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欽笑道：“如果金烏教不展開行動，豈不顯得你家龍婆空口無憑，如何還能搏取羅剎總督的信任。我倒覺得你應該盼著金烏教不要爽約才對。”
摩吟面孔一黑，悻悻道：“我是一片好意，你不領情就算了。何必對我們冷嘲熱諷。”
說完不再理會明欽，拂袖而去。
明欽也嫌摩吟在跟前礙眼，她能主動走開那是再好不過。
這時蔣芳也領著洛綺、武司晨去替換金烏教的兩位弟子。
洛詠言朝著明欽走來，從桌案上拈起一只琉璃盞，低聲道：“梅園加強了守衛，但原定計劃不能變。今晚要控制住眠鶴，占領總督府。”
洛詠言也知走露了風聲，眼下只有兩條路，要么偃旗息鼓，要么鋌而走險，金烏教遭到羅剎皇帝打壓，多年經營即將毀于一旦，自然心中不甘。錯過了這次機會，勞師動眾不說，也很難有這么好的條件了。
明欽微一點頭，這種事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成敗利鈍，難以逆料。
戲臺上帷幕降下，一雙衣冠楚楚的男女走到帷幕前面，說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場面話。
賓客都知道圣女決選即將開始，吵鬧聲漸漸稀落下來。
稍時，帷幕緩緩拉開，看客紛紛驚呼出聲，掌聲雷動。
只見戲臺上站滿了青春妙麗的女郎，她們全都面罩薄紗，穿著色彩斑斕的禮服，讓人有眼花繚亂之感。
人皆有眼耳口鼻，臉面卻各不相同，這便是造物主匠心獨具之處。傳說女媧造人，有親手捏的，也有胡亂搓成的。秦始皇建造兵馬俑，因匠人腦力不足，找來兵卒仿其面目。
所以臉面不僅是一人之標識，且有美丑之分。極美之人固然能名傳千古，相貌絕丑同樣是一大特點，史書上也會記上一筆。
造化生人，極美的不多，絕丑的也少。千古美人多數非單以顏色取勝，實有其特殊際遇。同樣道理，貌丑之人能青史揚名要比美人更加困難，所以必有過人之處。
圣女決選雖然不限于容貌顏色，容貌卻是首要之事。此次決選梅芳馨別出心裁，讓參選者皆面罩薄紗，便是引導賓客去關注參選者的其他方面。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孟子說，‘不識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形貌昳麗自然更容易得到一般人的欣賞。潘安出游，得擲果盈車。左思貌丑，待遇就差之甚遠。衛玠入都，人人爭睹其風采，居然受病而死，也是被美貌所累。
湖心亭有一座閣樓，戲臺便搭在閣樓對面。閣樓中燈火通明，乃是梅芳馨的居住。只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物才有機會受邀進入閣樓觀看決選。
樓上也設有筵席，坐在主位的便是總督眠鶴，他看著有四五十歲，相貌清癯，體型微微發福，輕袍緩帶，頭戴逍遙巾，頗有幾分名士之氣。
坐在眠鶴旁邊的便是梅園之主梅芳馨。她和顧盼齊名，二十年前就是羅剎海市的花魁，自然已不甚年輕。
梅芳馨穿著素潔的梅花裙，烏發高綰，薄施脂粉，顯得端莊秀氣，氣度雍容。
坐中都是羅剎海市的名流富紳，一個個身家不菲，也是這次圣女大選的襄贊者。
圣女大選雖是總督府出面舉辦，所需銀兩還是由這些富商籌措。好在眠鶴性喜風雅，和名流富紳關系不錯，大家聽說有此盛事也都慷慨解囊，樂見其成。當然眠鶴將他們請入總督府，不答應也出不了門。眠鶴雖不如蒼鷹鷙猛，畢竟是羅剎總督，手握重兵，自非幾個富商所能抗衡。
外面好戲已經開場，眾人都是見慣大世面的人，眠鶴還好整以暇的端坐在位置上，眾人也不好離席他顧。
其實預選的時候眠鶴和梅芳馨便將參選者看了個遍，早就心中有數。
梅芳馨推了眠鶴一下，微笑道：“決選已經開始了，總督大人不出去看看嗎？”
