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嘿嘿冷笑道:“我倒要問問你,你出過遠門嗎?還想自己逃?出城是不難,可是你沒有身份證明,又是孤身一個女子,走不出十里地,只有兩個結局,一個是被公差抓回來,一個是被壞人擄走,奸辱夠了殺了你還算痛快,最慘的是把你賣到妓院去,你就在地獄里過一輩子吧。”
文征明神色訝異,他絕想不到況且年紀,江湖閱歷竟然如此豐富,比他跟唐伯虎想的周密多了,如果細想一下,況且的預測基就是即將發生的事實。
“就是,這條路走不通。”文征明道。
“那怎么辦?要不通知王公,讓王公把她領回去,怎么處理就聽憑王公安排。”唐伯虎還是不想把人領走,擔心這會影響他在秋香心里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并不高大光輝的形象。
“讓王公領回去?王公若是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你以為他敢留她在府里嗎?馬上就得綁上送官治罪。”況且冷笑道。
“對,一定是這樣。況且,你對律法怎么這么熟悉啊,都能當一個合格的訟棍了。”文征明嬉笑道。
他想開個玩笑,沖淡些肅穆的氣氛,顯然失敗了,每人臉色還是那么嚴肅。
“伯虎兄,現在只有兩條道,要么你把她領回家去,這是唯一的活路,要不我馬上將她送官,這是條死路,而且是非常慘的死路。”況且逼迫唐伯虎道。
“可是,王公那里……怎么……”唐伯虎不想因此得罪王若非。
“王老先生那里若是有話,我去跟他理論。”況且冷冷道。
唐伯虎沒借口了,他真的不想眼看著玉嬋走上死路,一個女犯在牢獄里會是怎樣凄慘的景象,用腳后跟都想得出來。
“可是,她若是想再次殺人怎么辦?誰能保證她不再有歹意?”蕭妮兒卻不甘心就這么放走她。
“這樣,我領她回去,馬上叫管家送她回老家伺候夫人去,正好拙荊病了,也缺人手伺候。玉嬋姑娘,這樣你不會覺得委屈吧?”唐伯虎道。
“憑唐公子安排,我就沒想著能活著離開這里。”
玉嬋這會兒反應不過來了,她是因為無法跟唐伯虎在一起才萌生短見,隨之才想要刺殺況且,跟他這個罪魁禍首同歸于盡,孰料刺殺失敗,來已經必死無疑,哪料到況且一頓翻云覆雨,竟然把她跟唐伯虎綁到一塊去了。
況且這哪是罪魁禍首啊,簡直就是萬家生佛啊。
她心里打定主意,真要能活出命來,真要能跟唐伯虎在一起,哪怕是日后,她要塑造況且真身,日夜焚香供奉終生。
幸好況且不知道她的心思,否則非嚇死不可,活著的時候天天有人給自己燒香念咒的,還不被折殺死。
“玉嬋姑娘,你得給我寫一張供狀,咱們先人后君子,你必須把今天發生的事如實寫在紙面上,簽字畫押,防止將來有什么變故。”況且為自己構筑了一道保險,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您怎么我怎么做就是。”玉嬋拿過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供狀,把自己為何要殺況且,乃至刺殺況且的過程都寫了下來,然后簽字,又咬破手指,按下手印。
況且心收好,把供狀跟那把剪刀放在一起,讓蕭妮收藏起來。
唐伯虎、文征明不禁暗暗點頭,況且做事夠細致的,這一點都想到了。萬一將來王家找他要人,這張供狀就足以讓王若非打消任何想法,一個侍女刺殺況且,誰能跟她的主人沒有關系?他還想要人,不找他算賬就已經不錯了。
不僅如此,況且有了這張供狀,就等于有了王若非的把柄,這才是最可怕的事。唐伯虎、文征明想了想,況且這樣做并非無理之舉,但這一招暗藏著殺機,兩人心里不覺一陣恐懼,看著況且的臉色都發青了。
這家伙不僅是黑啊,更是個狠茬子,以后可不能惹惱他。
不過他們心里對況且還是很感激的,因為他們跟玉嬋的關系不錯,日久生情,即便不是男女那種感情,也是很深的交情。尤其玉嬋還是大美女,在男人心里總能激起一絲絲的波瀾,讓他們在夜里遐想翩翩。
唐伯虎也就是起先遇到了秋香,不然的話,根沒有后面這些波折,早就跟王若非要走玉嬋了。
“好了,伯虎兄你把人領走吧,這事就此告一段落。”況且起身送客。
玉嬋起身后,忽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叩頭道:“多謝況公子大恩大德,多謝少奶奶大恩大德。”
況且嘆息道:“拉倒吧,你別再來刺殺我,我就感激你的不殺大德了。”
“不敢,公子、少奶奶的恩德婢子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下輩子一定銜草結環來還。”玉嬋再度磕頭謝恩。
“銜草結環是什么意思?”蕭妮兒不淡定了。
“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感恩的意思。”文征明急忙解釋道。
“得,你當的牛做的馬我們敢用嗎?一不心就被踢死了。趕緊的,走得遠好,別讓我再看見你。”蕭妮兒揮手轟人。
況且也擺手道:“就是,玉嬋姑娘,求求你了,出門就趕緊把我忘了,忘得干凈好,忘掉我的姓名長相,家庭住址,一切都忘掉。你要是牢記我一輩子,我得天天做噩夢。”
玉嬋聽了,不禁破涕一笑,馬上又低下頭去,拭去眼角的淚水。
唐伯虎、文征明嘆息一聲,不再什么,領著低頭不語的玉嬋向外走。
文征明忽然回頭道:“況且,以前我不佩服你,通過這件事我倒是真的佩服你了。不愧為江南……”
況且立刻打斷道:“得得,打住打住,真有意思,你佩服不佩服,我在乎嗎?”
