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總是福禍相倚，利弊參半。闡教十二金仙多傳有先天法寶，威力蓋世，于是就不思進(jìn)取，抱定先天法寶不可超的觀念，坐吃山空，闡教上下居然沒有一個煉寶好手，一件法寶師傅傳給徒弟，徒弟傳給徒孫。那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倘若徒弟三心二意，背叛師傅，連師傅都束手無策，殷郊、殷洪的事例絕非偶然現(xiàn)象。
截教門人的憑借不如闡教深厚，又少有清虛道德之士，喜歡富貴利祿、爭強斗狠。雖然和長生大道無緣，但在法寶、法陣的煉制上還能有所開拓。
法寶是用來彌補個人能力之不足的，儒、道、釋三教都講究心性的修煉，對奇技淫巧不甚注重，以為對精神的適足沒有幫助。所謂‘玩物喪志’不能沒有見地，淫即‘過多’的意思。如何判定一件制作是‘淫巧’恐怕沒有一定的標(biāo)準(zhǔn)，結(jié)果便對一切機械智巧都加以反對了。
制作歷來有兩種功用，一種是斗戰(zhàn)之具，像弓弩槍炮，一種是利生之具，廣義的，軍事之外的制作都可以包括在內(nèi)。
中夏歷史悠久，常遭戰(zhàn)亂的苦痛，富于和平的氣質(zhì)。斗戰(zhàn)器械會隨著兵爭的加劇自然進(jìn)步，這是淺顯易明的道理。截教修士多能煉制法陣、法寶一個很重要的誘因就是要爭強斗勝。闡教門人無意于此，一是因為先天法寶足夠強大，二來比較注重個人修養(yǎng)，殺伐觀念相對薄弱。
一旦戰(zhàn)亂結(jié)束，歷代帝王多要偃武修文，予百姓修養(yǎng)生息的機會，消彌世間的戾氣。兵事的作用無非是侵掠和防衛(wèi)，若為侵掠而計，器械的威力自然強大好，即便精進(jìn)無已，也只能加深生民的苦痛，實是自取滅亡之道。單作防御的考慮，器械只要能擊敗外敵就可以了，一旦外敵不存在，兵械失去用途，便可以功成身退，加以裁抑，這也沒什么需要詬病的地方。
海通以來，中夏陡然遭遇泰西諸國的堅船利炮，相形見絀，欲士多歸咎于傳統(tǒng)觀念對奇技淫巧的防忌，亦是捕風(fēng)捉影，淺見膚識。平心而論，國家承平日久，軍備廢馳，是再所難免。只是積三≡≡≡≡，≠≧年洋務(wù)之力，一戰(zhàn)敗于東洋國，這又哪里是船艦槍炮不能勝人的問題呢？
仙界流行的靈氣袋名目繁多，有的價值千金，堪稱名貴。據(jù)使用的都是上好皮革，制作的天衣無縫，精美絕倫。但和內(nèi)部空間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可能達(dá)到東來佛祖人種袋的境界。
倘若人種袋這種的法寶易于仿制，竊賊、人販豈不是橫行無忌，這是不可想象的事。靈氣袋一般就裝些靈丹妙藥之類巧輕便的物事，至于盛裝法寶，必得法寶身能通靈變化，大如意。世間事物多有陰、陽之質(zhì)，陰質(zhì)的輕而清，陽質(zhì)的重而濁，前者像風(fēng)、水、陰魂，易于變化伸縮，后者像山、石、肉身，狀態(tài)比較穩(wěn)定。
陰無涯雖然修為精強，尚無鎮(zhèn)元子‘袖里乾坤’的大神通，也沒有東來佛祖人種袋那樣的法寶，不然倒能將江家父女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jìn)王宮。
陰無涯和墨玉夫人商議妥當(dāng)，起身告辭出來。墨玉夫人送到門前，陰無涯目光在院中一掃，沉吟道：“明欽住在何處，我去見一見他。”
“那邊花樹旁邊的就是。”
兩個道士對眾人的住處未必熟悉，墨玉夫人給陰無涯指明，才返身闔上了房門。
陰無涯雖想和墨玉夫人敘些舊誼，可惜人多眼雜，不便久留。躊躕了片刻，便收拾情懷去敲明欽的屋門。
明欽已經(jīng)先一步回到房中，收起鏡相，現(xiàn)出身形。剛挨到床邊，蓮香不知何時醒轉(zhuǎn)過來，撐著身子關(guān)心的道：“你做什么去了？”
明欽掀開薄被鉆了進(jìn)去，摟著蓮香的香肩笑道：“沒事。你怎么把衣服穿上了？”
