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所謂“IP”
“黎華,還記得嗎?整整一年以前,我們從青歌賽的現場出來,我們沿著街,走著回鐘鼓樓邊的招待所。和今天一樣,那天也是四月號,谷雨,你的倒春寒的尾巴。那個晚上,也是這么涼風習習,吹在臉上,讓人激靈而愜意。”
大抵是靜悄悄的街上,畢文謙輕輕牽著黎華的手指,慢慢走著。另一邊是沉默不語的劉三劍。
“那一夜,也是這么安靜,路燈光把一切照得昏暗,那些行道樹上的嫩芽總看不清,只有仿佛星星點點的生機。那天,你第一次告訴我,你是廣陵人……”
黎華手上微微使勁兒:“那天,我還很傻地,如果我們做的事情賺不了多少錢,那就自己分了就是。你要在京城安家需要錢,可以把錢多分給你……”
“你還,如果我們賺的錢多得出乎意料之外,多到自己花不了,就把錢交給國家。只要能正確改革,個人的得失,倒不重要。”
“你卻取笑我交給國家的想法太簡單了。”
一股溫暖在那相互纏繞的手指間渲染開來。畢文謙和黎華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畢文謙偏頭看著黎華,卻見她也正偏頭看著自己。
“當時你了,‘交出實在的成績,話做事才有底氣’。現在,我們多多少少,有了一點兒底氣了。”
“你還自比管子,什么九合諸侯,什么管鮑之交。我當時只當是笑話。”黎華看著畢文謙的眼神,柔和而明亮,“那天,你的話,只有我在聽,而現在,你的聲音,國都有人在聽了!”
畢文謙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這眼神融化了。
“你那天強調,你也想當歌神……我卻真的讓你跑斷腿……”
“我那天還鄙視萬鵬身上的資氣呢!他現在不也是另一番模樣了?”黎華扣住了畢文謙的手指,“文謙,一年了……一年前你我還只能在嘴上構思改革……”
“一年時間,你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資產上億的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公司的女黨委書記了——你自己剛才的。”畢文謙幸福地笑,“黎華,你一點兒也不傻,你很聰明,你當時就告訴了我——我的規劃,不是一個唱片公司對一張唱片的規劃,而是一個國家對一個行業的規劃,沒有國家的執行力度,只會有心無力。”
“所以,管子自己做生意時,總賺不了錢。”
又一次,黎華和畢文謙不約而同地笑了。
“所以,你是我師父。”
“所以,你是我徒弟。”
兩人的笑容,讓插不上話的劉三劍滿眼的羨慕,卻只能看著畢文謙的大半個后腦勺和一點兒側臉,以及黎華意氣風發仿佛東臨碣石觀滄海的模樣。
“……黎華,還記得那天我們一起唱的歌嗎?”
黎華哼哼地笑了一會兒,然后忽然輕聲唱起來。
“天下格局,此消彼長,唯頑赤者,求真思傷。”
一句之后,畢文謙也合了進去。
“時序紛替,何事茫茫,但有崩壞,即咎羔羊。”
劉三劍不懂日語,聽不懂他們唱的什么。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夢想,合眾一向。”
“勉力逆天,不渝夢想,與眾赤兒,戰斗至亡。”
和畢文謙聽過的原版不同,他和黎華唱得一點兒也沒有哀傷,反而逐漸豪邁而激昂,更充滿了原版所沒有的無畏與自信。
歌聲漸漸感染著劉三劍。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經理,這是什么歌?”
“《世情》。”畢文謙回過頭來。
黎華則將視線過畢文謙,對著劉三劍意味深長地笑:“一首戰歌。”
劉三劍看著他們的目光,嚅囁了一會兒,終于垂著頭,低頭懇求道:“經理,動畫片產業的事兒好嗎?”
畢文謙思考起來,黎華卻看著劉三劍,微笑著:“文謙,去年,這條路上,只有你我。今天,你我依舊,身邊還多了劉三劍。也許,明年,會更多了一些人?”
畢文謙想黎華未免過于樂觀,但一想到她仿佛鳳傲天的模樣,這話倒也一時出不了口了。
“……好吧……我先問一個問題,你們覺得,如果按照統購統銷的政策,一部動畫片,頂多能夠產生多少收入?不需要精確,只要估計一個數量級就可以了。”
等待“樣片”送來的時間里,畢文謙并沒有閑著。相反,他一直在翻檢黎華為自己收集的書籍資料。
“……目前的價格是幾萬。”劉三劍先了一句,然后自己一邊搖頭,一邊分析著,“那個嚴廠長和我談過。目前大約是按分鐘算的價格。如果是比較長的動畫片……如果長到像電影……上百萬?”
畢文謙的笑容略有些嘲諷,又有著無奈:“學的語文課上,有一篇課文,叫《一分試驗田》。里面最后一句話,‘就算我們下的功夫不夠,加一倍,畝產兩千斤,頂天了!’我現在也效仿一下——就算你估計得還太少,加一倍,兩百萬好了。然后,我們就按多年前的《大鬧天宮》為例子,再更加寬松一點兒估計好了。按照嚴廠長的法,成起碼上百萬,花了4年時間。而中外合資企業挖墻腳,開的最低的工資,大概是一個月兩千——一年就是兩萬四。4年大概就是1萬。這個估計還沒有考慮多年來的通貨膨脹導致的貨幣貶值,雖然,這些年通貨膨脹也的確不明顯。那么,萬,用來發工資,也只能夠開個從業人員的工資——劉三劍,你覺得,個人,夠嗎?”
