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三唱《熱血頌》
畢文謙不知道,黎華的話,是出于真心,還是出于寬慰。但她的建議,此刻也只能信任了。
一起回去路上,畢文謙讓黎華拉著自己的手。跟在她背后,自己仔細回憶起來——原的計劃中,他打算在比賽中,第一首歌演唱《熱血頌》,倒也壓力不大,但黎華的建議里暗示的要求,可不止晉級這么簡單了。所以,他努力回憶著這首歌,被各個歌手演唱過的優秀版——在他們的演唱中,對每一個字的輕重緩急的處理,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能想表達什么意思,那些表達,是否成立,是否可能存在更好的處理方式,而自己現在的演唱技術,是否能夠支撐到位這樣的處理?
這些,在這段時間里,畢文謙早已思考過不少次,也試著一個人的時候唱過,但精益求精的程度,都不如現在。
黎華看著他忘我的模樣,也沒有打擾他,只是拉著他,帶著他上車,下車,直到回到招待所,仿佛催眠師帶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家。
倚在窗邊,畢文謙怔怔對著天空,又想了一陣。
“黎華。”
“嗯?”
“你知道《熱血頌》嗎?”
黎華抿抿嘴:“聽過,但你好像只在前線唱過?”
“我現在唱給你聽。你先把門關上。”畢文謙轉回身,仔細地,“你認真聽,不要只是皮面地好或者不好。你要仔細感覺,我唱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究竟表達出了什么,以及,表達出來的東西,是否是與歌詞和旋律最相契合的。注意,我唱的,不一定是正確答案。”
“嗯。”黎華關好門,先把錄音機搬過來,擱在床上,放進去一盤新的白磁帶,開啟了錄音之后,自己坐在床沿,睜大了眼睛,再鄭重地著頭,像一個三好學生。
“當你離開生長的地方,夢中回望……”畢文謙沉沉地唱了起來,他模仿著廖昌詠老師演唱的基調。
一遍之后,黎華似乎想鼓掌,但在畢文謙的目示下,歸于端坐,思考了一會兒,才弱弱地問:“師父,你這……應該更接近于美聲,而不是通俗唱法了吧?”
“沒錯。但那不重要。美聲也好,通俗也罷,適合一首具體的歌,唱出來能夠打動人,才是質。”畢文謙輕輕搖了頭,“現在,我唱第二遍,會有所不同,你仔細聽。”
黎華頭。
“……每一棵寸草都忘不了你,日夜守望……”這一遍,畢文謙模仿的是董文化老師演唱的方式。
聽他唱完之后,黎華咬了咬嘴唇:“你這次唱得,有些……”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按這次青歌賽的劃分,大概是……偏民歌吧?”
畢文謙不置可否,也不解釋,只是:“我現在,唱第三遍。”
“還有?”黎華瞪大了眼睛。
回答她的是歌聲。
“……當你握別溫暖的手,淚落幾行……”這一次,他模仿著王紅老師的唱法。
這一回聽完,黎華倒是很明確了:“這回是通俗唱法了吧?”
畢文謙了頭:“現在……”
“你還有第四種唱法?!”黎華張大了嘴,霍然而起。
見她這莫名驚詫的模樣,畢文謙啞然失笑。
“第四種唱法肯定存在。較真地,任何一首歌,唱法的種數是沒有限制的,因為那和人為的劃分無關,而和歌手創造唱法時的立意相關。只要立意不同,唱法就會有著區別,哪怕只是細微的區別。但如果以既成的三種唱法的劃分來,我暫時想到了第四種唱法,大約可以歸于通俗唱法吧……但它的確又和我剛才唱的不一樣。”
解釋到這里,畢文謙就告了一個段落。事實上,他真的思考過,用搖滾的風格演唱《熱血頌》。但問題是,沒有優秀的編曲和演奏的支持,強行清唱,并且要達到和其他唱法同一等級的效果,那難度……也許比美聲更加苛刻。畢文謙不覺得自己現在能唱好。
“好了,我唱完了,現在,該你來分析了。”等了一會兒,見黎華翕動著嘴唇,卻沒有發聲,畢文謙笑了笑,坐到了床頭,和她肩靠著肩,把錄音機放在自己大腿上,播放起剛才錄下的聲音。
和黎華一起,安靜地聽了一遍自己演唱的效果,畢文謙暗暗地驚訝了——這段時間里,他借鑒的,或者引用的模板,是廖昌詠老師的版,并沒有這么直接地對比過。而現在自己模仿三種不同唱法的效果,聽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沒有問題就是最大的問題!