他觸手一摸，發(fā)覺蓮香已然穿上了中衣，心頭微感失望。
“我樂意穿，你管得著嗎？”
蓮香依稀聽到一動靜，醒來看不到明欽，穿了衣裳，便想出去尋他。
兩人剛剛躺下，陰無涯已到了門外，道士上前敲了敲門，叫道：“明公子，我家仙師特來拜訪。”
蓮香嬌軀微僵，奇怪道：“這深更半夜的，陰無涯怎么來了。”
明欽打個哈哈，他自然知道陰無涯的來意，思量著如何保江家父女。
“你要不要起來會會他？”
蓮香覺得賴在床上自是羞人，當(dāng)著生人的面更是難堪，他和明欽雖然關(guān)系親密，被人堵在床上可是毫無心理準(zhǔn)備。
明欽見蓮香不支聲，縮到被窩里背轉(zhuǎn)了面孔，心知她不愿和陰無涯照面，放好帷幔，披著衣服拉開房門。
“道長，多時不見，幸會，幸會。”
明欽方才在暗處窺探過陰無涯和墨玉夫人話，前次跟蹤天刑宗也來過煙水別業(yè)，東原城一別，陰無涯雖是初次見他，他對陰無涯可不算陌生。
陰無涯見明欽不開壁燈，徑自迎了出來，眉峰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和聲笑道：“兄弟別來無恙。咱們進(jìn)屋談吧。”
“也好。”
明欽知他擔(dān)心隔壁有耳，這才回屋開了壁燈，陰無涯一看床榻上帷幔低垂，棉被里隱約躺著有人，心中微覺詫異，也沒有多問。
“大姐和貧道約定，三五日便來王城。如今一晃半個多月，也未見她的蹤影。兄弟此來，可有大姐的消息？”
楊家是陰無涯對付森江的一枚重要棋子，多日來一直在留意楊再思的行蹤，最近才聽他在孟家米行出現(xiàn)過，他在王宮里深居簡出，還沒有見過楊再思。
明欽和晏、楊兩女分開不過兩日，原也懷疑她們未必能及時見到陰無涯，聽他這么，更是確實無疑。
“我到蒼梧山辦了事，碰巧遇上江沛風(fēng)一家，便一道趕來王城。后來得知江沛風(fēng)父女是道長要抓的人，特將江水心送來。至于大姐，我和她闊別多時，也不知她在不在王城。”
明欽分毫不提和兵燹宗的沖突，倒像捉拿江水心是他的大功，來大家各憑事，陰去疾抓不住江沛風(fēng)一家三口，也怪不得旁人。
“我家秀寰和江姬積不相能，這在王城也不是什么機密。不瞞兄弟，江姬有上邪教撐腰，勢大難敵。我捉拿她的家人，也是迫不得已，無非是想讓她有所顧忌，不敢加害我們父女。貧道并非殘忍好殺之輩，只要江姬不來害我，我自然不會危及她的家人。”
陰無涯久歷江湖，對自己的名譽一向愛惜。修行者最怕落一個窮兇極惡的名聲，為正道所不容，寡助之至，親戚叛之，那就離死不遠(yuǎn)了。
尤其在明欽這種態(tài)度可疑的人面前，更要做足功夫，得自己宅心仁厚，倒像受害者一般。
明欽見過陰去疾對付江家的手段，真可是慘無人道，只是不知是否出自陰無涯的授意。
“權(quán)柄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不留余地，道長這么做也無可厚非。我不了解江姬的為人，遙想當(dāng)初項羽將劉邦的父親劫作人質(zhì)，逼他罷兵投降。劉邦則，‘你我曾結(jié)為兄弟，我父親就是你父親，你要烹殺父親，可分我一杯羹’。倘若江姬無所顧忌，道長縱有人質(zhì)，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這則故事非常有名，向來都認(rèn)為是劉邦的污，相似的事情不但歷史上屢見不鮮，現(xiàn)實中也不乏著例，大抵很少有不受要脅又能保人質(zhì)的。
而劉邦獨能保父親，這可是他的過人之處。至于對項羽的話只是一種戰(zhàn)術(shù)需要，認(rèn)作是他的污這是不公允的。
在劉邦起兵反抗暴秦之時，蕭何、曹參都是縣中官吏，素有威望，鄉(xiāng)人公推他們?yōu)槭住扇酥肋@是掉腦袋的罪名，一旦失敗必然禍及家人，所以不敢應(yīng)承。常人沒有不顧念父母妻子的，否則這些人便不會有人質(zhì)的價值。但行非常之舉，也無不將父母親友置之度外。
項羽素稱英雄，然而將沛公的父親、妻子劫作人質(zhì)，無異于人行徑。世人不去責(zé)怪他行事卑鄙，反而責(zé)罵沛公行同無賴，亦未免厚此薄彼太甚。
