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如約“寫”歌
第二天,或者,是畢文謙和彭姐姐約定的第三天。早上,畢文謙和張一起吃壓縮餅干時,老排長和老楊都已經被送往了后方醫院,生死未卜。戰士們的情緒不是很高,即使是昨天對張最興奮的人,也只是調侃了一下他們下半夜偎倚在一起的睡相,便沒有然后了。
這無可厚非,但畢文謙覺得,這恰是自己的用武之地。
所以,就著軍用水壺的水,咽下了最后一口餅干,他順了順呼吸,拍了拍手,吸引了戰士們的注意力,開口道。
“哥哥們,我到現在還不清楚,昨天具體發生了什么戰斗。但我知道,我被張姐姐,被老楊,應該是被你們所有人,救了一命。我無以為報。但我這次上山,就是要為大家寫一首歌,其他的做不了,這個初衷,我時刻都沒有忘。”到這里,畢文謙頓了頓,朝著戰士們猜測的眼睛,了頭,“是的,昨天的戰斗,還有張姐姐給我講的你們告訴她的那些故事,給了我靈感。我的心里,有了一首歌,我想唱給大家聽。不過,我得先問問,現在唱歌,會不會影響大家戰斗啊?”
戰士們的臉上,終于展出了一些笑容。
“唱吧,昨天那些耗子才被我們打疼了!”
“弟弟大聲唱,我給大家值班,一會兒你再單獨給我唱就好!”
“想得美,我去!”
……
聽著這些話,畢文謙有些感受到了,慰問演出的意義所在。
“那我就唱了。貓耳洞里不能站直,我肯定唱不了多好,請不要笑我。”
一句既是謙虛又是事實的話后,畢文謙開始了演唱。
“當你離開生長的地方,夢中回望。可曾夢見,河邊那棵亭亭的白楊?”
如一個后方家鄉的鄰居,輕聲詢問著。
“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思念你的,何止是那親爹親娘?”
自打上了火車,畢文謙所見所聞的,對前線戰士掛念的,人與物,處處可見。
“當你握別溫暖的手,淚落幾行?可曾感到,背影凝聚著滾燙的目光?”
張轉述的故事里,少不了奔赴前線時的臨別,那些故事里的分別顯然刻意規避了煽情的言語,但那火車上和黃榮告別的乘友們的神情,畢文謙卻歷歷在目。
“每一顆赤誠的心靈,都深深理解你;每一個熱切的希望,都充滿你的力量。”
唱到這里,畢文謙彎曲的身子覺得有些氣不夠順,不禁握住了身邊的張的手。
“你奔向遠方,帶著親人的希望;你奔向遠方,帶著火熱的衷腸。”然而,僅靠握著他人的手就能獲得力量,那多半是幻想題材的了——畢文謙終究不免停了下來,好生順了幾口氣,才接著唱起第二段。“最艱苦的地方,總有著戰士的剛強。勇士的肩頭,肩負著多少人心頭的崇仰?”
畢文謙想到了昨晚醒來時,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誰不知生命的可貴?誰沒有幸福渴望?你默默無聞的足跡,寫下不朽篇章。”
是了,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老楊,究竟叫什么名字,連他長什么樣子都不仔細;而那個被老楊呼喊著先救的老排長,究竟叫什么名字,畢文謙同樣不清楚,只記得初見面時他埋怨自己和張胡鬧的模樣,以及想抽一根煙卻被自己阻止,然后被戰士們起哄的尷尬。
他們留在畢文謙記憶中的形象,都和英勇無關。
“你和我們同在,把美好未來開創。你是國魂,是軍魂,是中華鐵骨脊梁!”
畢文謙突然感覺,牽著的張的手上,傳來了力道。但他沒有偏頭去看,而只再重復了一句。不需要過多的激情弘揚,倒像是簡潔的蓋棺定論,言之鑿鑿,不容置疑。
“你和我們同在,把美好未來開創。你是國魂,是軍魂,是中華鐵骨脊梁!”
也許,這就是因為重要,所以要唱兩次?
唱完之后,畢文謙努力聯想了一個笑話,讓自己放松心情,因為他并不清楚,這樣的姿勢下,自己會唱得有多差。
然而,雖然戰士們沒有什么熱淚盈眶的模樣,卻也沒有人批評他唱得不好。倒是在一陣沉默后,有一個留著毛茸茸的胡子的年輕戰士微紅著臉,弱弱地:“這……弟弟,我……當不起這首歌。”
其他人的喉嚨里多少有一些不成句子的聲音,基都是這個意思。而孫似乎想什么,但看看戰士們,又近眼看了看沉默的畢文謙,卻且把話止在了嘴邊。
“哥哥,你一個人,可能的確當不起這么去唱。”畢文謙思考了一下,正眼看著發話的年輕戰士,然后掃視了一圈,輕輕道,“但是,哥哥們,你們,當得起啊!”
戰士們只能低著頭,或著偏著頭,笑。
倒是張,終于鼓起氣,出鏗鏘的話來:“沒錯!你們當得!文謙,再唱一遍!”
