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所謂‘智勇多困于所溺’，妲己、褒姒、西施、貂蟬，不管名聲好壞，無不是傾城傾國，古人說，紅顏禍水，至少道出了美色的可戒可懼。

    值得一說的是，沉溺女色并非只有昏君庸主，上至帝王將相，下到販夫走卒，皆所不免，重則傾國傾城，輕則殺身破家。

    這首詩可謂是一語道破根由，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人類的需求有三個層面，生理、物質、精神。帝王將相生于富貴，世間的物質享受唾手可得，然而精神需求仍無法替代。

    所謂佳人自然是娛心意，悅耳目，可以帶來精神慰藉的。一見可以傾心，日久方能生情，感情必待時間而加厚，而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惟一的，逝者如斯，不舍晝夜。所以一個人之所以難以割舍，就在于那些緣遇和經歷。不是佳人不可再得，而是那些一起共渡的時光永不會在有了。

    佳人在，尚有記憶留存，佳人若去，則此一部分記憶將成空白，這就是情的魅力所在。

    帝王將相富有天下，美人俯拾皆是，然而只有妲己、褒姒、趙飛燕、楊貴妃能得其專寵，這就不光是愛欲作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慎玉是圍剿白駝寨的統帥，也是狼殲的心腹大患，擒住她白駝寨便可轉敗為勝。

    狼殲自然不會草草處決她，況且她對慎玉還有一些念想，難得她自投羅網，也許是冥冥注定，讓他一償夙愿。

    這時，一道人影急掠而至，居然是落網而逃的黃鶴，他見狼殲擒住了慎玉，大喜過望，“大哥，這婆娘就是敵軍的主將，你拿住她可是太好了。”

    狼殲輕哼一聲，“她是當年蜃樓王的姐姐，想不到也投靠了朝廷，不知哪根弦不對，跑來我白駝寨送死。幾位兄弟可好？”

    “大哥——”

    提起幾個寨主，黃鶴不由哽咽失聲，潸然淚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么？出什么事了？”

    狼殲心頭咯噔一跳，頓覺有些不妙。他只顧自己逃命，也無暇招呼其他頭領。

    黃鶴滿臉悲憤地道：“二哥、七弟都被妖火燒死了。五弟和六妹也落入敵軍手中。”

    “可惡，竟敢害我兄弟。”

    狼殲臉色鐵青，想不到此戰結局如此之慘，竟敢損失了兩個兄弟。

    其實慎玉單搶匹馬追到后山，狼殲就該知道大寨戰況對白駝寨不利，不過他幾個兄弟都本領高強，狼殲也料不到他們會臨陣而歿。

    “大哥，殺了這婆娘為二當家、七當家報仇。”

    眾人聽說胡萬和楊威戰死，頓時群情激奮，要手刃慎玉，報仇雪恨。

    “大家靜一靜。此事當由大哥作主。”

    黃鶴喝住眾人，其實胡萬的死和紀成、宣眉夫婦被俘和他也有些關系。若非他望風遁逃，胡萬不至于獨當強敵，死在雀脊劍下。

    黃鶴畏敵如虎，為了自己的性命考慮，當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狼殲忖思著道：“老三，你速度快，馬上去各寨調集弟兄，救援大寨。慎玉是敵軍統帥，留著她尚有用處。要殺也不必急于一時。”

    “大哥，敵軍的厲害可不只一個慎玉。還有一個背生金翅的家伙，本領極為了得。二哥和七弟便是被他所害。遇見了千萬要小心。”

    黃鶴見明欽的神飛之能遠勝于己，自知不是對手，明欽在他眼中要比慎玉可怕的多，他是金翅鳥一族，背生金翅，遇到厲害對手多半還能逃脫。明欽同樣有神飛之能，撞上可甚是麻煩。

    狼殲輕哦了一聲，微感意外，他本道慎玉已是敵軍最厲害的角色，不成想還有人手段不在她之下。

    “你先去吧。”

    現在抓了慎玉，殺力減輕，就算黃鶴說的人出現，狼殲自信也有一戰之力。當務之急自然是調遣援軍前來收復大寨。

    “是。”

    黃鶴答應一聲，拱了拱手，撐開金翅振翼而去。

    “大家原地休息，小心戒備。”

    狼殲讓手下四處散開，就在雪地中等候。這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止，天地間一片銀白。