很多少年天才式的歌手,往往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但他們在少年時候的演唱,往往會存在不穩定的問題。這也許是因為,孩子的聲樂技術掌握得不夠到位,即使到位也沒有足夠的磨練,從“可以達到”變成“一定做到”——這一,和努力與否關系不大,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年齡導致的練習的時間不夠。聲樂技術的精確運用,必定是建立在水滴石穿的練習的基礎之上,再天才的人也只是縮短所需要的練習時間,而不可能變為零!
況且,自己剛才演唱用的三種唱法,分別是美聲與通俗的結合、民歌與通俗的結合,以及純粹的通俗,雖然都在像通俗靠攏,但其中的差異還是頗大。可是,畢文謙在穿之前,并沒有系統的聲樂訓練,穿之后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
卻將三種唱法都唱得挺穩!
這不科學!
微微顫抖著手,畢文謙倒了磁帶,重新播放了一遍。黎華似乎察覺了什么,卻只是悄悄側臉看了看他,繼續聆聽著。
又聽過一次,畢文謙幾乎確定了。自己唱的,雖然離精確的程度還有距離,但的確可以稱一個穩字。
這,是為什么?是什么原因讓自己事半功倍得異于常人?還是,是穿身造成的影響?
畢文謙陷入了沉思。
良久,黎華似乎思考完了一圈,見畢文謙還在出神,不禁蠕動一下身子,拱了拱他:“師父?文謙?畢文謙?”
“啊?”
終于,畢文謙回過神來——問題不會消失,但青歌賽已經迫在眉睫了!
“徒弟,這一次,我們一句一句地聽。”
著,他又倒了一次帶。
“……當你離開生長的地方,夢中回望……”
摁下快進鍵,來到第二遍的開頭,畢文謙播放了第一句,然后摁了暫停,偏頭看著等待得認真的黎華:“很明顯,第一遍唱得更慢一些,那像是一個知己,對著奔赴邊疆的戰士的訴,側重于個人對個人的情感;而第二遍,同樣是這一句,卻唱得快一些,像是一史書,記述著戰士生平實事之中的情感,側重于時代對群體的肯定。在假定聲樂技術都能完美支撐的前提下,這兩種立意,都是成立的。究竟哪一種更好,只從這一句里,無法分辨。”
完,畢文謙繼續了播放。他就這么一句歌詞,一句歌詞地對比著給黎華解釋三次演唱之間的區別。
“……可曾感到背影凝聚著滾燙的目光……”
“這一句里,三次演唱出現了明顯的不同。第一遍里,整句話一氣呵成;第二遍里,分斷在‘凝聚’二字之間;第三遍里,分斷在‘背影’二字之間。在日常用語中,凝聚和背影都是二字詞,基不會分斷著。那么,三種不同的處理方式,各自出于什么目的?”
不僅解釋,畢文謙也給黎華提出了問題,讓她保持思考。
“……每一個熱切的向往,都充滿你的力量……”
“這一句里,三次演唱出現了比較大的不同。第一遍里,演唱的重在‘向往’和‘充滿’,因為這是從一個具體的人的眼光去看待戰士;第二遍里,并不存在重詞,因為史書式的頌,應該是不偏不倚的,所謂史筆如鐵,演唱就像下筆一樣,有著極度的自信和操守;第三遍里,‘你的力量’唱得很急促,這又是因為什么呢?”
一首歌分析了很久,最后,畢文謙總結道:“從局的營造的氣質來,第一遍,似以一個男性知己的角度出發,針對戰士的選擇,表達自己的崇仰,深沉而雄壯,重在于熱血與贊頌;第二遍,似從旁白式的歷史評價出發,肯定著戰士們對國家的奉獻,莊嚴而厚重,重在于定論與頌揚;第三遍似一個后方的女性,崇拜著前線的英雄,直率中帶了一絲婉轉,不僅是在歌頌,也包含著微微的情思。”
將錄音機放到枕頭邊,畢文謙站起來,走到窗前。
“明天就要比賽了,我只能精確到詞語地和你分析。無論是我明白的,還是留給你的問題,你都要經過自己的思考。最遲今天晚上之前,我需要你的答案。”
“啊?”黎華有些吃驚。
“如果是以從青歌賽里晉級為目標,甚至,指望著拿獎,三種唱法里我任意選一種就可以了。”畢文謙回頭細細看著黎華,“但是,你要求我不僅要打動國的觀眾,還要讓他們認為,這理應代表中國的水平,去和外國歌手決賽。那么,就必須精益求精,在這三種唱法里選擇一個更好的。古時候白居易寫詩,常常讀給孩和老奶奶聽,所以他的詩通俗易懂,老少皆賞。現在,我的身邊,只有你。”
(ps:廖版、董版、王版,在上都能找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對比著聽聽其中的差別,順便也可以看看,中國不同年代里編曲水平的差距。今天大概是不能更了……希望明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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