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害羞的側(cè)過臉去,低語道:“師弟,不用了,我還不至于跟秋香賭氣。”
況且好像沒聽見石榴什么,繼續(xù)叫道:“我要筆墨!我有一個重要的文書要寫!”
這可把石榴氣壞了,什么?不是給我畫畫!我居然表錯情了?!石榴站在那里,跟個木樁似的,一動不動。
況且如同著了魔一般,兀自走到老師的書案前,取筆、研墨,鋪開紙張……
他的眼前恍如一個虛幻的世界,石榴好像只是一團空氣。
更奇怪的是,他取的是老師寫字、作畫后用來刷洗硯臺的一支禿筆,這支筆干澀無比。
況且用極快的速度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石榴一邊生氣,一邊很是奇怪,弄不清楚他是不是又在搞鬼,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去看了起來。
況且寫出了一幅怪誕的書法!內(nèi)容更是奇怪無比!!
居然是“與南監(jiān)書”,準(zhǔn)確地講,是一封寫給南京國子監(jiān)的信函。明朝時期,在南京和北京分別設(shè)有國子監(jiān),設(shè)在南京的國子監(jiān)稱為“南監(jiān)”,而設(shè)在北京的國子監(jiān)則稱為“北監(jiān)”。
況且所書的大意是,當(dāng)前文風(fēng)萎靡僵化、缺乏創(chuàng)新,建議在學(xué)子中推廣蘇東坡的詩文,以正文風(fēng)。
“師姐,我有一請求。”況且寫完信,來回走了幾步,站住,神態(tài)恢復(fù)了原樣。
石榴真的被他弄糊涂了,傻傻的看著他,不知什么是好。
況且:“無他求,只是希望師姐替我保存好,等我去江西后,將此信轉(zhuǎn)交給老師。”
石榴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什么天大的事呢,神神秘秘的。”
況且躬身一揖道:“世上只有師姐好!”
石榴眼睛一瞪道:“哼,這回知道我對你的好了?!”
“沒這事我也知道,要不是對我好,姐姐怎會天天變著法兒整我。”況且神色進(jìn)一步松弛,嘻嘻笑到。
況且竟然換了稱呼,叫了聲“姐姐”,石榴的眉毛跳了一下,假裝沒聽見。
這細(xì)微的變化,對于兩人來,那是質(zhì)變啊。
“你……還敢提這茬,我哪次整你整著了?你要是讓我整治著一次,我也就過足癮了,不會再整你了。”
“這樣看來還真不能讓你整治著。”況且眼中含笑而語。
石榴明白他話中之意,就是想讓她整治他一輩子,看來以后這斗法還是要繼續(xù)下去。
兩人自從心事袒露后,交流暢通多了,一個笑容,一個眼色,似乎都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所感。
所謂心有靈犀一通,應(yīng)該就是如此吧,石榴心里甜絲絲地想著。
“對了,老爺子回來,你也別問,以后也別提這岔。老爺子做事喜歡不露痕跡,明白吧。”石榴囑咐一句。
“我明白,我不傻。”
“你不傻,適才那會兒都傻得不能再傻了。”石榴想起方才況且臉上那種笑,那種從未有過的傻笑,不禁笑得彎下腰。
況且想,當(dāng)時的神情,自己雖然看不到,卻也完能想象得出來。石榴有人會把自己當(dāng)白癡賣了,或許她得沒錯,那時自己完就像個白癡似的。
這一刻的石榴,在況且眼中可以是美極了,沒有詞語可以描繪,也沒有詞語可以比喻,只有:美極了!這三個字,在他胸中翻滾。
他心中柔情大動,渾然沖破了理智,趁石榴抬頭的時候,忽然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石榴頓時間如遭雷擊,俏臉先是刷的一下慘白,然后又漲得通紅,羞惱交迸。自她記事起,就沒有任何男人碰過她。
“你……”她揮著手掌扇了過去。
況且知道自己過火了,索性閉上眼睛,甘心挨她這一巴掌,心里還是甜蜜蜜的。
不想等了一會,臉上卻沒挨到那意料中沉重而又火辣辣的一掌,而是感到一張柔軟的手掌貼上他的面頰,然后,一個柔軟如棉、炙熱如火的嘴唇在他額上回敬了一下。
“只此一次,以后不許這樣!四周不知多少雙眼睛望著呢,為我,更是為你好。”
石榴柔聲著,心里被親吻過后的震驚感還是沒能完消除,轉(zhuǎn)而又變成一種渴望,倒是希望況且再親她一次。可是話已出口,不容再更改了。
她唯恐自己失控,急忙起身,跑著,出了書房。
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況且才睜開眼睛,偌大的書房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卻感到石榴還在這里,還在那張椅子上。
石榴的話一遍遍在耳邊縈繞著,在心里回蕩著,那聲音里不僅是語義的含義,更是一種心聲的表露。
況且回想方才的事,有些驚駭,卻不后悔,假如不是沖動,他真的不敢去做,不管如何渴望,也不敢付諸行動。
這是怎樣的感覺啊!
