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況且、蕭妮兒和左羚各有心思,也不知道該如何傾訴,三人都喝了酒,天寒地凍是個喝酒的好理由。微醺的左羚衣領(lǐng)半解,滿臉春色,益發(fā)動人,連蕭妮兒看了也不禁著迷,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尤物,也難怪況且為她一次大動干戈,一次發(fā)邪火了。
蕭妮兒給左羚講述著她在侯府里看見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還有好看的迷死人的侯爺,以及各房爭風(fēng)吃醋、明里好姐妹暗里開撕下黑手的妾們,還有那些宮殿似的房子等等。
左羚聽她聊著,心里沒覺得有什么特別,左家雖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侯府,若論富貴也不見得就差多少,只是比人家缺少貴族底蘊罷了。侯爵府里有的,左家基也都有,只是檔次上差一些,規(guī)模上一。但那些珍稀古玩字畫,左家就拿不出來了,這一比就有了差距。
“你們以后不會一直待在那兒吧?”左羚聽況且可能要正式過繼給武城侯家,心里有不是滋味。
“誰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是不稀罕,就是那些字畫墜住他了,姐姐,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反正房子大著呢,也多著呢,都空載那里沒人住。”蕭妮兒接話道。
“我可不去那里住,貴族家里都跟戰(zhàn)場似的,我家里就夠亂的了,不想到一個比我家還亂的地方去,沒勁。”左羚連連搖頭。
“那要是我想你了怎么辦,你想我了怎么辦,或者你想他了怎么辦?”蕭妮兒遇事有一股子追勁兒,腦子還是簡單質(zhì)樸。
“這很容易啊,你們要想我就出來看我,我要是想你們就只好忍著了。”左羚苦笑道。
況且沒話,他想到的遠(yuǎn)比他們講的復(fù)雜多了。他早晚要回到蘇州去,那就不是想見就見的問題了,兩地相隔,這相思苦是免不了的,現(xiàn)在這還不算什么呢。
飯后,左羚走了,蕭妮兒看著況且問道:“家里已經(jīng)有了少奶奶了,又來個左姐姐,你想怎么辦?她能像我一樣愿意給你當(dāng)丫環(huán)做妾嗎?”
況且低頭想了一會兒,神色痛苦地道:∏∏∏∏,︾★唉,沒辦法,根沒辦法。”
蕭妮兒先還是心中醋意翻騰,甚至想找借口發(fā)泄一下,看況且痛苦的樣子,馬上又心疼的要不得,摸著他的頭道:“沒事的,總會有辦法的,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
“我腦袋都快想破了,也想不出辦法,這件事就沒辦法。”
況且現(xiàn)在也不明白對左羚究竟什么感情,至少沒有像對石榴那般刻骨銘心地愛,只是許多事湊到了一起,先是有亂,等弄清楚了,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也許愿意和我一樣的也不好,我可以讓著她,讓她做姐姐。”蕭妮兒盡量為況且想,把自己早忘光了。
“不行的,朝廷有律法,不允許的。”況且露出絕望的神色。
大明律法規(guī)定,一個男人不能娶兩正妻,皇上也只能立一個皇后,決不能立立雙皇后,不然大臣們會造反的。況且也知道有人以多種身份娶多妻,但他不想這樣做,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對不起石榴了,那樣等于是對石榴的欺騙和背叛。蕭妮兒就好處理了,畢竟納妾是很普通的現(xiàn)象。
海瑞雖然極為清廉,卻也納有一妾。皇上可以三宮六院,卻也有嚴(yán)謹(jǐn)?shù)模⒆诨实壑挥谢屎笠粋,妃嬪不過是擺設(shè),任大臣們?nèi)绾蝿駪?yīng)該雨露均沾,以廣圣子,也是無用,孝宗裝作沒聽見。但那只是特例中的特例,千古唯一。不許納士人女兒為妾也是律條,無人敢觸犯。
蕭妮兒雖然心疼況且,卻也明白法律神圣不可侵犯,她倒是慶幸自己能夠跟著況且,不管是當(dāng)丫環(huán)還是做妾,至少沒人限制,否則自己只能選擇自殺了。
“要不就讓左姐姐做外室,反正她也不想嫁人了,總不能讓她一個無依無靠啊。”蕭妮兒就跟王婆似的,為況且千方百計起來。
她不是不吃醋,其實把她扔到水缸里,都能釀出陳醋來。看到?jīng)r且痛苦的樣子,她心里實在是受不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況且高興,她都愿意去做。
外室就是養(yǎng)在外面的女人,既不是妻也不是妾,雖然不用在家里受正妻的氣,但什么名分都沒有。白居易《琵琶行》里描述的那個商人婦就是外室,一個茶商在外面包養(yǎng)的過氣的名妓。若是正式妾,幾文人個也不敢上船去跟人家勾勾搭搭的,還嫌人家“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他們是拿人家當(dāng)妓女對待了,才敢那么那么做的。