眠鶴眉頭微皺，似乎興致不太高，見眾人目光望來，輕咳道：“昨日偶感風寒，精神有些倦怠。諸位不必管我，只管出門觀看決選去吧。”
眾人一聽眠鶴有恙在身，紛紛表示關切，“總督大人有病在身，可曾叫醫士看過？”
“大人既是身體不適，不當曠費精神，還是早點歇息吧。”
“在下認識一個游方郎中，醫術頗佳，大人若有需要，我立時請他前來。”
“大人千金之體，豈能讓游方郎中隨意醫治，我和城中名醫俱都相熟，待我請他們前來給大人醫治。”
這些名流富紳個個都是人精，聽說眠鶴生病，卻是獻殷勤的機會來了，一個個積極踴躍，建言獻策，意見不合，自己先吵得面紅耳赤。
眠鶴連連擺手，黑著臉道：“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眠鶴一發話，門外的羅剎兵立時沖了進來，虎視眈眈，眾人嚇得噤若寒蟬，頓覺得好生沒趣，一個個灰溜溜地魚貫而出。
“你們也下去吧。”
眠鶴揮了揮手，讓羅剎兵退出去闔上房門。
梅芳馨幽幽一嘆，“這次圣女大選聲勢浩大，條件放得很寬，海市城年歲相符的女孩十之**都參加了預選。為何卻沒有小喬的下落。”
眠鶴抓起梅芳馨的玉手拍了拍，安慰道：“你先別急。羅剎海市人口上百萬，咱們此舉本來就是想碰碰運氣。不行的話，慢慢找就是了。”
原來梅芳馨曾和眠鶴育有一女，交給眠鶴撫養。眠鶴進京謀事，將女兒交給朋友照看。他這朋友上有老下有小，一不小心就給遺失了。算算年紀，小喬也快二十歲了。這些年兩人雖然沒放棄過尋找，卻始終音訊全無。梅芳馨四處游歷，一大緣由便是找尋失散多年的女兒。
此次眠鶴發起圣女大選，便是想引小喬露面。參選者需要檢查身體，梅芳馨曾在小喬身體上留下印記，只要小喬前來參加比賽，必然會記錄在冊。
這是守株待兔的方法，實在也是別無善法。當時小喬年紀太小，容貌上無法辨識，眠鶴雖是羅剎總督，也不可能一一查視年輕女孩的身體。
“萬一小喬已不在羅剎海市……”
梅芳馨嘆了口氣，種種跡象都表明小喬是被人拐跑的，如果早被賣到別的地方，那可是大海撈針，只怕今生今世都沒有再見的機會。
門外忽然傳來卟卟敲門聲，兩人對視一眼，噤口不語。
“誰在外面？進來吧。”
梅芳馨心知這個時候敢來敲門的定然身份不同。
房門吱吖打開，走進兩個錦衣青年，卻是和洛、武兩女搭訕的馬如龍、池鳳春。
“見過總督大人，見過梅園主人。”
兩人快步上前，恭身行禮。
“是你們呀。坐吧。”
眠鶴和兩人的父輩頗有交情，他來羅剎海市做總督，自然需要有人幫襯。馬、池兩家很好的填補了這個空白。
“謝座。”
馬、池兩家乃是世交，馬如龍、池鳳春的父親和眠鶴有同窗之誼。不過眠鶴家世貧寒，不及馬、池兩家富有。因有這層關系，眠鶴回羅剎海市當總督，和馬、池兩家走得頗近。
“這里沒有外人，無須客套。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眠鶴和梅芳馨曾有一女，事關兩人**，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的找尋，張揚的盡人皆知。
馬、池兩家是羅剎海市的富商巨賈，頗有勢力。馬如龍的父親馬煌，池鳳春的父親池昀，和眠鶴不但同窗多年，與梅芳馨同樣頗有交情。
梅芳馨是羅剎海市的花魅，她結識的達官顯貴如同過江之鯽，難以盡數。
馬如龍忙道：“我和鳳春親自去了一趟江城，詢問過陸豐伯父，當年小喬失蹤之后，他也曾努力尋找過，據鄰里交待，小喬曾和一個過路的僧人接觸過，極有可能是這個僧人帶走了小喬。”
陸豐便是眠鶴交托照看小喬的朋友，他弄丟了小喬，害怕眠鶴責難，聽說眠鶴貴顯，舉家遷往江城。
馬、池兩人得了差遣，馬不停蹄趕到江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找到陸豐，仔細詢問此事的節末。
