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生意？清絕你在家里不出門，有機會還是自己多了解一下吧。”
海蘭環(huán)抱雙臂，語帶譏嘲的道：“至于竺冰姿，能不能看上咱們家老二還兩呢？爸爸很快就該從魘月樓主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到時候竺家作何打算還真不好。”
事實上不管天上地下，何種行業(yè)，能夠孜孜不倦致力于修行的都只是少數(shù)人。老聃，‘自知者明，自勝者強’。真正做起來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世間大多數(shù)人都是庸碌無為，得過且過。
即便天、人、修羅這樣的居善道，有慧根，生具修行的便利。七曜府中袞袞諸公、仙界大員，能夠得成證果的也是寥寥無幾。
既然擺脫不了生、老、病、死，就經(jīng)常有個黜涉升降，不管多高的地位到了一定壽元就需要致仕退休。
因此之故，隨勢派修士時常會提出一種議論，以為仙家的壽元遠較凡夫為長，所以致仕的年限應(yīng)該有所延長。聽起來似乎不無道理，真實用心就耐人尋味了。
起來好像有些不可思議，長久以來世俗對仙界的認識可是幼稚寡薄的可憐。
凡人常，‘舉頭三尺有神明’，對神仙有著異乎尋常的畏懼。平日里固然是敬而遠之，逢年過節(jié)或者遇到什么難以解決的危急往往又趨之若鶩，焚香禱祝、盟誓許愿到了毫無操守的程度。
乾隆年間的紀昀負責(zé)修纂四庫書，學(xué)識是非常廣博的，他的《閱微草堂筆記》是極擅于談神怪的，然而作為一個頂級的大學(xué)者對神仙的認識亦不過止于聰明正直，無怪適之先生他便佞善柔，品格不高了。
紀曉嵐雖以理自負，自以為有益于勸懲。其實他對仙道的認知遠不如蒲留仙的《聊齋志異》。甚至不如給蒲書作序的紫霞道人，其人：‘人世不皆君子，陰曹反皆正人乎？江河日下，人鬼頗同。難道幽冥之中，反而是圣賢道場，日日唐虞三代，有這種道理嗎？’
相傳顓頊命重、黎絕地天通，人、神之懸隔由來已久，三界的風(fēng)氣總不是一成不變的，大概不像凡人期盼的那么好。只是天域廣大，差足維持罷了。
天道之無恩也久矣。老聃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荀卿也，‘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人間板蕩，亂世流離，至于賣妻鬻子、民不聊生的慘狀。千年以下何曾少過。若神仙有慈憫之心幾時又稍加救渡？
單看西游一傳，天庭神將上天做官，下界為妖，六御中東華、南極，西天如來、觀音、文殊、普賢，多少門人弟子興風(fēng)作浪，如此藏污納垢還指望他們護佑生民嗎？
世間百姓總是希望官府廉潔一點。神仙慈悲一些。未必就是愚蒙易欺，而趨利避害的能使然，舍此之外并沒有別的辦法。
中夏出了一個孔子，總算是把神仙鬼怪的風(fēng)氣清除了一些，然而人類因為先天的弱似乎總在尋求一種信仰，一個寄托。所謂‘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倘若連個高個的都找不到，就難免坐臥不安了。
因此那些不怎么熱衷怪力亂神的儒者，孔子及其門徒都被供奉起來頂禮膜拜，幸與不幸如何得清呢？
而仙界從來就是一個講究神通道術(shù)、強者稱雄的地方，三清四御可是名符其實的萬世一系。天上地下，六道妖魔。還真找不出來可以與之分庭抗禮的力量。
這是仙界和凡間大不相同的地方。凡間自從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實行普遍的郡縣制，諸侯世卿的封建世襲制度便一去不返了。雖之后分封制一度死灰復(fù)燃，項羽分封，漢、明又有諸侯王，但和先秦封國已經(jīng)完不能相提并論了，漢、明的藩王除了少量的衛(wèi)兵，完沒有治權(quán)的。
中夏的選官制度也有數(shù)變，從兩漢的察舉制，魏晉的九品中正，隋唐之后逐步被科目考試取代，這樣一來，中夏社會就很少有特殊階級了。除了胡虜入侵出現(xiàn)了寄生的部族。