兩軍爭鋒，關(guān)系萬千將士的生死存亡，主帥一身系之，已騎虎難下，哪是顧念父母妻子、兒女情長的時候。倘若愛惜父母，就該像蕭何、蕭參那樣早作退步，真到了劉邦的境遇，擔(dān)一罵名而能保父親妻子，還是不幸中的大幸。
試思當(dāng)時劉邦如若受了項羽的要脅，卷甲投降，他身邊的謀臣勇將恐怕未必答應(yīng)，這些攀龍附鳳之流和項羽攻殺有年，投降的話下場不會比鐘離昧、季布好太多。
退一步，劉邦真能投降，而謀臣勇將皆愿延頸就戮，太公、呂雉也多活不了幾天。最多讓劉邦博一個仁孝的名譽。但劉邦一家后日必遭誅殺，仁孝恐不可得，還要被人罵作愚孝。
事實上項羽設(shè)下的陷阱并不在太公的生死，而在道德的名義。太公必死，劉邦不降，劉邦知道，他身邊的謀臣勇將知道，項羽也心中有數(shù)。
起初群雄并起誅滅暴秦，大家都有正義的名義，項羽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劉邦獨有長者之名，等到項羽殺掉義帝，劉邦聽從三老的建議，為義帝舉喪。項羽就失去了正義的名義。
禮教又叫名教，名義作為一種觀念，有很大的潛勢力，有些勢力興也勃，亡也忽，實質(zhì)都有名義在潛移默化中起作用。
楚漢在滎陽對陣，兵疲將乏，雙方都是強弩之末，項羽這時候?qū)⑻瞥鰜恚瑹o非是想讓沛公背上不孝的污名，父母是一身所從出，一個人若能不顧父母的死活，其他人自然更是無足輕重，中夏特別提倡孝道，亦是因為孝是仁愛一個核心觀念。
主帥有不孝的聲名，對軍心士氣難免有壞的影響。項羽黔驢技窮，對付劉邦可是想盡辦法了。劉邦處于這樣的情境，除了眼睜睜看著太公被烹殺，似乎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
交換人質(zhì)或許可行，但和太公同等份量的人質(zhì)顯然找不到。項羽的父親死的早，叔叔項梁也已經(jīng)戰(zhàn)死，項伯恐怕不夠分量，且在項羽的軍中。
但巧的是劉邦和項羽同為楚將，曾經(jīng)結(jié)為兄弟，這樣一來，不孝的罪名就不是劉邦獨有的了，劉邦所謂的共分一杯羹，似有共同承擔(dān)這種惡名的意思。
項羽應(yīng)該不會天真的以為劫持或殺掉太公便能讓劉邦投降，用名義來打擊劉邦軍心士氣的策略失效，太公便奇跡般的躲過一劫。
可惜世間的人質(zhì)和綁匪不可能多有親緣關(guān)系，所以這種事情每以悲劇收場的居多。
劉邦以一介平民開創(chuàng)了布衣將相的王朝，三代以后，漢代國祚獨長，至今影響深遠(yuǎn)。但劉邦的毀譽似乎頗多，實有不甚允當(dāng)?shù)牡胤健Ｓ刑饭票睿Q揚項羽，這種論調(diào)是他傳下來的，其實也不盡然。
大約劉邦家境平常，沒受過優(yōu)良的教育，不免有些市井之氣。行事也有遭人訾議的地方。
就如分羹一事，俗世議論豈是名當(dāng)其罪？至于詬病更廣的誅殺功臣亦多不甚公允。只是和這一節(jié)無甚關(guān)系，不便詳。
明欽提到項羽將太公脅作人質(zhì)，而劉邦不甚顧惜的事。這倒是陰無涯未曾深想的，江姬倘若無受要脅確實有些棘手，而且據(jù)他所知，江姬能夠成為象主的妃姬，是上邪教一手策劃，這般來，江姬不過是上邪教的傀儡，背后不定另有掌控局面的人，縱然江姬想要保父母，恐怕也難以為力。
“兄弟這話倒不可不慮。那依你之見，對付江姬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明欽笑道：“道長神機妙算，豈不知‘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你將江姬視作心腹大患，未知對她和上邪教了解多少。”(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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