自古以來養(yǎng)外室的不乏其人,一般都是因為妻子悍妒,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娶進(jìn)家門做妾,或者因為女人身份特殊不能做妾,左羚就屬于后者。
“不想這些了,也許過幾年她就忘了我了,就會找個好人家嫁了。”況且嘆息一聲。
他抬頭看看蕭妮兒,愧疚道:“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
聽到這話,蕭妮兒頓時淚飛如雨,她抱著況且的頭,哭道;“你干嘛這么,你沒有對不起我過,你那么疼我寵我,我難道不知道嗎?我不要你這些,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只要你好……”
愛,有時也會因得不到而更想得到,更會因絕望而愛的更加深切。
迷茫中,況且忽然想到那首著名的情詩《那一世》——
那一刻 我升起風(fēng)馬 不為乞福 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 閉目在經(jīng)殿香霧中 驀然聽見 你頌經(jīng)中的真言
那一日 壘起瑪尼堆 不為修德 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我聽了一宿梵唱 不為參悟 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jīng)筒 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 不為修來生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瞬 我飛升成仙 不為長生 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況且沒有同樣的心境,卻有著同樣的絕望。
他在這種絕望的心境中沉迷了好久,然后起來,找來紙筆,順手錄下這首情詩,沒有上款,沒有落款,只有這首詩。
他準(zhǔn)備送給左羚,以后也許沒有好的結(jié)果,就以這種絕望的愛做個念想吧。
夜里降了一場大雪,第二天早上起來,地上積滿厚厚的一層白絨,鵝毛大雪依然沒有減的跡象。向外望去,滿眼都是銀裝素裹,一片銀白世界。
門口幾個站崗守衛(wèi)的士兵實在收不了寒冷,跑到屋里烤火喝酒取暖,況且來到外宅,告訴幾個士兵以后不要在門外站著了,在屋里呆著就行,夜里也不用巡查,把家里弄得跟軍營似的。
親將一吐舌頭,直接搖頭:“那還還了得,大都督若是知道了,我們非挨軍棍不可。規(guī)矩可不能壞了。”
“放心吧,你們聽他的,他聽我的,在我這兒,我的話就是軍令。”況且笑道。
幾個士兵自然高興,他們也知道,大都督對這位二老爺是有言必從。
為了讓他們放松一下,況且也端起一杯酒,陪他們喝了一會兒,他們畢竟是侯爵府派來的人,不是他雇的家人,也算得上是半個客人。
況且跟他們聊了起來,問道:“當(dāng)年倭寇真的鬧那么兇嗎?是有二十八個倭寇從海邊一直攻掠到內(nèi)陸,攻城掠地,橫行數(shù)千里,劫掠財物無數(shù),最后還安然退了回去。”
況且對史上這則傳一直感覺難以置信,就算是再厲害的大盜,多不被抓住就是了,二十幾個人焉能攻擊數(shù)個州府?還攻城掠地的,也太夸張了。
那個親將笑道:“稟二老爺,那都是以訛傳訛,根沒有的事。各地出了幾個大盜,做了一些重案,當(dāng)?shù)貨]能及時破案,就謊報是遭受倭寇攻擊,這樣可以免除地方官的責(zé)任。至于有城池被攻破,也是地方官想吞了庫銀和庫糧,補上歷年的虧空的借口,這事上面也知情,只是閉上眼放他們過關(guān)罷了。這二十八還是硬湊出來的數(shù),根沒有那些,是來過幾個倭寇,騷擾了一下,得了便宜就跑了。”
況且這才明白,原來是地方官貪污了,或是管理不善,借這法子來彌補虧空。
“當(dāng)年大都督還去打過倭寇呢,對倭寇的事最清楚了,二老爺問大都督就明白了。”親將又道。
況且頭,總算弄明白了一樁懸案,若是這樣一樁樁都弄明白了,有機(jī)會穿回前世,也能當(dāng)歷史學(xué)家了。
不多時,左羚踏雪而來,穿一襲銀白色狐裘斗篷,手舉一柄桐油黃紙傘,絕美的容顏被雪色映照得更加艷麗。
況且急忙上前幫她拿著傘,順便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左羚一怔,臉上微羞,美目含情,知道況且這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蕭妮兒出來,恰好看到這一幕,左羚鬧個大紅臉,蕭妮兒大度地:“你們甭管我,接著親。他昨天為你都哭了。”
左羚呆呆地望著況且,想從他臉上尋找蛛絲馬跡。況且不著聲,使用了他的經(jīng)典動作:一揮手。
蕭妮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也學(xué)著況且的樣子揮了一下手。不過,一也不像。
“你個死妮子,一天不擠兌我就得死是不?”左羚笑罵道。
“不信啊,你問他自己嘛。”蕭妮兒向況且擠擠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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