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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臺設(shè)備“咯嘣嘣”碾壓著土石，瞬間便到了民房院墻近前，鐵鏟、鏟斗高高舉起，懸在院墻上方，也暫時收住了“步伐”。
“再提示一遍，倒數(shù)五個數(shù)，馬上拆除院墻。”沉悶聲音提示后，便每隔幾秒，數(shù)上一個數(shù)字，“五……四……三……二……一，開始。”
“咣”，鐵鏟、鏟斗下落，砸在院墻上。
“嘩啦啦”，
大小土礫和小石塊紛紛掉下墻頭。
“嗚”的一聲，鐵鏟、鏟斗迅速抬起，又猛的下落，重重的砸了下去。
“咚”，
“嘩啦”，
“轟隆”，
這次力道要大的多，這些院墻哪經(jīng)得住這樣的鐵器物重砸？立即發(fā)出各種聲響，瞬間坍塌，院墻上出現(xiàn)了大大的豁口。有兩家南端開門的人家，門樓也掉了下來，鐵門跟著轟然倒塌。
“轟隆”，
“嘩啦”，
鐵鏟、鏟斗立即左搖右擺，就好似手撫面粉一般，幾下便把南面院墻抹平。在這些人家中，焦老五家的院墻更省事，因為之前已經(jīng)被施工設(shè)備動過“手術(shù)”了。
先前清除了土梁阻路，現(xiàn)在又沒有了院墻遮擋，在高亮度燈具映照下，那些民房就好比一個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一般。尤其焦老五家的房子，更是乞丐中的乞丐，窗上塑料布在砂石敲打下，“啪啪”、“沙沙”作響，就像人在瑟瑟發(fā)抖一般。
“鄉(xiāng)親們，施工機械還在繼續(xù)推進，剛才沒聽到提示或沒來得及出來的，現(xiàn)在馬上出來，馬上應(yīng)聲。”沉悶聲音再次響起。
在大喇叭說話的同時，那六臺設(shè)備并未怠工，而是或砸或鉤或推的前進著，平整著院落東西兩側(cè)的圍墻。
“嘩啦”，
“轟隆”，
“吧嗒”，
各種聲音響著，東西兩側(cè)的圍墻越來越短，越來越短。在煙塵漫卷中，那些近在咫尺的房屋，就好比已經(jīng)落在惡狼嘴邊的活物一般，想跑可不太容易了，除非惡狼突發(fā)善心。
“有人，有人呀……”忽然一個嘶啞的女聲響起。
“停。”沉悶聲音及時捕捉到了“群眾呼聲”，向機械手們下達了指令。
六臺設(shè)備真聽話，立即頂著斷墻，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塵土飛揚中，一戶民居屋門打開，一個身穿睡衣、披散著頭發(fā)的女人站在門口：“不是嚇唬嚇唬嗎，真拆呀？”
“嚇唬？誰說的？”沉悶聲問著。
“先前就以為是嚇唬，人們都這么說，今兒倒動起真格的了。”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了一句話。
沉悶聲“哼”道：“嚇唬？虧你們想的出？你們以為政府規(guī)定是兒戲？錯，大錯特錯。對于守法公民，對于配合拆遷的住戶，政策專門有照顧、獎勵的條款，我們也進行了認真兌現(xiàn)。但是對于抗拒法規(guī)、尋釁滋事的城建事業(yè)破壞者，這些法規(guī)、條例也是絕不容情的。
說實話，在執(zhí)行這些條款的時候，考慮到人們的諸多不易與實際情況，我們已經(jīng)做的夠仁至義盡了。也正因為政府的寬宏大度，有個別貪得無厭者，卻把這當成了政府的軟弱，當做了有空子可鉆，便千方百計的進行抵制。你們家就是這樣的情況，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所好的是，你現(xiàn)在站了出來，否則，哼哼……那就不好說了。我問你，你現(xiàn)在是要繼續(xù)對抗，還是要在協(xié)議上簽字？”
“我不對抗了，嗚……我簽字。”睡衣女人“嗚嗚”的哭了起來。
沉悶聲問道：“叫什么名字，我讓人找你家協(xié)議。”
“我叫甄嬴旗。”這是一個娘娘腔男聲，是在睡衣女人身后發(fā)出的。
“真硬氣？你叫真硬氣？”沉悶聲中帶著譏誚。
“哈哈哈……”一陣狂笑聲響起，那些“安全帽們”都笑了。
“娘娘腔”做起了解釋：“甄是甄士隱的‘甄’，《紅樓夢》中有甄士隱這個人。嬴是嬴政的‘嬴’，就是秦始皇，很厲害的皇帝。旗是‘旗手’的旗，‘旗開得勝’也是這個‘旗’。”
聽到“娘娘腔”這番解釋，外面的人笑的更厲害了。
“甄嬴旗，真硬氣，是挺硬氣，一直撐到現(xiàn)在，能不硬氣？”沉悶聲中滿是譏諷，“行了，找見了，過來簽字。”
“誒，誒。”遲疑的應(yīng)答著，睡衣女人身后走出了“娘娘腔”。這是一個燙著羊羔毛卷發(fā)，穿著粉色睡衣睡褲的男人，腳上拖鞋也是粉色的，簡直就是粉紅色的回憶。
“娘娘腔”掂著碎步，扭著腰肢，從兩個鏟斗中間走過，又小心跨過堆砌一地的瓦礫，款款的到了“指揮車”旁。
