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燈火消逝的碼頭》
百靈杯歌唱比賽是在九月底開始，剩下的幾天，畢文謙真的鼓搗出了幾首歌來。當(dāng)他把歌譜交到黎華手中時，表情卻也不太篤定。
“歌雖然寫出來了，但在我的構(gòu)思里，這些歌，最重要的，不在于演唱，而在于編曲。但編曲不是幾天之內(nèi)就能將構(gòu)思變成成品的。所以，你先拿去琢磨琢磨怎么唱，等我當(dāng)完評委回來。”
黎華沒直接應(yīng)聲，先慢慢看了一遍歌譜。
“……師父，你總喜歡寫簡譜啊……對了，這些歌好像都不是獨唱？”
沒錯——畢文謙給她的歌，都來自于“歷史”上日一度火熱的女子面癱二人組頗受歡迎的作品。雖然，這些作品在盛行一時之后，沒幾年就銷聲匿跡了。
但至少，都有過錢途，很不錯的錢途。
而現(xiàn)在嘛，那兩位面癱美女，大約還在讀書，彼此未曾謀面。
“這些歌詞和旋律都比較簡單，多半經(jīng)不起時光的洗滌……我想的是，你和河合奈寶子有著輿論上的關(guān)聯(lián)，她又是哥倫比亞公司的歌手，既然哥倫比亞公司將持有咱們分公司的部分股份，那你們一起合作唱唱歌，他們多半不會阻攔；另一方面，這樣做，一來不會影響你在日人心里個人的形象，二來也可以繼續(xù)引起話題。有一一的話，你的演唱，還達(dá)不到由一首歌就讓人念念不忘的水平。所以，得一首接一首歌，在日社會中保持臉熟。當(dāng)大多數(shù)日人都知道你，并且習(xí)慣你了，即使日政府想封殺你，也得掂量掂量以什么理由來操作了�！�
黎華聽了，警覺地瞇起眼睛：“封殺我？什么意思？”
“日政府倒很可能對你沒什么想法，但它做或者不做什么事兒，首先會體現(xiàn)它的美國爸爸的想法——在美國真的有想法的時候。而咱們從事的流行音樂行業(yè)，多少也屬于宣傳行業(yè)。很顯然，咱們是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發(fā)出中國的聲音的。這就很可能牽動美國那根莫名其妙的********的神經(jīng)了▼↑▼↑▼↑▼↑，±↘—也許，或者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吧！”
“什么美國爸爸……莫名其妙的……”黎華不禁笑了笑，又想了一會兒，似懂非懂，“你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這口吻，引得畢文謙微笑不已。
“和帝國主義倒沒必然關(guān)系。我只是認(rèn)為，每一個強國，在看待一個完不同的文化圈的漸漸崛起的，正在追趕自己的國家時，都會警惕——人之常情而已。只不過，美國這個國家，給我的印象嘛，總是視節(jié)操為無物。”
作為一個童年時期耳濡目染過中國被美國在滿世界圍追堵截的憋屈的9后穿者，畢文謙出這些話時，口吻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很含蓄。
但在8年代中美蜜月期**的86年，黎華聽著他的話，瞇著的眼睛睜開了不少，卻還是凝重。
“你對美國的印象，這么遭？”忽然，黎華將手里的歌譜折起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這些話，咱們之間可以隨便。但在國內(nèi)，別公開這些比較好�！�
思索了幾秒，畢文謙大約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笑了起來：“我對投機沒興趣。但我相信，局勢的演變，一定會證明一切的。中國的領(lǐng)導(dǎo)層，也不會任由跪舔外國的人胡作非為�！�
黎華看著他，目光沉沉。
最終，她選擇顧左右而言他：“這些歌，我會好好唱。但人家河合奈寶子愿不愿意合作，還是兩�！�
