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村，韓拓在他家的胡同口和趙云飛李蘭芳分別，韓拓吃完晚飯會拿著作業去趙云飛家，一塊兒寫作業，寫完了好鍛煉，趙云飛的意思讓韓拓直接到他家吃晚飯，韓拓也是清楚趙云飛現在在鬧經濟危機，雖然也想幫他一把，卻又無能為力，就更不好意思在他家吃飯了。

    如今韓拓也是大了，懂了許多事，前兩年的時候他才不會考慮那么多呢，就算是喝粥也要去趙云飛家喝一碗。

    趙云飛帶著李蘭芳到了她家門口，李蘭芳跳下車，從趙云飛手里將自行車接過，道：“要不，晚飯你和吉都到我家吃吧？”

    趙云飛回手指了指自己家院子，道：“不了，吉在燒火，可能已經把粥給熬好了。”

    李蘭芳抬頭望了望從趙云飛家灶臺位置冒出的炊煙，微笑道：“這丫頭來能干了，以后你能省不少的事。”

    在李蘭芳家門口分了手，趙云飛回到自己家院子，一進大門就看見吉的臉上有著好幾條炭黑，就像一個花貓，手里正拿著勺子要盛粥，趙云飛急忙走過去道：“哥來盛吧，別燙著。”

    吉望著趙云飛，甜甜笑著，：“我給哥盛。”

    “那盛半碗就得，盛滿了容易燙手。”趙云飛叮囑道。

    吉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趙云飛也是沒有過于的阻攔，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趙云飛他自己也是這么過來的。

    放下書包，洗手洗臉，洗完了，吉已經把粥盛好，咸菜也端出來了，趙云飛的嘴角邊不由得就掛起了一絲笑容，學校讓交二百塊錢校服費的煩惱，此刻似乎也是被淡化了。

    豬圈里的那頭黑豬已經是長足了身量，再過幾個月上足了膘，到春節就能宰殺了。此時那頭豬聞到棒渣粥的味道，“吇兒、吇兒”的沒死沒活的叫了起來。

    趙云飛朝著豬圈吼了一嗓子：“別叫了，馬上給你熬食。”回頭對吉：“把窗臺上曬的菜葉子扔幾片給豬。”

    吉依言拿了幾片菜葉扔到豬圈里面，稚嫩的聲音道：“吃吧，別叫了……再叫，讓哥打你。”有了吃的，那豬立刻就不叫了。

    趙云飛手腳麻利的將鍋里的粥舀入搪瓷盆，燒旺灶火，十分鐘不到就把豬食熬出來了。

    這邊還沒喂完豬，只見韓拓一手端著一個大粗瓷碗，嘴里叼著兩張烙餅，風風火火的進了院子。

    趙云飛手拿喂豬勺子，直起腰來對吉喊道：“吉，快去接一下。”

    黑卻是先吉一步跑到韓拓面前，一跳一跳的想要咬韓拓嘴里叼著的烙餅。

    韓拓一邊轉著圈兒躲閃著，嘴里一邊含糊不清的吆喝著。

    吉趕忙跑了過去，推開黑，韓拓見吉過來，彎下腰，伸長脖子，示意吉先拿烙餅。

    那兩張烙餅被韓拓叼了這么長工夫，從他嘴里流下來的口水已是流到了烙餅上面。

    嘴里沒了東西，韓拓終于能張嘴話了，先是長長的吐了口氣，大聲道：“我媽煮了一掛下水，這碗是溜肥腸，這個放不住……這碗是豬油渣，拿鹽腌好了，能多放幾天。”著，把那兩碗肉放到方桌上。

    “你這么快就吃完飯了？”趙云飛喂完了豬，拎著桶走了過來。

    “吃飯還不快？三口兩口的事……呀，好香的粥，我再來一碗粥……”韓拓吸著鼻子。

    吉仰頭對韓拓：“哥，今天是我熬的粥。”

    “啊？真的嗎？”韓拓一臉驚訝的問道。

    吉自豪的點頭承認。

    韓拓拍了拍吉的頭頂表揚道：“不錯，以后哥天天過來喝吉熬的粥……”剛到這兒，忽然想起來忘了帶作業，嚷道：“哎呀，我忘了拿作業……”著，轉身就跑出了院子。

    趙云飛微笑搖了搖頭，給韓拓也盛了一碗粥晾在桌上。

    ……

    李蘭芳進了家門，北屋的圓桌上已經是擺好了飯菜，一盤醋勾芡的肉絲炒白菜、散發著醋香，一盤肉絲炒豆腐，一盤炒雞蛋，一盤拍黃瓜。

    李嬸兒還在西屋廚房里忙活，李蘭芳把書包放在椅子上，洗了手，也來到西屋，叫道：“媽，怎么做這么多菜啊？”

    李嬸兒道：“你們這不是頭一天出村兒上學嘛，你去后院把云飛和吉也叫過來一起吃，我再做一個雞蛋湯。”

    李蘭芳道：“我剛才讓了，云飛吉已經熬好了粥，就不過來了。”