“這個陸豐，他躲得倒是挺遠。”
這些年陸豐一直避不見面，眠鶴對他又氣又怒，但他公務繁忙，不可能親自去找。梅芳馨倒是托人向陸豐打聽過，陸豐所說和馬如龍的話大體不差。
馬如龍道：“父親念在同窗之祖，想將陸伯父接回海市居住，并且把他的祖產贖了回來。”
陸豐離開羅剎海市的時候曾變賣祖產，打定了一去不回的主意。馬煌如此熱心幫忙，自然是看眠鶴的面子，當年之事還得向陸豐再四詢問，最好將他接來羅剎海市，向眠鶴、梅芳馨當面陳說。
“陸豐怎么說？”
眠鶴和陸豐朋友一場，原不想過于為難他，但陸豐的態度實在讓人失望。
“陸伯父說他在江城居住多年，怕回來不太習慣，說要考慮考慮。不過叔父放心，我已經安排人手盯著他了。”
馬如龍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不知道眠鶴態度如何，否則早將陸豐綁了回來。他也害怕這是陸豐的緩兵之計，是以派人盯守，以免陸豐再使金蟬脫殼之類的狡計。
眠鶴悵然一嘆，“老朋友日漸凋零，是應該見上一見。”
池鳳春心頭一喜，摩拳擦掌的道：“有了叔父之話，我就算綁也要把陸豐綁來。”
眠鶴微微皺眉，不悅道：“故人之禮還是要的。陸豐雖然有負于我，畢竟是你們的父輩，不可傷害他和他的家人。”
“是，是。侄兒明白。”
池鳳春連忙低頭謝罪，他聽池昀說過，眠鶴以粹然儒者自居，最重視禮法上下。陸豐縱然不肖，卻不是他們能夠輕侮的。
“你剛才說什么僧人，是哪個教派的僧人？”
眠鶴重又詢問小喬走失一事。天界教派眾多，教有西方教、修羅教、夜叉教皆淵源深久，徒眾遍于諸天。派則更高，甚至三教之中也有許多流派，互相指摘，各不相下。
教派之中多是出家人，不過裝束大不相同，一望可知。
馬如龍道：“據鄰里的說法，好像是西方教的和尚。”
梅芳馨插口道：“如果真的是西方教的僧人，或許不是拐賣，也許那僧人見小喬根骨適合修行，將她收為弟子了呢？”
梅芳馨作為母親，凡事自然朝好的方面去想，她這些年四處游歷，對于拐賣人口這方面頗為關注，倒沒有朝出家修行這方面考慮過。
“不是沒有可能。”
眠鶴微微點頭，他不想讓梅芳馨太過擔心，自然順著她的話風來說。
“如若小喬真的入山修行，恐怕就不會來參加圣女大選了，咱們這番用心怕是要白費了。”
眠鶴頗為矛盾，既盼望小喬出現在大選之中，又希望她真的隨世外高人入山修行，不問紅塵之事。
“卻也未必。”
梅芳馨反駁道：“羅剎海市是三教圣城，圣女之名神圣無比，此次圣女大選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三教弟子前來參選的不在少數。我們小喬如果真的入了西方教，也不是沒有可能前來參選。”
“也是。那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眠鶴也不愿放棄希望，可惜年深日久，尋找小喬實在難上加難。
馬如龍躊躕道：“進入決選的參賽者都檢查過的身體，似乎沒有什么異樣之處。看來小喬妹妹八成不在決選的名單里。”
這也是眠鶴和梅芳馨無意觀看決選的原因，他們本來就是想借此機會查看參選者身上有無梅芳馨留下的梅花印記。眠鶴特別叮囑過，參選者身上若有特別標記，一定要如實記錄。他翻閱過進入決選的名錄，里面雖有幾個類似梅花印記，查視身體的仆婦本有梅芳馨的人，按照梅芳馨的交待一一對照過，位置和形狀都不正確。
池鳳春忽然一拍腦門，“小喬妹妹身上的梅花印記有沒有可能去掉，如果印記被去掉的話，豈不是斷了線索。”
梅芳馨臉色大變，修行者奇術眾多，她的梅花印記雖然十分可靠，也難以保證不被有心人設法去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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