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路向歌神
在被火車過鐵軌的聲響所襯托的安靜中,畢文謙開了口。
娘娘腔的嗓音似男似女,第一句便是柔情。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畢文謙轉過頭,看著對面的黃榮,看著他穿在身上的軍裝。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地期待?”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氣質,這首歌,沒有建國初期抗美援朝時那般金石電閃,也不像1年代改裝換代的蒸蒸日上。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對于自己曾經聽過的那些版,畢文謙始終覺得遺憾。這是一首奔赴前線的軍人扛槍回首時的柔情與宣言之歌,卻被很多女歌手爭相傳唱著,這從視角上就不對。而那少數男歌手所唱的版,除開草臺班子式的有口無心,也盡是被女歌手影響而婉約或者內斂過頭了。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一段唱完,畢文謙聯想到從到大被灌輸的那些被鮮血染紅的事物。和平年代長大的他無法有直觀的感受,穿到8年代的幾個月里也是安穩的內地,唯獨今天,當黃榮著那些仿佛邏輯不對的話時,那大亮的眼、筆直的身,讓他確信,從前看到的歷史照片,一定是真真的。
“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
軍歌,男性視角唱出的柔情的軍歌,在85年,大概還是頭一份,畢文謙努力唱出心愛難舍卻又義無返顧的……邏輯。
“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
隨著畢文謙的歌唱,眼前的黃榮紅了眼眶。不過,整個車廂的人的注意力都在畢文謙身上,發現他即將落淚的,只有畢文謙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里,有我們付出的愛!”
孫云偏著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卻仿佛看著另一個人,她不自覺地捂住自己的嘴,壓抑著喉嚨里可能的聲音。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里,有我們付出的愛!”
兩段唱完,畢文謙重復起**,眼睛,再度朝向了車窗外的星辰。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血染的風采!”
余音散去,寂靜重歸。
忽然,不知何處起了微微抽泣的聲音,仿佛一顆石子打翻了一池秋水,抽泣聲逐漸此起彼伏起來,卻也正好,將黃榮的眼淚混在其中了。忽然,畢文謙的手臂一痛,卻是被孫云一手死死攥住,而她另一只手,依舊捂著口鼻,眼淚,卻實在是遮掩不了了。
過了不知多久,第一個出話來的,是王爺爺。他的聲音也略有些哽咽:“好,很好!天才!”
著,他鼓起了掌,卻了頭炮,很快,掌聲充斥了整個車廂,久久不絕。
這無疑意味著畢文謙的成功,至少是一個車廂的成功。但他的心里,卻是空蕩蕩的——人的大腦往往會欺騙自己,自己發出的聲音,會被大腦美化而普遍自我感覺良好——雖然自己唱的歌感動了一車廂人,卻并不確定,究竟是這首歌好,還是自己也唱出了自己希望的東西。
他看著孫云,身子主動靠了過去。
“媽……”
沒等他清半句話,孫云便順勢將他摟進了自己的懷抱,雙手緊箍,勒得他再也不出話。
畢文謙只能放棄,等著人們宣泄情緒。
直到……一個列車員擠了過來。
“朋友,你可以到廣播室重新為所有人唱一次嗎?”
這個問題讓孫云迅速收拾起了心緒,她利落地站了起來,拉著畢文謙:“兒子,走,去,鞏固一下。”
鞏固?
莫非孫云擔心自己是即興唱出來的,連自己也不一定記得住?畢文謙不由啞然,但他還是順從地被孫云牽著擠上了過道。
這一路,除了他們所在的車廂,其余的段落,都是陷入了人民的汪洋大海。但在列車員的帶領下,終于還是完成了長征,還順便上了趟廁所。
播音室里的燈光比車廂明亮得多,一個制服大媽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著畢文謙和藹地笑:“我姓張,是這趟車的列車長。朋友,你剛才在車上唱歌,對吧?”見畢文謙沒有否認,便繼續道,“何給我打包票,是你臨時創作的,而且唱得非常好。現在,你可以在廣播里給火車上的所有人再唱一次嗎?我也想聽聽。”
話是對畢文謙,但這個姓孫的大媽的眼神卻更多地朝著孫云。孫云心領神會,卻只是拉著畢文謙的手,柔柔地:“兒子,你覺得呢?”