    “那你把菜撥一盤出來送過去……”李嬸兒一邊忙活著一邊道。

    “知道了……”著，李蘭芳忽然撒嬌的從后面抱住媽媽的腰，道：“媽，求你個事唄……”

    “你有不了正事，去去，我這兒忙著呢……”李嬸兒已是習慣了女兒的撒嬌，道。

    李蘭芳卻是抱住不撒手，道：“你先答應我……”

    “什么事啊？”李嬸兒被纏不過，只得問道。

    “學校……讓交二百塊錢的校服費……”李蘭芳道。

    “孝服？你們校長去世了？這才剛開學怎么校長就去世了呢？是不是還要出份子錢？”李嬸兒驚訝道。

    “什么呀……”李蘭芳嬌嗔的笑道：“您這是想哪兒去了，校服，是學校的校，是學生們統一的服裝。”

    “哦，我呢，要是給死人穿孝哪能這么貴……”緊接著李嬸兒又吸了一口涼氣，：“不過這統一的服裝也不算便宜啊，二百塊錢……讓交就交吧，別人穿校服，那咱們也穿……”

    “老師了，除了發一身校服，還會發一個書包，都是這二百塊錢里頭的。”李蘭芳補充道。

    “聽起來咱們好像還賺了，那更得交了。”李嬸一邊切著西紅柿一邊。李蘭芳在后面抱著她的腰，使得她很不得勁兒。

    “嗯……還有……嗯，云飛的……”李蘭芳終于是吞吞吐吐的把重點了出來。

    聽到這句話，李嬸兒切菜的動作停了下來，想了想，直起腰來：“那校服可穿可不穿的，這錢非交不可嗎？”對于李蘭芳家來，二百塊錢花在李蘭芳身上，還不算太多，而且又是必須花的，可是，要是再加二百塊錢，變成了四百塊，那就有點多了，普普通通的老農民掙的都是辛苦錢，李嬸兒也是不得不猶豫，畢竟還要過日子呢。

    李蘭芳聽出來媽媽話里的意思，不太愿意拿這個錢，連忙解釋道：“學校這錢必須交，而且，您想，學校那么多人，所有的學生都穿一樣的校服，要是只有云飛還穿平時的衣服，那多別扭呀？再了，您也能看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磨出線頭來了。”

    李嬸兒聽了這話，低頭沉思了片刻，問道：“是云飛跟你借錢來著？”

    “沒有，他那個性格，怎么可能跟我借錢……”李蘭芳斷然地給出了否定的回答，對于媽媽提出的這個問題不禁有些生氣，語氣里也是帶出了生氣的味道，抱著媽媽腰部的雙手也跟著松開了。

    “沒跟你借錢，那你跟著瞎操什么心呢？沒準兒人家能拿出這個錢來。”李嬸兒把李蘭芳推到一旁，彎腰繼續切西紅柿。

    李蘭芳皺起了眉頭，辯解道：“他們家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場雹子，把地里的莊稼都砸了，剛得了九百塊錢的救災款，結果又被偷了，前兩天吉上幼兒園又花了二百五，哪兒還來的錢呢？”

    “嘿，我你這丫頭片子，跟長輩話能‘你、你’的？這么大了，來沒規矩……”李嬸數落李蘭芳道。

    “我這不是著急嗎？”李蘭芳噘嘴道。

    “著急，著急也不能跟長輩這么話。”李嬸兒切完了西紅柿，拿了一棵蔥坐在灶邊的板凳上剝著。

    “我錯啦……我‘您’，行了吧？您滿意了吧？”李蘭芳故意的把那個“您”字發音拉得長長的，雖是在承認錯誤，但臉上的神情卻是很氣惱。

    李嬸兒剝著蔥，瞪了李蘭芳一眼，算是原諒了她語言上的錯誤，然后接著剛才的話茬道：“你云飛手里沒錢，我看他一直沒閑著啊，在磚廠裝車掙錢，家里還有糧食，上次許祥林老婆住院他還給了五十塊錢呢，他怎么會沒錢？”

    李蘭芳急道：“您不知道，他在磚廠裝車就算累死能掙多少錢？而且我聽韓拓，磚廠有人使壞，好多拉磚的都不敢用他……他家地少，糧食不多，還要留口糧，糧食又不值錢，能賣出多少錢來？給許祥林老婆的錢，云飛也是您從瞧著長大的，您還不清楚他的性格？寧可自己受苦，也瞧不得別人可憐……”

    李嬸兒忙活著做湯，被李蘭芳給纏得不勝其煩，道：“去去去，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云飛要是缺錢不會自己過來？用得著你瞎操心？還不趕緊去盛了菜給他們兄妹倆送去……”

    李蘭芳見媽媽一直是不松口，自己低聲下氣的哀求了這么半天敢情都是白求了，此時她的聲音里已是有了哭腔，嚷道：“你忘了吉生病那回，他就算是缺錢也不會開口借，寧肯去賣血、賣宅基地……”完，李蘭芳賭氣摔門出了廚房回到北屋，也不盛菜，直接趴到炕上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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