所謂盛極而衰，無往不復(fù)，凡間每隔數(shù)百年就會出現(xiàn)這樣的治亂循環(huán)，憂勞興國，逸豫亡身，這是有很深的人性根源的。有的人幼稚的認為通過對一部人的永久奴役可以使少數(shù)人長保寄生的地位，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實人生于世沒有必要無知狂妄的希圖征服自然，破壞規(guī)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一世人有一世人的責(zé)任，只要盡心竭力也就可以了。事實上巧言令色，鮮矣仁。好高騖遠，必踣足。
自從盤古歸化以來，天庭確有數(shù)次權(quán)力更替。盤古一系可以是日趨傾危，皇天鴻鈞被廢，天皇帝俊退位，東王公和養(yǎng)子?xùn)|華大帝楊朱、二郎神楊戩，在天庭格局中也來邊緣化。
八神中天神刑天、山神夸父歸化，雷神夔龍、火神祝融隱退。
如今天庭炙手可熱的太清老子、西王母都是太元圣母的兒女，元始天尊、靈寶道君（通天教主）都是她的徒弟。
四御中南方長生大帝，就是南極仙翁，他是元始天尊的兒子。紫微大帝、勾陳大帝是斗姆元君的兒子，靈寶道君的徒孫。后土娘娘是皇天鴻鈞的遺孀。
這樣一個裙帶關(guān)系，即便再如何腐穢發(fā)臭，倘若沒有外力推動，怎么可能不江湖日下，錮蔽日深呢？
習(xí)俗茍且偷安，養(yǎng)成一種模棱兩可、麻木不仁的風(fēng)氣，千年以前，讓那膽大包天的孫猴子來了個大鬧天宮，一棒將這個龐然大物戳了個稀爛，三界至今津津樂道。
世人都孫行者是石頭顯化，這雖然未盡真實，但也可見凡人生于世俗禮法之中，想要無所顧忌、只憑一己的好惡行事是很難的。
世人都喜歡從俗從眾，人云亦云。一犬吠影，百犬吠聲，何其可哀呀。就科舉制度是對破除階級固化有莫大的益處，近世痛詆八股、又斥之為利欲之途。這都不是制度身的過錯。凡人趨利如水之流下，不光科舉如此。任何一種行當(dāng)都是如此。科舉是為了消除東漢以來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局面創(chuàng)設(shè)的，民元以來的官場腐穢，裙帶關(guān)系盛行未必不是廢除科舉有以致之。
…………
穆清絕和海蘭相處不多，談話又不甚投機。匆匆吃過早飯，便托辭有事招呼譚凝紫一道出門。
穆清絕當(dāng)然有自家的仙車，只是她很少出門，有一些保養(yǎng)的問題需要提前調(diào)試。
管家是一個面目精神的半百老者。身材高大，衣飾甚是整潔。
“鐘叔。我要的車子準備了嗎？”穆清絕走到門口，停步詢問道。
穆鐘應(yīng)了一聲，欠身笑道：“我已經(jīng)讓人調(diào)試過了，不知道姐需不需要一個司車。”
“那倒不必了。”
穆清絕還想得空和明欽商量點事，可不希望身邊跟著礙眼的人物。
車庫修建在花園中，鐵甲锃亮的仙車齊頭并列，十根手指都數(shù)不過來。
司車是一個干凈利落的黑衣女郎，引著兩人走到一輛銀白色的貂系仙車旁邊，畢恭畢敬的道：“仙車已經(jīng)調(diào)試好了。請姐放心駕馭。”
穆清絕蛾眉微微凝緊，眸光在車庫里掃了一圈，指著角落里一駕純白的鳳系鹔鹴仙車，疑惑道：“為什么不給我準備那一駕？”
司車怔了一怔，吞吞吐吐地道：“回姐的話，鹔鹴車少夫人經(jīng)常使用。我……我怕少夫人怪罪下來，不好交待。”
穆清絕臉色微沉。冷哂道：“這可真是鵲巢鳩占了，我駕自己的車子還要看別人的臉色。”
譚凝紫也覺不忿，但畢竟是人家的家務(wù)事，勸解道：“算了師傅。這駕銀貂車也挺好的。”
海蘭嫁到穆家已有五六個年頭，又是穆人龍續(xù)娶的，自然十分受寵。早成了名符其實的女主人了。穆清絕雖未嫁人，猶如寄旅，哪里別的過她的苗頭。一言不發(fā)的拽開車門氣鼓鼓的坐到駕駛位上，譚凝紫隨即在對面上車，穆清絕點燃靈油，仙車內(nèi)法陣轉(zhuǎn)動，一溜煙飛竄出去。
要仙家的制作有什么過絕凡人的地方。就是在元力運用上別開生面。
