也于事無補，想到這里，羅一貴嘆道：“你下去吧，將保衛(wèi)倉庫中有的東西都發(fā)下去，不要再喝兵血了。”那百戶是羅一貴手下的老人，聞言磕一個頭，便下去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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