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觀“樣片”

    沒過幾天，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就把“樣片”送來了。

    畢文謙始終沒有催促過，但真的面臨的時候，他忍不住一點兒激動。面對嚴定賢不敢催促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甚至也土豪了一把——在深夜包了附近一家電影院，拉上黎華和劉三劍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左一右地簇擁著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很多個約莫半分鐘的“動畫片”。

    最終，約莫劉三劍都快要翻來覆去受不了了，畢文謙終于沒有再喊“再放一遍”。

    但他也沒有喊開燈。

    空蕩蕩的放映廳里，一片黑暗，只有細細的呼吸聲。

    畢文謙摸索著找到了黎華的手，輕輕拉著。

    “嗯？”

    黎華也順勢拉著了他的手，噴了個鼻音。

    “黎華，劉三劍，你們也看了，有什么看法？”

    “經(jīng)理，我是真不懂動畫片，剛才放的那些，都只是一些打斗的場面，不僅沒有聲音，連劇情都沒有……而且，不同的片段之間，連畫風都各不相同，我是真看不明白。”

    劉三劍得明白，無奈的口吻回蕩著——她來這里就是因為畢文謙的要求。

    “哈哈，你的這些……倒沒錯。”畢文謙不禁發(fā)笑，“你的確不懂動畫片，我覺得，你可能平時也沒怎么看動畫片，對吧？”

    劉三劍輕輕嗯了一聲。

    “那么，黎華，你呢？”

    “我之前也沒有做過什么功課。不過，在RB動畫片倒是有不的社會影響力。”黎華輕輕捻了捻畢文謙的手指，也有些不解，“難道，你想讓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把動畫片賣到RB去？”

    “賣？呵呵……”畢文謙啞然失笑，笑得有些嘲諷，更多的卻是無奈，“黎華，早前那位嚴廠長第一次想見我的時候，我就讓王京云了解了一下，結(jié)果，王京云在乎的，是動畫片一張原畫的成、價格，國家收購價，以及我們出的價，換算起來到底如何。”

    畢文謙忽然頓了頓，放聲大笑了一會兒，笑過之后，卻長長地嘆息著。

    “我沒有笑話王京云的意思。相反，作為一個對于動畫片領(lǐng)域比較陌生的人，能夠從商業(yè)的角度去具體考慮問題，其實是負責任的表現(xiàn)。不過，王京云并不知道，在南方的那些中外合資的新興動畫片公司，在挖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的墻腳時，給從業(yè)人員開出的待遇，最低都是1倍！黎華，劉三劍，你們想想，這明了什么？”

    幾秒之后，畢文謙沒有真等她們回答，直接給了答案。

    “外國人來中國辦企業(yè)，必然是無利不起早的！這明，中國動畫片的水平，被低估了，嚴重低估了，大大低估了！”

    黎華感受到手上畢文謙加重的力道，以及他不自覺間口吻漸漸的激動。

    “你們應(yīng)該知道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一件復(fù)雜的機器的價值，比拆了之后所有零件的價值總和要大得多！那么，把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拆開，只是單個的從業(yè)人員，都值得起碼1倍的工資待遇，那么，一個完整的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它究竟價值幾何？”

    放映廳里一陣寂靜。

    “現(xiàn)在，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卻窘迫到連員工都留不住，一個廠長千里迢迢跑到我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面前化緣，就差卑躬屈膝了！看著他和王叔叔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性子，在我面前忐忑不定話輕三分，我只覺得一陣悲哀！國家資產(chǎn)正在流失，正在被外來資肢解吞噬！”

    放映廳里依舊寂靜，惟有劉三劍漸漸急促的呼吸，以及黎華漸漸加大的手勁兒。

    “外國資不厭其煩地反復(fù)宣傳中國方位落后，而中國的綜合國力也的確落后，落后很多，于是，有很多人在精神上被擊垮了，真的信了！真的相信，中國從里到外，從古至今都是落后的，甚至，他們主動去相信，那不叫落后，而叫錯誤……于是，連中國明明領(lǐng)先的領(lǐng)域，也被拋棄了，被賤賣了，被謀殺了，被肢解成了外國資最廉價的、最優(yōu)渥的養(yǎng)分，并且，他們還對謀殺者道謝，感恩戴德！黎華，你看到了嗎？我看在眼里了，便不能完無動于衷。”黑暗中，畢文謙緊緊捉著黎華的手，“我的血，做不到無動于衷。”

    黎華移過右手，輕輕覆在畢文謙捉著自己左手的雙手上。

    “……可是，文謙，我們能夠做什么？怎么做？文華公司的資金是不少，都是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里積累的。我們沒有違法亂紀，卻止不住別人的紅眼病。一個二十歲的資產(chǎn)上億的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公司的女黨委書記……這比二十二歲的流行音樂管理司常務(wù)副司長的秘書惹眼太多了。”

    黎華的聲音很，到只有身邊的畢文謙能聽清。或者，還有畢文謙身邊的劉三劍。

    “黎華……”

