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欽聽穆清絕談?wù)撈鹉蠂鴳?zhàn)事，心想這莫非和杜芳惜有些干系，她帶著沈荷裳返回蒼梧野，欲拜天南神尼為師，這數(shù)日光景想必已是到了吧。
穆清絕道：“我和兩派道友商議，欲調(diào)遣門中精銳南下應(yīng)援，只是‘諸天論道會’開放在即，對任何宗派來都是絕佳的機遇，失之交臂殊為可惜。值此多事之秋，我也感分身乏術(shù)呢？”
秦素暉淺淺一笑，柔聲寬慰道：“帝釋遺裔的存亡固然是一件大事，但門畢竟是孤陲派，實力有限，即便掌門率師親征，若與三大妖圣相敵，只怕也沒有什么勝算。七曜府既然無動于衷，咱們便只能略盡份。萬一遭遇酷毒，只好將他的孤寡老弱接應(yīng)出來，別圖安置。”
“素素所慮甚是。”穆清絕嘆息道：“摩夷國究竟是天眾的根，倘若七曜府能出面收拾人心，比咱們這些江湖門派有用的多。只是他對國的仙民尚且麻木不仁，又哪會顧念到種裔的死活呢？再者七曜府為了當(dāng)國，就是認(rèn)賊作父了的，虎狼為面，鴟梟為心，巧言令色，惟利是圖。你看他甘言蜜語煽惑百姓，有哪一句是兌現(xiàn)了的。”
“‘擊壤歌’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炊，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這是吾人幾千年前便懂的道理呢？奈何莽祖黨徒生于文明昌化之時，反而懵若無知耶？所謂‘無彼教，則無斯民斯世’的法，真是無知無恥到了極處。普閱古今，無論中外，哪一家朝廷不是食民膏，飲民血。所不同者，有的能做人事，有的就只合與禽畜為類。”
“中夏自來是男耕女織，耕作可得米谷，桑織可得衣裳，有衣有食便可以維持生計。孟子，五畝之宅，種上桑樹，蠶桑吐絲，織成布帛，百姓就能有衣穿。不違農(nóng)時，五谷蕃熟，畜養(yǎng)雞豚，百姓就能吃上肉。再建設(shè)學(xué)校，教以孝悌之義，百姓就知道敬老愛幼，人人不受饑寒之苦，仁親和睦，這便是王道了。”
有人孟子的太過簡略，事實上平人所求也不過衣食兩端，王道是一個社會普遍生活標(biāo)準(zhǔn)，自然不能求人人富貴。富貴必然要損人肥己，僮仆千百，人人都想役使人不愿為人役使，這于平等社會絕無可能。
世人常常艷羨驕奢淫逸的生活，然而這種生活須以奴役一群體為代價，必不能周之于社會。社會上群體創(chuàng)造的價值平均到人人則不足，聚斂到一部分人手里則富厚有余，爭心由此而生，譎詐由此而興，可見從前那些出人頭地，做人上人的觀念和王道政治完是背道而馳，社會一般心理惟以此種為甚，無怪孔孟之道只成為畫餅了。
近世國人有鑒于風(fēng)氣不振尋求衰弱根源總是儒家孔教的過錯，甚至有博學(xué)該通的學(xué)者也聲言董仲舒、朱熹為千古罪人。然而孔、孟、董、朱危害如此之大，國人對其學(xué)應(yīng)該了如指掌，深以為戒才是，實際能讀‘論語’‘孟子’的，多不過千分之一，至于董、朱就更是寥寥了。推尋數(shù)千年間各個朝代，能讀書的總不會高過這個比例。
世人對于無知的兒總覺得哄不如嚇，一句某某要來吃你了，常駭?shù)膬翰桓乙固洌劣谀衬成硎罏槿司烤谷绾危惴莾核剂λ啊０傩杖绱艘灼郏蠹s還有赤子之心未泯吧。
“百姓所求如此寡薄，還常常不能滿足，皆因常有一朝廷加著其上，‘苛政猛于虎’，何其可哀。朝廷稍有益于百姓的，不過是治安與自衛(wèi)。然而諺云：‘賊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貪官惡吏荼毒百姓又勝于盜匪。一切欲求都仰賴于民，反倒大言不慚的以父母自居。彼與百姓有何功，何德，真不知世間有羞恥事。”
穆清絕感于帝釋遺裔生事艱難，七曜府文恬武嬉，數(shù)其貪賊，不勝唏噓。
秦素暉哂道：“當(dāng)年莽祖為了謀奪摩夷國，甘愿拜羅剎大帝為父，孝子賢孫至今流傳不絕。那些肉麻無恥的話真讓人掩耳厭聞，我堂堂華胄竟長懾于這兒皇帝的淫威之下，炎黃二帝面目何存？”
“七曜府這般不成體統(tǒng)，赴援蒼梧恐怕是難以成事。”
穆清絕有了計較，暫且放下此事，目光轉(zhuǎn)到明欽身上，莞爾一笑，“聽紫兒，明公子得了‘月絕書’，造化玄機，真是難測。”
明欽將‘還素珠’吐到手里，終于有機會話，“沒什么‘月絕書’，只是無意撞入月宮天子夢境，贈我一塊陰陽魚。”
穆清絕淡淡一笑，不以為意，緩緩道：“自從月老歷劫，天河界無數(shù)眼睛無不關(guān)注著月絕書的去向，月宮天子和天孫祖師頗有淵源，敝門對此物也是綢繆已久。公子若肯割愛，清絕不勝榮幸。”
比目魚環(huán)是人人都想據(jù)為己有的寶物，若是輕易拿出來未免減價，明欽不置可否，岔口道：“我姐在織云仙子門下學(xué)道，不知近況怎么樣？”
穆清絕畢竟是大家風(fēng)范，勝私制欲之功有境界，雖然對比目魚環(huán)早存必得之念，既將明欽領(lǐng)進(jìn)門里，不怕他中途飛咯，當(dāng)下不疾不徐的道：“令姐荊師侄是難得的修道美材，云師妹慧眼如炬將她收入門下悉心傳授，進(jìn)益當(dāng)不在紫兒之下。來日‘諸天論道會’極有可能代表門出戰(zhàn)，若能奪得‘重明鎧’，這掌門的位置便非她莫屬。你雖將‘比目環(huán)’獻(xiàn)于門，終究還是你自家之物，想來公子不會和荊師侄分甚彼此吧。”
這番話的十分動聽讓人幾乎要心花怒放，明欽嘿然一笑，心知這話虛虛實實，是認(rèn)真不得的。連忙遜謝道：“不管是資歷還是修為譚師姐都是掌門的不二人選，家姐在危難之中能得織云仙子收留，授以道術(shù)，實是莫大恩德，倘能代宗門出戰(zhàn)也是稍效微勞罷了，怎敢貪求掌門之位，似此出于非望，豈不讓人恥笑。”
穆清絕大感訝然，想不到這少年如此謙退，沒有絲毫志得意滿的意思，和秦素暉交換一個眼色，暗暗頭。譚凝紫也沒想到明欽會為她緩頰，不由心生感激。穆清絕那番話雖是為了安撫明欽起見，當(dāng)著她的面出來，總是讓人倍感失落。
明欽適時將魚袋摸了出來，恭謹(jǐn)?shù)溃骸疤炫T于我姐弟二人有恩，可頗讀過幾年書，怎不知感恩圖報的道理。自古道，‘紅粉送佳人，寶劍贈烈士’。‘比目環(huán)’是天河界物，理應(yīng)歸于有德之人，聽譚師姐，掌門熟知此物端委，必能參透個中玄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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