“唱……可以,但我只唱一次。”
也不矯情,畢文謙坐在了廣播話筒前面,在和張大媽確認可以開始之后,深吸了一口氣。
“大家好,我叫畢文謙。今天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很幸運,我近座有一個正要返回前線的戰斗英雄。他叫黃榮,他給我們講述了他在部隊,在家鄉的事情。聽了之后,我很有感觸,就即興唱了一首歌。現在,我唱給火車上所有的朋友聽。”
“大家也許聽過一句古詩,‘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前線的年輕戰士們,肯定很盼望來自家鄉的信。其中,來自對象的信更是連戰友都羨慕的。但這些信,不都是思念,也有吹燈的。黃哥的一位戰友,來隔三岔五就有信,后來他負了傷,少了一只胳膊,結果還沒等他出院,吹燈信就到了。也許,那位寫吹燈信的姑娘,前后寫的所有的信,其實就是幾句話——‘如果你當了英雄,我就是英雄的愛妻;如果你犧牲,我就是烈士的未婚妻;如果你負傷,我就是殘疾人的朋友’。所以,我這首歌,《血染的風采》,送給英雄的愛妻,送給烈士的未婚妻,順便,也送給殘疾人的朋友。”
一席話完,畢文謙輕輕開唱。
這一次,沒有了情感的醞釀,眼前也沒了什么人。畢文謙盯著話筒,視線里浮現的,是一個穿軍裝的男人,也許是黃榮的身形,也許不是,那五官看不清輪廓,卻明明是普通的,和高大、光偉正沾不上半兒邊角。他挎著沖鋒槍,戴著鋼盔,似乎走遠,卻又好像正在回頭,那波瀾不興的面色下,仿佛掩藏了千言萬語。
最終,他還是走了,再沒有回頭。
歌,唱完了。畢文謙失神了幾秒。很快,他起身拉著孫云的手:“媽,我們回去吧!夜就要深了,干擾了大家休息就不好了。”
謝絕了列車員們的挽留的話,孫云帶著畢文謙往回走,在走入第一節車廂前,孫云忽然停了腳步,輕輕地:“文謙,幸好今天坐你旁邊的是你媽我。”
“怎么了?”
“要是換成別的姑娘,在座位上,看你唱到最后,轉頭看向窗外的樣子,就像默默告別一樣,她,也許會等你一輩子。”
畢文謙一下就殘念了:“噗……媽啊……”
“我兒子是個寶貝。”孫云回眸一笑,“所以,我決定了,現在就教你唱歌的最基礎的東西,等你拜了名師,再學別的更高深的。”
最基礎的?畢文謙一愣。比如……腹式呼吸?
也是了,這輩子的嗓子雖然不陽剛,條件卻委實挺好,不堅持練習基功,的確會可惜。畢竟,唱歌既要有悟性,也不僅僅靠悟性。沒有足夠好的基功,無論是誰,也走不到演唱的。
感受著夜風,畢文謙抬頭望著那繁星,想起了自己那篇大膽的未完成的論文。
在這個時代,提前把優秀的作品拿出來,肯定會獲得極高的聲譽,能夠為自己的話在業界積累足夠的影響力,那是將華語流行音樂書寫成另一個歷史所必須的步驟。但那并不是自己的成就,創作出那些作品的,是另一個世界的無數優秀的音樂人。也許,能夠代表他們署名,或者能夠作為一種代表意義的,只有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名字,畢云詩了。
唯獨,這副身體,這副嗓子,唱出來的歌聲,才是這輩子的自己耕耘的結果。
似乎,一顆流星劃過了天。
我,能成為歌神嗎?那個自己在論文中揮斥方遒,任何一個現代的歌手都只是接近而不曾達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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