紙筆伸出窗外，沉悶警告跟著響起：“真硬氣，我告訴你，現(xiàn)在出來算你明智，否則你和磚塊堆在里面也活該。我還告訴你，如果你躲到一邊裝孫子，一旦影響了整個拆遷進度，進而影響了城市建設(shè)，政府便立即把你抓起來，讓你去里面蹲上個三、五年。這不光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所有的拆遷戶，對抗政府政策的人絕沒有好下場。”
“明白，明白。”“娘娘腔”立即表態(tài)，“我們這也算迷途知返吧？”
“也算是吧。還有沒有人，有沒有像‘娘娘腔’真硬氣這樣的？”大喇叭里的沉悶聲音非常的高。
面對別人拿名字調(diào)理自己，“娘娘腔”心里也不舒服，卻不敢有任何不滿情緒，而是乖乖的簽完字，把紙筆遞了回去。
“‘娘娘腔’真硬氣能夠懸崖勒馬，這樣很好。弟兄們，先給他留出幾個小時收拾時間，讓他把家里東西再搬搬，就留到明天中午再拆吧。”沉悶聲宣讀了一條即時指令。
“耶。”“娘娘腔”激動的大喊了一聲，就為了取得的“勝利成果”。
“嘩啦”，由于鏟斗忽然抽開，并后撤，斷墻上的礦頭又掉落了幾塊。
“預(yù)備，再數(shù)五個數(shù)。五……四……三……”擴音喇叭里又開始倒計時數(shù)數(shù)。
“我們簽。”
“我家也簽了。”
“等等，還有我們。”
又是幾個聲音響過，同時響起開啟屋門的聲音。
“真費事，早干什么去了。”斥過之后，沉悶聲音又提示道，“要是還有的話，就馬上出來，我們可沒那耐心做游戲。”
“我們也簽。”
“我家簽。”
又有聲音響過。
就這樣的，前后出來了五戶人家，都表示要配合政府政策，并在拆遷協(xié)議上簽了字。這些人家也和“娘娘腔”一樣，得到了“緩期拆遷優(yōu)待”。
這么一通忙過后，好四臺設(shè)備都轉(zhuǎn)了向，各向著東西兩端挪動，到了另外的“堡壘戶”院落前。
但有一臺鉤機和鏟車卻沒挪窩，依舊緊緊的頂在焦老五家的矮墻上。
“繼續(xù)執(zhí)行，三……二……一”
隨著這聲指令，施工機械再次前行。
“嘎嘣”，
“嘩啦”，
“轟隆”，
幾個聲響過后，焦老五家東西兩側(cè)院墻消失殆盡，兩臺設(shè)備分別頂在正房承重外墻上。
“王八蛋，屋里可有人呢。”一個女聲飄出焦老五家。
“媽的，怎么還有人？停。”沉悶聲罵罵咧咧著，下達了指令。
女聲繼續(xù)：“難道你們要把人活活埋在屋里，難道不知道殺人償命？”
“他娘的，野蠻對抗政府政策，還有臉再放臭屁。我們已經(jīng)多次聲明，已經(jīng)多次上門做工作，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可就是有那么一批人給臉不要臉，得寸進尺，貪得無厭，你們家更是刺頭。要怕死就出來，設(shè)備可沒長眼。”沉悶聲音放出狠話。
“不，我不出去，要和我男人守在一起，生死都是夫妻。”女聲很是堅決。
沉悶聲音“嗤笑”一聲：“喲呵，還真是貞節(jié)烈女，倒也有一股子血性。可我就奇怪了，大刺頭焦老五去了哪，今天咋做起縮頭烏龜了，還是鉆到了女人襠里？”
“放你娘個屁，老子在自家屋子里，犯了那家法，違了哪家規(guī)？倒是你們這幫家伙，三更半夜上門拆房，這和強盜有什么區(qū)別？和畜生有什么兩樣？”焦老五出了聲。
沉悶聲道：“焦老五，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時間跟你磨牙費嘴，懶得聽你放臭狗屁。你就給個痛快話，到底搬還是不搬？”
“如果不按真正標準答應(yīng)，要還是這種坑騙條款，我們是堅決不簽，也堅決不搬。”焦老五說的堅定無比。
“好好好，焦老五，你他娘真有種，也算他娘一個大牲口。”話到這里，沉悶聲話題一轉(zhuǎn)，“鄉(xiāng)親們，再跟你們說一下，棚戶區(qū)改造是綜合工程，必須整體拆遷、建設(shè)，不會留下釘子戶、牛皮癬。如果這其中有人不拆遷，不配合政府工作，那么整個工作就無法推進，新房入住便遙遙無期，整個拆遷補償落實也只好順延。”
“啊？”
“怎么會這樣？”
“不是說的好好的嗎，怎么又變卦了？”
剛剛簽訂的幾家住戶，立即騷*動起來。
“叫什么叫，剛簽約還想反悔？我告訴你們，這規(guī)定怪不得政府，不是政府爽約，要怪就怪釘子戶。”大喇叭里傳出很高的聲音。
“老五，你就簽了吧。”
“五叔，你不能把大伙拖死呀。”
“你得簽字呀。”
那幾家人都向著焦家走去，高聲喊喝著。
“門都沒有。各簽各的,我簽不簽跟你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焦老五語氣依舊堅決無比。
“五叔，我們求你了。”“娘娘腔”忽然哀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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