“那倒是。我就是我的心里話而已。另外,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腹黑哥了,我發現我真的看錯你了。”
“那好吧,我也不叫你偽軍兄了,咱們扯平了。不過呢,實話,我真的不在乎這些。”況且突然感到了一絲疲憊。
文征明點點頭,剛剛發生的這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對況且的觀感。他知道況且此時心情不好,也就不再多話,趕緊跟著唐伯虎走了。
“就這么放她走了?我還是覺得不甘心。”蕭妮兒嘟著嘴道。
“這有什么,弄死一個女孩子也沒什么意思。”況且道。
“我看你就是見她長得美,不忍心下手,是吧。”蕭妮兒撇嘴道。
“也有這原因,我不否認。”況且淡然笑道。
“也是啊,那么美的女孩子,這么好的年齡,一朵花似的,我看著都覺得可愛,要殺了也是怪可惜的。就是怕她以后反性子,再起殺心。”蕭妮兒嘆道。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孩子也是愛美女的嘛。
況且道:“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她已經如愿跟伯虎在一起了,感激我還來不及,怎么會再起殺心。再者了,她知道以她的能量根殺不了我,也知道一旦行刺失敗會死的很慘,她怎么還敢動此念頭?”
“你留那份她的供狀干什么,又不要打官司?”蕭妮兒還是不明白這個。
況且道:“這就是她活著的好處了,她活著這份狀詞就有用處,她要是痛快死了反而沒用了。我要用這份狀詞提防王若非反水。”
“提防王若非?我看那人不是一直對你特別好嗎?”蕭妮兒更不明白了。
“那只是假象,他想利用我,更想通過我的關系利用老師,實則是想慢慢控制我做他的工具,若是我將來不愿意,他就會用各種辦法來整我了。別忘了他是干什么的,都察院的高官,專門整人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那這狀詞跟王若非有什么關系?犯人早都跑了。”蕭妮兒繼續問道。
況且笑曰:“犯人不是在伯虎兄那里嗎,隨時可以緝捕歸案,犯人是王若非的侍女,他的侍女刺殺我,誰能證明跟他沒關聯?不定就是他指使的呢,若是告到衙門里,一頓大刑伺候,想要咬誰咬不出來,咬到誰就是傾家蕩產,滅門滅戶的大罪。他會不怕?他不整我便罷了,他若整我,我可立刻反制于他。”
“原來是這樣啊,你怎么會想到這么多,我什么都想不到?”蕭妮兒睜大了眼睛。
“那是因為我想不到的話就無法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你不用想,因為我都替你想了。”況且笑道。
“還是我命好,傻吃傻睡,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管。”蕭妮兒笑了。
“剛才傷到哪兒沒有?”她忽然想到這一點。
“沒有,她只是個女孩子,根不會用武,哪能傷到我?”況且淡淡一笑,其實當時還真是把他嚇得不輕。
若不是他搭著脈門能檢驗玉嬋的話是真是假,他還真以為是有人指使她來行刺的,玉嬋對準的地方恰好是他功夫的罩門,這也太巧了。
況且出了一身汗,連頭發都發粘了,索性脫去身衣服,洗了個熱水澡,又重新梳頭,換了身新衣服,是除除晦氣。
蕭妮兒見他如此,也照樣洗澡梳頭換衣服。
兩人剛收拾完畢,一群公差衙役忽然簇擁著知府韋皋走進來,真個把況且嚇了一大跳。玉嬋剛離開半個時辰,不會又發生新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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