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唐伯虎畫卷的是翁延齡和孫廣劭。

    這是份榮譽，當然要歸于兩位德高望重的鑒賞家，而這兩位也是等的著急了，迫不及待想要先睹為快。

    畫卷才展開一半，況且的目光就被吸引過去，感覺到一道泓泉般的畫韻從中流淌出來，這是畫技已臻爐火純青境界的象征。

    雖然還沒有看到部，他就忘了是在跟唐伯虎比畫打賭的事了，向唐伯虎豎起大拇指，贊道：“好！”

    況且是真心為這幅杰作所打動。

    如果唐伯虎的畫跟以前一樣，沒有大的突破，他就是贏了這局，也會很失望，不管怎么，他希望偶像能夠畫出一幅對得起自己名份的作品。

    唐伯虎也會意一笑，很是得意，心里想：嗯，這子其實還不壞，就是太狂傲了些。

    這話要是唐伯虎出來，估計十個人得有十一個罵他，要比狂傲，誰能比得上你！！多出一個人怎么回事？那就是況且都得罵他，不會替他背這個鍋。

    “好畫！”

    翁延齡、孫廣劭不約而同驚嘆一聲，他倆對唐伯虎的畫再熟悉不過了，手里也都有十幾張，可是眼前這幅畫的畫技、意境顯然已經(jīng)超以往，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書畫藝術(shù)達到一定境界后，想要再突破很難，就像周鼎成，現(xiàn)在夢里想著的都是突破自己的瓶頸，可是想是想，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

    許多人的瓶頸實際是先天造成的，就像一個人能長多高一樣，基因決定你只能長到那個高度，此后你再怎么吃苦鍛煉，再怎么增加營養(yǎng)，甚至服用仙方，也是白忙乎。

    人只要吃飽睡足，個子自然就能長到那么高，不用費心費力。藝術(shù)跟人長身體還是不一樣，你若不將部心神、精力投入進去，根就達不到天賦所能設(shè)定的極限。

    這個極限究竟有多高，誰也不知道，因人而異，又因各人的努力程度而不一樣。

    唐伯虎這幾年已經(jīng)達到一種極限了，有不少人都斷定，至少在不惑之年以前，難以突破現(xiàn)在的境界。一般而言，一個人的藝術(shù)境界都會有早期、中期、晚期三個大境界，也就是唐伯虎已經(jīng)達到早期的境界極限了，想要幾年內(nèi)再做突破，比當初出道一鳴驚人還要難。

    而況且就不一樣了，他在畫上投入的精力并不多，前世他雖然是畫院學生，但那底子根無法跟唐伯虎這種才子型的畫家相比，但他有自己的長處，就是結(jié)合了前世、今世的畫技，更有不亞于唐伯虎的閱歷，甚至在眼界等方面，還是唐伯虎這些明朝時代的人根沒法相比的，所以他才敢跟唐伯虎比一比，哪怕就是輸了，也不丟人。

    至于他的早期極限，早著呢，他現(xiàn)在只能是人在中途，尚不知第一個終點在哪兒。

    翁延齡、孫廣劭兩人的手停住了，忘了繼續(xù)打開畫卷，站在那里開始欣賞起畫來了。

    “贏了，贏了，伯虎兄贏定了。”坐在沈周旁邊的蘇慶東激動地大聲喊了出來，揮舞著拳頭仿佛在向誰示威似的。

    雖然畫卷還沒打開，可是看到兩位評委的表情，大家就已經(jīng)知道唐伯虎這次的畫非同一般，價值達到了相當?shù)母叨龋瑑r格自然也是不凡。

    蘇慶東心里美的都開花了：哼哼，況且，你還想賭，拿什么賭，拿銀子來吧。他不自禁地張開手掌，像是要接住自天而降的白花花的銀山似的。

    一萬兩銀子啊，能干多少事？

    蘇慶東已經(jīng)在琢磨著一萬兩銀子干什么用了，想了半天，要想一下子花掉一萬兩銀子還真挺不容易，買房子都能買兩三套豪宅了。

    “況且有些不妙。”文賓聲嘀咕著。

    “未必，你沒看見況且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嗎？”沈周道。

    沈周第一個念頭也跟文賓一樣，可是見到?jīng)r且很輕松自如的表情，倒是另有一番期待。

    沈伯勇和周鼎成也神貫注盯在那卷半開的畫卷上，眼睛都直了，心里在不停催促兩個老家伙：磨蹭啥，趕緊打開呀。他們一刻都等不及了，恨不得上去打開畫卷。

    若是平時，周鼎成早就這樣做了，可是現(xiàn)在他得顧兩位權(quán)威的形象，畢竟上千雙眼睛都盯著他們呢。

    “好！唐大才子贏定了。”

    一個看臺上，有一撥人歡呼起來，他們是唐伯虎的鐵粉。

    “畫才展開一半怎么就贏定了？聽過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沒聽過半部畫贏天下的。”旁邊一撥人諷刺道，不用，這是況且的擁躉。