    慎玉被幾個匪徒五花大綁，捆在一棵大樹上，幾乎動彈不得。

    狼殲向手下要了一個皮袋，里面裝著酒水。他拔下塞子，灌了幾口。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慎玉面前。

    “大小姐，你幫朝廷做事也就罷了，為何和我們白駝寨過不去？”

    狼殲也是晦氣的很，他經營多年，白駝寨才有了這四五千人馬，今被慎玉一番沖殺，死氣大傷。本來要以這些兵馬作為籌碼，和金烏教或者朝廷討價還價，這消息若是傳揚出去，對于白駝寨可是不小的打擊。

    慎玉輕哼一聲，別過頭去，懶得跟他多說。

    “你殺了我的兄弟，必須血債血償。”

    雖然惋惜慎玉的命運，但狼殲和胡萬、楊威兄弟多年，不為他們報仇何以服眾？

    “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慎玉試圖掙開綁索，但這繩索材質不俗，狼殲認出她的身份，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這繩索極為結實，況且兩邊還有匪徒端著槍銃看管，只要慎玉稍有異動就會被打成篩子。

    “大小姐，你千里迢迢趕回羅剎海市，總不會是送死來的吧。”

    狼殲對慎玉的經歷多少有些了解，當然慎玉被逐出蜃樓城，他還惋惜了許久。慎玉性格強硬，很難輕易打動。但她趕回羅剎海市定然想有所作為，死在這里卻也可惜。

    慎玉當然不想斃命于此，明欽去尋找狼殲的下落，狼殲卻出現在這里，明欽找不到他的影蹤，總該知道回返。只要明欽回來，她便有逃生的機會。

    “那又如何？”

    “大小姐若肯加入我們，將來我幫你奪回蜃樓城，你看可好？”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狼殲有自己的算盤，胡萬和楊威已死，人死不可復生，何況他們技不如人，慎玉的本領遠勝他們，若肯加入白駝寨是失狼而得虎，白駝寨不但可以轉危為安，也能壯大實力。

    “加入你們？你不是在說笑吧。”

    慎玉嗤聲一笑，狼殲這個提議倒是她沒有想到的，心念微轉，淡然道：“那你何不為朝廷效力，我慎玉豈能落草為寇？”

    慎玉曾是蜃樓城之主，家世顯赫，雖說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前塵夢影已然只剩回憶。但家族的榮譽和驕傲仍在，這也是慎玉投效朝廷的原因。

    “成王敗寇。這個朝廷我看是支撐不了多久了。投靠金烏教才是明智之舉。只要金烏教得了天下，一樣可以稱孤道寡，南在稱尊。饕餮大帝亡故已近三十年，朝廷氣數已盡。大小姐難道想為這個腐朽的朝廷殉葬？”

    狼殲也是一方豪雄，眼力不差。饕餮大帝乃是羅剎國一代雄主，他在位的時候為羅剎國開疆拓土，一躍而成為和修羅、夜叉、天族分庭相禮的雄國。

    現今的羅剎皇帝便是饕餮大帝的子孫。

    “人各有志。寨主不必多說。”

    慎玉堅持己見，她也看出金烏教勢力日增，已經威脅到朝廷統治，假以時日，推翻朝廷并非不可能之事。但慎玉在天界四處游歷，金烏教遍及諸天，在許多邦國都有分教，慎玉對金烏教頗為熟悉，她覺得金烏教改朝換代未必是百姓之福。

    自古沒有不衰敗的王朝，盛衰有序，自然之理。但是改朝換代并不一定帶來太平治世，很多時候反而是每況愈下，一朝不勝一朝，到最后受苦受難的還是尋常百姓。

    “大小姐，不管你肯不肯加入我們。你現在是我俘虜，你并沒有別的選擇。”

    狼殲料不到慎玉如此固執，即便他答應幫她奪取蜃樓城，她也不為所動。

    “大哥快看——”

    一個匪徒喚了一聲，狼殲扭頭看去，只見遠處有一片火光朝著大寨移動，想必黃鶴已經趕到分寨，搬來了援兵。

    慎玉娥眉微蹙，她麾下只有五百兵士，血戰了一夜，勞頓不堪，能戰之士不足半數，援軍一至，確實后果堪憂。

    “好，援軍終于來了。”