想那盤古神王和太元圣母造物之初，陰陽匹合，而生四象，四象繁錯，而有八卦。
八卦者，天、地、風(fēng)、雷、水、火、山、澤。所有的制作應(yīng)用都是四象八卦中推衍出來的。
有巢氏筑木為巢，燧人氏鉆木取火，摶土為灶，臨溪而漁，所謂木、火、土、水的應(yīng)用，都是人類最初掌握的技能。
從石器到金鐵，這是制作水平的一次邁進，像煮飯用的釜、鍋，作戰(zhàn)用的劍、戈，可能是人類第一次具備了戰(zhàn)勝四靈的優(yōu)勢。
再之后，天有天文，地有地理，風(fēng)有風(fēng)車，山有薪炭，制作之大備自非一朝一夕之功，人類的探索何曾有一日止息呢？
近世泰西從水力中發(fā)見了蒸汽，又從雷云中發(fā)見了電力，遂使元力應(yīng)用得到翻天覆地的變化。仙家制作至今蒙其降賜。
這自然是彌足稱嘆的事，人類的制作不但懾伏了四靈，竟至于和仙家并駕齊驅(qū)了。
然而有些人‘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似乎除了泰西制作，世間盡是蠻荒地域了。
數(shù)千年來一切天文、地理、舟車、建筑、書史記載、治河采礦難道都是等待西哲發(fā)見再肇端進步的嗎？西哲不云乎？所有的新發(fā)明、新創(chuàng)造多是累積于前人的基礎(chǔ)之上。
電力的發(fā)明確實改變了人類的面貌，這種改變就像金鐵替代石器一樣，并不是一件單純的制作，而是一種新異的動力。所以看起來威力奇大罷了。
仙車的制作也是一樣，除了動力之外，不見得有多少新異的東西，包括古代多木制，仙家用鐵甲，也是因地制宜的一種變化。早在漢朝的戰(zhàn)車就有使用鐵甲的，也無非是適應(yīng)兵爭的需要。
“師傅，咱們這是上哪呢？”
譚凝紫坐在松軟的皮椅上，看著仙車在玉京城里穿梭如飛。轉(zhuǎn)見穆清絕臉容冷肅，大概是慍怒未消，不由莞爾一笑，故意岔開話題誘她分神。
穆清絕輕哦一聲，和聲道：“咱們?nèi)ヒ娨灰娔履碌膵寢尅＞褪俏姨蒙Ｉ塘恳幌略趺磸那嘁律缡掷锞瘸鏊厮亍！?br />
穆穆的父親穆世英是穆清絕的堂兄，祖父和穆坤乾是同胞兄弟。母親出身魎水樓尤家，也是七曜府十二樓五城中炙手可熱的家族。樓主尤望溪更是大名鼎鼎的摩夷四柱之一，向來是魁君操俊達的有力支持者。
譚凝紫怔了一怔，嘆息道：“想不到我昏迷的時候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穆穆她還好嗎？秦師叔又怎么會讓青衣社抓去了？”
穆清絕搖頭道：“這些事你最好去問欽之，他知道的可比我清楚多了。”
譚凝紫微微沉默，她以前受天女門風(fēng)氣的影響，對男子打心底有一種厭惡的情緒。她和龐韶是少年知交，龐韶膺家族重任，打就易釵而弁，為了掩人耳目甚至想找一個女子結(jié)為夫妻。
譚凝紫深知底細，常常有幫助龐韶達成所愿的想法。可是自從結(jié)識明欽以后，心境潛移默化的發(fā)生了變化，明欽兩度救她于必死之境，同上天女門更是以腹心相托，迢遞崖上患難扶持，要無所感觸，除非是木石心腸了。
譚凝紫這次返生，心境大變，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可惜明欽只有神念藏在穆清絕身上，不能并倚敘話。溫聲細語的道：“欽師弟，我還沒有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一別經(jīng)年，恍如隔世，你可還好嗎？”
明欽隱形息跡，反而有種暗處觀賞的自得。不虞兩人責(zé)怪他目光放肆。
忽聽譚凝紫搭起話來，連忙輕咳一聲，呵呵笑道：“師姐言重了。那天在后山若不是你只身引開焚琴玉女我難保不遭了寶鐸的毒手。更不會有現(xiàn)在救你的事了。咱們同門姐弟，患難扶持，就不必謝來謝去了。”(未完待續(xù)。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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