    “所以，文謙，僅僅告訴我為什么要做，是不夠的。”

    畢文謙感受著手上傳來的黎華的溫柔。

    終于，畢文謙笑了，開懷地笑。

    “黎華，你真是我徒弟。”把黎華的手捉過來，貼在自己臉頰上磨蹭了一會兒，畢文謙放開了手，把她的手擱在兩人之間的把手上，然后，從衣兜兒里摸出了一份資料，“開燈！”

    很快，放映廳里一片亮堂。

    “這是嚴廠長給我的，算是剛才我們看的半成品的……明書吧！”畢文謙朝左右看看，展展手里的資料，“或許是因為之前拍的動畫片MTV的分成的影響，嚴廠長他們對我的建議體現(xiàn)出了格外的重視，不僅請了不少畫家來探討嘗試研究新的畫法，還請了拍過戲的武術(shù)家來提供理論指導(dǎo)，甚至嘗試模擬動作……”著，畢文謙低頭念起了資料上的一串姓名，“鄔邦升、趙顏年、顏玫華、來文陽、華山川、韋志仁，據(jù)都是我們國內(nèi)有名的畫家，還有，于成惠、計純?nèi)A、黃秋雁……這些則是國內(nèi)的武術(shù)家。實話，我有些孤陋寡聞，對這份名單蘊含的份量并不清楚。但剛才那些半成品的動畫片段，正如劉三劍的，畫風各有不同——這恰恰證明了嚴廠長他們付出的心血。每一個畫風，都意味著一位畫家的創(chuàng)新。每一個動作，都是武術(shù)家辛勤的嘗試。”

    到這里，畢文謙偏頭看了看劉三劍，這個坐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正露著迷惑的眼神，看著自己。

    “劉三劍，動畫片不是電影，不是攝像機拍攝，它的每一楨都是畫出來的。人物動作的線條要寫實，不難，有真人模擬動作，甚至先拍下來再臨摹，會容易不少。但是，連貫的動作，表情細節(jié)的動態(tài)變化，想要由一幅幅原畫來流暢而傳神地表現(xiàn)出來，卻是難上加難。你知道嗎？年多前，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創(chuàng)作過一部動畫片，《大鬧天宮》，它的每一楨都是創(chuàng)作出來的，這是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的動畫片公司不會去做的。因為，這么做的成，是天價。”

    “從前，國家給了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相對優(yōu)渥的物質(zhì)待遇，讓他們能夠無憂無慮地安心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所以，他們能夠花幾年時間創(chuàng)作一部世界級的動畫作品。而現(xiàn)在，國家對于動畫片行業(yè)的投入實質(zhì)上不進則退了，而外國資又來挖墻腳，他們現(xiàn)在別重復(fù)當年的榮光，單是維持運營都困難重重了。”

    “黎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幾秒之后，畢文謙又一次自己回答了：“意味著，中國的動畫片行業(yè)，需要改革了！可是，對于這個領(lǐng)域，我并沒有花時間，也沒有足夠的興趣去長時間的調(diào)查和思考，更別親自創(chuàng)作了。我能夠給的，只有資金的支持，已經(jīng)對于改革或者發(fā)展方向的建議——并不能保證一定成功的建議。”

    黎華靠著椅背，雙手合抱在腹前，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

    “師父，你的建議吧！”

    畢文謙偏頭看著她安靜的側(cè)臉，又回頭看了看似乎屏著呼吸的劉三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具體地，申城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有著世界頂級的水平和底蘊，他們現(xiàn)在缺少的，是流動資金、發(fā)展方向，還有盈利途徑。”

    劉三劍迅速道：“流動資金我們文華公司可以出，發(fā)展方向經(jīng)理你可以指導(dǎo)，但盈利途徑……”

    “改革嘛！”黎華突然噗哧一笑，坐直了身子，又略微轉(zhuǎn)過來朝著畢文謙，“文謙，在流行音樂這個行業(yè)，有王京云這個常務(wù)副司長的秘書，有你我在國內(nèi)以及RB的表現(xiàn)，很多人也視你為專家，而沒去在意你的年紀了。但在動畫片這個行業(yè)……你難道還想遙控改革？”

    遙控……改革……

    “徒弟，你也開始俏皮話了？”

    “哼哼……”

    “好吧！黎華，你應(yīng)該知道，你為《不認輸》拍的MTV，以及之后拍的電視劇《風華正茂》，這些嚴格來，都不屬于音樂了，但很顯然，這些都可以和流行音樂的盈利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

    這話讓黎華舒展著的眉毛擰動了一下。

    “你是想，把動畫片和歌曲捆綁起來？”

    “這當然是一個辦法。但僅僅這么做，未免太家子氣了，也很難扭轉(zhuǎn)乾坤。”

    “那么……”

    黎華和劉三劍不約而同地朝畢文謙微微靠攏了些。

    畢文謙左右掃視了一下，忽然起了如坐針氈的錯覺。

    “我們走回去吧！邊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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