    狼殲長吁了口氣，白駝寨匪徒雖眾，畢竟是烏合之眾，今晚幾個頭領都在大寨議事，分寨無人統領，遇到大變行動遲緩，才讓大寨遭了滅頂之災。

    “大小姐，你勇者勇矣。可也未免太小看我白駝寨，現在的情形，你覺得你們還有活路嗎？”

    狼殲并不著急返回大寨，等到援兵越集越多，慎玉不在，她手下兵卒便容易對付得多。

    慎玉默然不語，她不但沒有抓到狼殲，反而失手被擒，對軍心士氣自是極大打擊。

    “大哥，這婆娘是敵軍主將。咱們把她帶到兩軍陣前，不怕他們不乖乖投降。”

    一個匪徒上前提醒。留著慎玉自然是極好的人質，至不濟也能將紀成、宣眉夫婦換回來。

    “沒錯，回大寨。”

    狼殲微一點頭，命令手下將慎玉解下，一同前往大寨。

    顧盼已經得到稟報，知道分寨人馬正快速向大寨移動。明欽和慎玉皆未回返，形勢萬分危急。

    “長官，不好了。慎帥被他們抓住了。”

    一個兵卒慌慌張張跑進聚義廳向顧盼匯告。

    “這不可能。”

    顧盼斷然否認，她一直覺得慎玉修為極高，又有明欽作為幫手，怎會落入狼殲手里。

    “你是不是看錯了。”

    慎玉手下將官也不肯相信，慎玉將兵馬分成數隊，每隊一個百夫長。包括張勇在內的百夫長戰死了數位，現在只剩下兩個。一個叫牛勝，一個叫侯才。

    “兩位統領，咱們還是出去看看吧。”

    雖然不愿相信，顧盼仍然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現在明欽和慎玉都不在，牛勝、侯才地位不高，顧盼是慎玉的朋友，她的話自然極有份量。

    “咱們聽顧姑娘的。”

    顧盼本來就是千嬌百媚的美人，號稱牡丹花魁，和梅芳馨齊名。雖然事隔多年，仍然魅力不減，一顰一笑都讓人目眩神迷。

    “把那兩個賊首也帶上。”

    顧盼想起紀成、宣眉夫婦，這兩人是白駝寨七首領中人，或許可以用他們換回慎玉。

    慎玉兵力不足，一番惡戰，能戰之人不足三百。大寨的俘虜倒有千人以上，眼下還不能妥善處置，只能暫時羈押看管，始終是一個隱患。

    顧盼和牛勝、侯才步出聚義廳，狼殲帶人已經闖進大寨，他逃走的時候走得的是院后的窄巷，現在援兵將至，無須躲藏，狼殲便從寨門闖入。他手里有慎玉作為人質，眾兵卒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顧盼望見慎玉果然落入狼殲手中，不由暗暗心驚，大聲道：“把賊首帶過來。”

    牛勝大手一揮，便有兵卒將紀成、宣眉夫婦押到。

    “大哥，救我們——”

    紀成看到狼殲神情激動，胡萬和楊威的死給他留下不小陰影，生命如此脆弱，自然倍感珍惜，不愿輕易送命。

    ‘千古艱難惟一死’，多少英雄豪杰，到了生死之際，尚且茍且偷生，忍將一世英名付諸流水。貪生怕死亦屬人之常情，古人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可能也是宇宙中最為平等的一件事了。

    “大寨主，咱們打個商量。你放了慎帥，我放你兄弟如何？”

    顧盼雖不認得狼殲，但她鑒貌辨色，見慎玉身邊的高大老者氣度不凡，也能猜出一二。

    “好，姑娘快人快語。慎帥，請吧。”

    狼殲擺了擺手，讓兩個匪徒推著慎玉上前。他知道援軍很快便能包圍大寨，就算暫且放慎玉回去，她也是插翅難飛。

    “且慢。”

    顧盼抬了抬手，不慌不忙的道：“不知大寨主想換回他們中間的哪個？”

    狼殲怔了一怔，他自然想將紀成夫婦全部換走。想不到顧盼如此黠滑，給他出了這么一個難題。

    “我五弟、六妹乃是夫妻，我當然要把他們一道換回來。”

    顧盼笑道：“這可不成。以一換一方才公平。”

    狼殲沉聲道：“慎大小姐身份尊貴，我兄妹如何能比。姑娘既然存心刁難，我看這個交易是做不成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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