畢文謙卻微微搖頭:“張姐姐,我不成的,在貓耳洞里,站不直,我剛才唱一半,氣就不順了。我教你吧,你替我唱,好不好?”
“好……好!”抓著畢文謙的手,力氣更大了,“對了,文謙,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叫……”畢文謙瞧了瞧自己的手,上面還有沒有清洗干凈的血痕,那是張的血,也許還有屬于老楊的,“《熱血頌》。”
“……好名字!”
……
這首歌從唱完整的角度來,一兒也不難,既不需要特別的音域,也沒有多少焦人的技巧,歌詞更是簡單直白。畢文謙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地唱,讓張默寫下歌譜,一句句學,不到半個時,她就能獨自唱了。雖然僅僅是唱歌,還談不上歌唱,貓耳洞里的戰士們卻紛紛拍手叫好。
歌聲在早上的叢林里飄揚,一遍又一遍,就像是一個毛坯在一刀一刀地精雕,仿佛不知不覺間,來好。哪怕,聽在畢文謙耳里,仍舊離完美還有很遠的距離,但他牽著張的手,只覺得平靜。那被他用剪刀剪破的褲腳,包扎傷口的紗布,瘦而筆直的腿,似乎是比剛剛拿出來的《熱血頌》,更讓他滿意的作品。
等到了中午,后方派了人來,除了送補給之外,同時也將張和畢文謙強行接走——作品已經拿出來了,畢文謙也沒有理由繼續賴在第一線,畢竟,他既不是軍醫,也不是文藝兵,他質上只是一個跟著大人來的地方上的孩子。
即使真要著挨處分抗命,那也是張的事情。如果畢文謙這么做,就純粹是添亂了。
“哥哥們,我走了。到現在,我還是不清楚你們誰是誰,將來別人問起,我只能,有這么一首歌,是我在這個貓耳洞里,眼看著一群平凡的脊梁而寫的。”
張似乎想補充兒什么,卻被畢文謙強拉著出了貓耳洞。下一秒,畢文謙隱隱聽到了身后傳來了哭泣聲。
這讓他的身形一凝,但也僅是如此,便拉著張,趕緊往回走——這是戰場,不是煽情的影視劇,敢在貓耳洞外面久待的,只有死人。
況且,如果里面的戰士們,真有人哭了,那么他們定然是不愿意當著自己和張的面哭,那又何必去撞破呢?而如果那真是自己的幻聽……
當是幻聽,那就對了……吧。
回去的路,大半是坐的車。到了后方,畢文謙也沒有矯情地去過問老楊和老排長的情況,這時刻自己過度關注反而添麻煩,他和張第一時間與彭姐姐匯合了。
然而,第一個三步并兩步竄過來的,卻是孫云。
“兒子!”
大約,她已經聽了發生了什么事情,眼里忍著淚,一把抱緊了畢文謙,只見他的確沒有受傷,才堪堪將淚忍在了眼眶里。
“媽,我沒給你丟臉。”畢文謙拍拍孫云的后背,偏頭看著張,“張姐姐,把歌譜給媽。”
“……嗯。”張紅了一下臉,略怯生生地掏出口袋里的子,遞給了孫云,渾沒了之前在戰場上的模樣。
彭姐姐停在大約兩米的地方,笑吟吟地看著三人,等畢文謙的目光和她對上時,微微頭。
“彭姐姐……”
“你很勇敢,讓人刮目相看。”
“士別三日嘛……等等!原來你之前覺得我是吳下阿蒙啊……”
彭姐姐被逗笑了:“鬼,下次可不能這么亂來了。”
“文謙才不是鬼……”
張忍不住反駁了半句,便被彭姐姐一眼瞪去:“張你還好意思?”
“我……我……”張一下就打蔫了。
“會有領導批評你的。”
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倒是畢文謙聞弦歌而知雅意,湊上去輕輕抓住彭姐姐的手:“批評?就沒有處分了吧?”
彭姐姐笑了笑,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反而抽出手來,摸摸畢文謙的腦袋,轉移了話題:“好啦,早過飯兒了,咱們去食堂瞧瞧,還有沒有什么吃的,把你給餓著了可不好。”
還沒看完歌譜的孫云趕緊牽著畢文謙挪開一步,拉開了他和張之間的距離,正好留出彭姐姐的位置:“沒錯,吃飯最大。文謙,好好吃,吃完好好休息,明天還有最后一場演出,你好好唱出來,別讓你彭姐姐失望!”
畢文謙又感覺到了孫云在捏自己的手。但他搖了搖頭:“媽,這首歌,我想和彭姐姐一起唱。”
迎著孫云臉上的笑容,彭姐姐也隨和地笑:“先帶文謙吃飯吧,他一邊吃,我看看歌譜,如果的確適合我唱,那就一起唱。”
“那就走吧!”
畢文謙被孫云帶著邁了步,他沖著彭姐姐笑,臉上寫著幸福,沒看清彭姐姐身后被檔住的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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