他在回味,如夢一般的瞬間,卻無法清楚那一吻的感覺。唯有一個念頭跳出來:哪怕用他的所有,用他的生命來換取這一吻,都值了!
秦觀有詞云: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或許描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他心里胡思亂想著,坐在椅子上,身子卻像騰云駕霧一般,有種升仙似的感受。
他并非不知男女情事,可是瞬移至大明后,變成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那些經(jīng)歷和感受都被相應(yīng)削去了。或許,這是身體自我適應(yīng)、調(diào)節(jié)的需要吧,是以他重又變成一個懵懂少年,不知情為何物。
那邊廂,石榴跑回自己屋里,直接躺倒床上,用絹帕蓋住發(fā)燒的臉,心頭還是鹿撞般發(fā)慌,卻又帶來一種刺激和甜蜜,她已經(jīng)無法正常思索,一切既似亂麻般無序,又似升騰云上的快樂。
況且不知自己在陳府呆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家,這只是證明了一,腳還是長在自己身上,能把自己帶回家。
一到家里,況且直奔自己屋里,躺上了床。
況毓立即跟過來,發(fā)現(xiàn)他神色不對頭,急忙上去摸他的額頭,倒是一不熱,只是臉有些發(fā)燙。
“哥,你怎么了,發(fā)燒了?”
“我沒事。”況且還是有著酒醉的感覺。
“在外面吃酒了?”況毓又聞聞他的嘴,搖搖頭,一臉的奇怪,不知他究竟怎么了。
“少爺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吧?”
給他送茶來的周媽眼毒,敏感地察覺出應(yīng)該是跟喜事有關(guān),一語挑破。
“哪有的事,我就是心里發(fā)熱,像有一團火似的。”況且急忙遮掩著。
“哦,那可要心。這都上秋了,不該上火了,是吃什么發(fā)火的東西了。”周媽著也就沒往深處想。
晚上,況且實在忍耐不住,去了父親房里,直言自己喜歡上了陳府的姐石榴,所以請示父親的意見。
“這倒是好事。可是陳姐那面你有把握嗎?”況鐘看著兒子興奮難以抑制的臉色,笑了起來。
“我覺得,石榴不會反對的,只是老師那里,沒把握。”況且當(dāng)然不能把今天兩人的事出來,只能到這程度。
“嗯,此事還是取決于姐人的意愿。我聽這位陳姐,可是有名的才貌雙,在吳中似乎無人配得上啊。”
聽聞此事,況鐘當(dāng)然高興,卻覺得難度有些大。尤其是中山王府的王爺求婚遭拒后,一般人都不敢再試探了。
“她那里……父親放心。”況且咬牙著,低下頭,臉頓時紅了。
況鐘看到兒子這神情,也就明白了幾分,笑道:“那就沒問題了,等擇個日子請個媒人先去親吧。”
“就是不知老師那里能不能通過。”況且咬著嘴唇。
“你還不知道吧,陳老夫子收你做關(guān)門弟子,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侄女婿的,雖然他沒明,我要是這都覺察不出來,真就白活了。”況鐘笑了起來。
“這……這怎么可能?”況且真的詫異莫名。
“有什么不可能的。這事你放心,只要陳姐的態(tài)度如你所,此事就算成了。等你去江西回來,我就請媒人去親。”
“那不能先把這事辦了嗎?”況且囁嚅到。
“你……這就急得跟猴兒似的了?這事急不得的,急了會出問題。人家有了媳婦忘了娘,你這心上有了人了,也快把老子忘了吧。”況鐘笑罵到。
“哪敢啊,我這不是先跟您請示嗎?”況且急忙躬身低頭,心里也是暗笑。
“兒子,這事真不能急。現(xiàn)在咱們家還有一些事沒辦停當(dāng),等你江西采藥回來,我這里也就辦得差不多了,那時候咱們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去求親不好?”
“嗯,既然如此,就都依父親的意思就是。”
況且也知道自己太急了,他就是想把此事定下來,不然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但聽父親老師那里來就有這意思,也就放下心了。
“對了,老師還了,咱們家不管有什么事,都由老師出面著。”況且又把石榴對他的陳慕沙的話轉(zhuǎn)述給父親聽。
“老夫子看來真是把你當(dāng)成自己的半個兒子了。好了,你去休息吧,這幾天收拾收拾,過些日子你就去江西吧。”況鐘聽后又是心安,又是心酸,心酸的是若不是自己無力保護(hù)兒子,焉用他人來保護(hù)。
況且這一趟江西之行,對況鐘來,實在是一種無奈之舉。讓兒子躲過這一劫,歷練一下,今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況且沒察覺出父親眼中的滄桑感嘆,回到屋里后,睜著兩眼,卻什么都進(jìn)不去腦子,只是沉浸在一種幸福快樂的感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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