“她要是真不愿意，也不必強求。”從河合奈寶子在“歷史”上的人生規(guī)劃來看，黎華的擔(dān)心并非不可能，“大不了退而求其次，讓工藤鏡香和你唱，她總不會不答應(yīng)吧？一個才出道，還在音樂學(xué)校讀書的連唱片都沒出過的新人，能搭上時下的話題人物，她的事務(wù)所應(yīng)該不會腦抽不答應(yīng)�！�
黎華愣了一下，盯著畢文謙：“工藤？她唱歌真的行嗎？”
“唱這種以編曲為關(guān)鍵的口水歌，她不會拖后腿兒的。”
無論是這段時間一起唱歌的感受，還是工藤鏡香“將來”的錢途，畢文謙都頗有信心。
“……那好。”
黎華選擇相信畢文謙在音樂上的判斷，就像畢文謙對萬鵬，黎華辦事比他自己辦事更讓自己放心一樣。
很快，買了機票，黎華送畢文謙去機場。
“文謙，我想了一宿。要想我在日達(dá)到你希望的影響力……只受女性歡迎，恐怕是不夠�！�
機場大廳的座位上，黎華緊挨畢文謙坐著，戴著墨鏡，忽然的口吻。
“你想也受男性歡迎？”畢文謙看著她，笑，“現(xiàn)在的日，可是來金迷紙醉了。”
黎華輕哼了一聲：“人的分別又不只有男女，也可以是不同階級。”
階級……嗎？
靠著椅背，歪著腦袋斜著眼，畢文謙用懶洋洋的姿勢看著黎華的鼻子，沉吟不語。
“……這不是做不到，但前提是你得了解，日不同的階級，分別在想什么。如果真能做好一件事兒，僅僅用來指導(dǎo)唱歌，也許大材用了�！贝蠹s是瞧見黎華墨鏡下不以為意的表情，畢文謙忽然站了起來，正對著她，“其實，最近我還寫了一首歌，但我沒有給你看。因為我不覺得你能短時間內(nèi)唱好�！�
黎華翹翹嘴角，翹起了二郎腿，雙手捧著膝蓋：“唱來聽聽？你到日的時間和見聞，都還不如我�！�
畢文謙也沒有去解釋——因為按常理來，黎華得的確有道理。
于是，他也不在乎什么大庭廣眾，直接開了開嗓。
一言不合就開唱什么的……
“在那被人遺忘的碼頭上，曾經(jīng)常常起燈光；在那被人遺忘的碼頭里，是兩人私會的地方�！�
畢文謙努力唱得如一個滄桑的女中音。
“一無所有的兩人，沒有什么能對對方；一無所有的兩人，永遠(yuǎn)只談?wù)撝鴫粝搿！?br />
這不是一首不識愁滋味的少年能夠唱好的歌，畢文謙讓自己唱得平淡，卻又努力在平淡中唱出發(fā)自心底的緬懷之情。
“如今燈火消逝的碼頭，只有鐵絲，閃著寒光；在那被人遺忘的碼頭處，聽，就要蓋起漂亮的高房�！�
畢文謙不指望黎華能立即聽明白，鐵絲和高房分別隱喻著什么，只試圖唱出一種道路以目的絕望感。
“曾為星星們起名的夏天；曾難待夜晚漸長的秋天；曾用問溫暖凍僵的指尖的冬天；曾笑話彼此西裝不合身的春天�！�
大概，黎華肯定是聽不懂為什么會唱西裝不合身了……
“（曾）天真無邪的我只屬于她；（曾）天真無邪的她只屬于我。”
畢文謙看著黎華的臉，思緒卻早已將自己代入到曾經(jīng)的某個時代。
“如今燈火消逝的碼頭上，只有海風(fēng)，還和過去一樣；在那被人遺忘的碼頭處，燈光，再不亮。”
不知不覺間，在畢文謙和黎華周圍，圍起了一圈人，大多數(shù)靜靜聆聽著。
“如今燈火消逝的碼頭上，只有海風(fēng)，被拋棄在原地；在那被人遺忘的碼頭處，聽，就要變成漂亮的高房。”
一遍唱完，畢文謙沒有再唱第二遍，他上前一步，牽起黎華兩根手指，懸在她的眼前。
“我甚至懷疑，你根不知道我唱了些什么�！�
就在黎華抿嘴的時候，他們身旁不遠(yuǎn)的座位上，傳來了微微抽泣的聲響。
那是一個灰格子西裝的男人，灰白的頭發(fā)略有些地中海，明顯的日五官，約莫四十出頭的樣子。他見畢文謙盯著自己看，不禁又重重地抽了一下，然后一邊掏出手絹擦擦眼淚，一邊起身過來。
“這位……先生，”大概是畢文謙令人難以理解的年輕，西裝男人遲疑了好一下才選擇了一個含糊的稱呼，“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從沒有聽過。請問，是誰寫？”