    兩方都是一樣的緊張，即便那些興奮的人也一樣，不管多興奮，他們也知道，只要評委沒下定論，這事兒就沒落地。

    不過，唐伯虎的畫打開了半卷，押注況且的人已經(jīng)有些心虛了，他們雖然不懂鑒賞，看不出門道，可是從四周才子的反應，知道情況有點不對勁兒。

    “姐，姑爺好像有些不妙啊，那個姓唐的壞人很厲害啊。”左羚身邊那個丫頭也是緊張的不行，聲嘀咕到。

    “沒事，他不會輸?shù)模瑒e擔心，我相信他。”左羚淡淡笑道。

    就跟蕭妮兒一樣，她對況且的領(lǐng)有種盲目的信賴，在她們兩人眼里，況且可謂無所不能，當然不會輸了比賽。就算真的輸了，也沒什么，不就幾萬兩銀子嘛。

    左羚比蘇州這里的人更了解況且弄銀子的事，他只是不稀罕銀子罷了。左羚相信，要是況且真的想法弄錢，絕對不比揚州的鹽梟差了絲毫。

    “可是你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況公子輸定了似的。”丫環(huán)指著那些歡呼叫嚷的人氣道。

    “比賽還沒出結(jié)果呢，別著急，咱們相信他就是。再者了，就是輸了又怎么樣，他比那個姓唐的家伙十多歲，這比賽根不公平。”左羚早已給自己找好了退路。

    “對，他就是贏了也勝之不武。”丫環(huán)想到這兒，心里總算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況且在鳳陽的時候，這丫環(huán)還，跟況且接觸不多，當時況且熟悉的那幾個丫環(huán)快到婚嫁年齡了，左羚不想耽誤她們，就把她們留在家里，至于她們是自己找婆家，還是愿意在家族里配子，由她們自主吧。

    到大家族里的配子，聽上去很難聽，其實并沒那么不堪，有許多丫環(huán)覺得配子比嫁到外面的貧窮人家好的多，畢竟兩口子都在家族里，生活方面不用愁，衣服食物都是每月發(fā)下來的，還有零用錢，只是不像在外面自立門戶那么自由。若是一貧如洗，自由又能怎樣？

    不自由毋寧死，古時的人還真沒這覺悟，不然早就天天造反了。再者中國的自由跟歐洲的自由兩回事，中國自秦始皇時期就沒有真正的奴隸制了，西方可是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前還公然存在純粹的奴隸制度。

    “我兩位老哥，趕緊把畫打開吧，還磨蹭什么啊。”

    周鼎成實在忍不住了，這兩個老家伙就跟著了迷似的，看那架勢若是沒人提醒，半卷畫他們也會欣賞一天一夜。別人不敢出聲打擾他們，也只有周鼎成能夠發(fā)聲了。

    “哦。”

    翁延齡、孫廣劭如夢方醒，他們兩人的確入迷了，根沒意識到還有那么多人在焦急等待著。

    畫卷完展開了，這兩人先不急著看，以免再次沉入進去。

    “好！”

    這回輪到周鼎成、沈伯勇兩人齊聲喝好了，但也僅此而已。周鼎成畢竟看過閻立的真跡，那才叫真正的沖擊，讓他三天三夜沒離開過畫卷，若不是他武當內(nèi)功修煉的好，非大病一場不可。唐伯虎這幅畫只是在他自己原來的基礎(chǔ)上突破了，但跟閻立這等大宗師相比，境界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伯虎，恭喜啊，這才幾年，就突破了。”翁延齡喜不自禁道，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怎么能讓唐伯虎把畫賣給自己，價錢高些也沒關(guān)系，這幅畫肯定是唐伯虎的階段性代表作品，具有紀念意義。

    唐伯虎心里的得意自不用，笑道：“多謝翁老抬愛，僥幸突破，晚生其實也沒想到，起來還真得感謝況且。”

    “感謝我，怎么？”況且警覺起來，這子腦子里轉(zhuǎn)的是什么輪子？

    “當然是感謝你把我逼到絕路上了，我這才能超極限，有所突破。”唐伯虎實話實。

    他心里真是這樣想的，要不是心理壓力巨大，感覺自己被推到了懸崖邊上，怎么可能在突然間就突破了呢，這偶然實則也是必然，只是在壓力下潛能爆發(fā)，將儲存的能量提前用上了。

    但唐伯虎心里知道，這次的突破境界還不穩(wěn)，如果讓他明天再畫一張，絕對比不上這張，境界的鞏固還需要一年半載的磨煉才能穩(wěn)定下來。

    “我把你逼到絕境？”況且啼笑皆非，被逼到絕境應該是自己好不好。

    況且無法意識到唐伯虎的真正心理，唐伯虎也不是特別在意輸贏，而是太在乎秋香了。他總覺得如果此次失敗，就可能真的永遠失去秋香，根沒資格再去爭取，如果贏了，至少就有繼續(xù)爭取的資格，這才是他所的絕境。

    再有，就是才子的盛名，如果失去了江南第一才子的名份，他就不再是那個眾人仰望的唐伯虎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幅畫就是在這種心理刺激下才讓他突破了原有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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