“聽上去不夠。”隨著畢文謙開始正事兒,黎華也抽回了手,托著下巴不斷思考,“好像,哪怕是5萬也不夠。上千萬……”
“黎華,先不一千萬夠不夠:你覺得國家現在可能給一個動畫片廠上千萬的財政支持嗎?”
“你是,如果不改革,這個廠在將來會逐漸沒落,甚至……倒閉關門?”最終,黎華的手握成了拳頭。
“所以,盈利的方式,必須要改變,徹底的改變。”
畢文謙的話音里并沒有迷茫,劉三劍聽著,下意識地問:“怎么改?”
“我先一點兒我從黎華給我的書里看到的事情好了。”似乎,聽到這話,黎華愣了一瞬間,畢文謙不禁由此微笑,“1883年,誕生了一部《巴黎公約》,稱叫做《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1886年,《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締結,從此有了版權的概念。1893年,這兩個公約的相關國際組織合并,成立了保護知識產權聯合國際局,當時在瑞士,很,只有七個工作人員。1967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提出了‘intelletual_prpert’的概念,簡稱IP,沒錯,翻譯過來,就叫知識產權,當初的兩個組織在斯德哥爾摩正式成立了世界知識產權組織。1974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成為聯合國組織系統的一個專門機構,肩負著管理知識產權事務的任務。”到這里,畢文謙像黎華那樣拍拍手,“現在,中國是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動畫片這個行業屬于文化產業,其作品屬于知識產權的范疇;中國正處于改革開放的歷史時期,在強大到制定社會主義標準之前,我們需要也必須適應發達資主義國家所制定下的經濟框架,甚至,要做得比他們更好。”
很顯然,畢文謙的話對于劉三劍來,頗有些突兀,即使是黎華,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大鬧天宮》是有《西游記》為原著,也許不適合作為申城美術電影制片廠的知識產權的案例,那么,從84年到現在他們不斷創作播出的系列動畫片《黑貓警長》就不錯。動畫片,作為一種文化載體,它是在創造文化符號的。《黑貓警長》聽受國內的孩子們喜愛的,而且還寓教于樂,順帶著,孩子們喜愛著動畫片里塑造出來的角色形象,黑貓警長、白鴿探長,甚至反派一只耳也給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些形象,身就是一種財富。喜愛的人多,這種財富的價值就高。隨便舉個例子,孩子喜歡玩具,看了《黑貓警長》之后,想要一個黑貓警長形象的玩具,也許到在手里把玩,也許大到可以抱著睡覺。孩子們有了需求,玩具廠就可以生產,買得出去。很顯然,這是《黑貓警長》這部動畫片為基礎而衍生出來的附加產業,那么,相關的利潤,作為原創者的申城美術電影制片廠,他們有獲得一分錢嗎?毫無疑問,沒有,目前沒有。”
“文化產業和工業的不同之處很多,其中一個就在于:工業會隨科技的發展而不斷淘汰,日新月異,同一件產品,往往會逐漸貶值;而文化產業,是頂級水平的文化符號,會隨著時間的洗滌而逐漸增值。就像剛才提到的《大鬧天宮》,里面的主角兒孫悟空,都已經出現幾百年了,中國人大家都喜歡它,由它衍生出來的東西,在我們的生活中不計其數。而這,在外國的知識產權概念的體系里,是理所應當獲得權益的。”
“也許,在國內,我和你們一樣,都還很渺,短時間里改變不了國策,試圖在國內的框架下讓申城美術電影制片廠煥發生機,那很不現實。何況,現在的經濟建設為中心,主要的建設,是工業的積累。但是,他們的底蘊和水平,是世界頂級的,他們完有走出國門的潛力!所以,真正適合他們的方向,是去了解外國人的喜好和需求,創造出屬于自己的IP,細水長流的不斷盈利。”
一席闊論間,三人不覺已經走到了三里屯。畢文謙停在胡同口,左右看著黎華和劉三劍。
“所以,你們覺得,改革的第一步,應該做什么?”
“經理……你是才要嚴廠長他們進行畫法上的創新?”劉三劍皺了皺眉,“可是,剛才我們看的,不少都是連環畫一樣的風格,甚至有的還有國畫的味道,外國人好像不太懂吧?”
黎華卻咯咯地笑了起來:“不,第一步應該做的,是推動國家立法,至少在動畫片產業里,建立知識產權的法律體系,即使在國內暫時沒有實行的具體條件,至少在和外國打交道的時候,有理有據。”
畢文謙牽起了黎華的手,半轉身在劉三劍面前揚了揚。
“劉三劍,這就是黎華,我的徒弟,我的副經理。”
隨著黎華花枝招展的笑聲,畢文謙率先進了胡同。
“明天我會再和嚴廠長談談。劉三劍,這段時間準備一些流動資金……起碼……上百萬吧!對于他們來,當務之急,不是創作出作品,而是留住人才。已經很晚了,我先進去睡了。”
黎華和劉三劍都看著畢文謙的身影漸漸消失,不約而同地沒有邁步。
不久,黎華的笑容漸漸散去,和面沉如水的劉三劍四目相對。
“劉三劍。”
“什么事?”
“文謙今晚在電影院里的話,不要亂傳。”
“……我自有分寸。”
黎華盯著劉三劍看了很久。
“聽,你很崇拜我師父?”
“……那又怎么樣?”
“所以你更該為他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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