“《燈火消逝的碼頭》。我寫的�！�
畢文謙回答著西裝男人的話，眼睛卻看著黎華。
“你……”西裝男人不禁上下打量起畢文謙來，是不敢相信的表情，“……唐突了，我叫伊良波秀男。請問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貴庚？”
“我叫畢文謙。”畢文謙沒有自己的年齡，反而是搖了搖捉著的黎華的手指，“給你一兒提示吧——曾經(jīng)，談?wù)撝鴫粝氲拇a頭，如今，被人遺忘；聽，就要蓋起漂亮的高房，如今，只有鐵絲閃著寒光……”
突然，自稱伊良波秀男的西裝男人打斷了畢文謙的話：“不！沒有被人遺忘！”但他只強勢了那么一聲，便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冷靜了，“……你，是中國人？”
畢文謙對他笑笑，舉著黎華的手指：“沒錯，我，還有她，我們都是中國人。”
伊良波秀男臉上一陣糾結(jié)，最終歸于落寞。
“……如果是中國人的話，大概……也是可能的吧……”
“其實，也不必過于失落�！笨粗臉幼�，畢文謙忍不住寬慰道，“至少，唱歌的人，始終沒有遺忘。”
“……是啊……至少，我們始終沒有遺忘�！币亮疾ㄐ隳袕氐资諗苛诵木w，對著畢文謙認(rèn)真地了頭，“你唱得很好，很讓人感動……請問，你是歌手嗎？”
“但我還沒有在日出道。我想讓她來唱這首歌，”畢文謙放開了黎華的手指，“但我擔(dān)心她現(xiàn)在并不懂這首歌�！�
就在此時，是默默圍觀的人群里，突然響出一聲少女的尖叫——
“啊！她是黎華！唱《負(fù)けないで》的黎華！”
一瞬間，整個場面轉(zhuǎn)成了另一個畫風(fēng)……
即使一個人登上了飛機，畢文謙仍有些心有余悸。他甚至不知道黎華將會如何收場，但至少，邊玫在旁。
雖然自己迅速瞅著機會逃離了，一些想和黎華的話做了罷，也沒有和那個什么伊良波秀男多聊上幾句，但起碼沒有誤機。
少女粉……果真是恐怖的物種，特別是不止一個少女粉的時候。
也許能夠強行算上一兒幸運吧——這一趟飛機，沒再碰上優(yōu)感爆棚的外嫁女，也沒什么鬧心的事情。
回到京城，出機場時，正是晚霞滿天，金光鋪地。
接機的人，是蘇虹。
幾句寒暄，她就一把奪過行李箱，張羅著一起上了計程車。
“畢老師，谷老師想見見你�！�
“谷老太婆？”畢文謙不太明白，或者是中國和日的言談畫風(fēng)的差異讓他腦子暫時轉(zhuǎn)得沒那么靈光，“你告訴她我回來了？”
“老師也是百靈杯的評委啊！”蘇虹抿嘴笑道，“而且，我和她過，你幫我安排的規(guī)劃。老師她基都是贊同的。所以，關(guān)于下基層演出的事情，她想和經(jīng)理你談?wù)�。�?br />
“……不是畢老師和谷老師談，而是畢經(jīng)理和谷校長談？”
畢文謙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蘇虹的意思。
蘇虹卻聽不出畢文謙口吻里的傾向，解釋著：“畢老師，培訓(xùn)中心都不收學(xué)費，反而給學(xué)生生活補助的……”
“我知道�！碑呂闹t抬抬手，止住了蘇虹的話，“谷老太婆是少數(shù)值得我敬仰的前輩之一。我只是在想，如何去做，才算得上規(guī)范，才真的適合長久執(zhí)行下去�！敝�，他看了看蘇虹的眼睛，過于干凈，裝不下多少復(fù)雜，“蘇姐姐，你就好好唱歌吧！這些事情，要是讓你過于操心了，那我這個經(jīng)理不就不稱職了？對了，我出國快一個月了，你們磁帶錄得如何了？”
“我的已經(jīng)錄好了。李靈玉和艾靜的……還在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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