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沖出得門來頭也不回，一路走到山寨的中心廣場，聽到后面并沒有人追上來，這才站住喘了口氣。rg此時夜色已濃，整個山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聚義廳的大門口，當值的嘍兵早已將大紅的燈籠掛上，遠遠望去，如過山夜魈的兩眸，發散出幽暗而又迷離的光芒。\n\n山風凜凜，張沖站在廣場上，心中一片茫然。就在不久前，從五隊走出來，到三隊去報道的張三也曾經站在這兒，那時的他意氣風發，眺望前方，感覺五隊在右，天堂在左。沒想到，這時沒有過去多少，但境已是遷得面目非了。張三變成了張沖，三隊的精英也被打回原形，重新變成了五隊的垃圾。歷史轉了一圈，但他已無法回到原點，現實告訴他，雞頭山上壓根就沒有天堂，這兒就象朝哪都是一個方向的極點一樣，哪邊都是地獄，無非地獄單號區在左，雙號區在右。無論左右，質上并沒有什么太大不同。\n\n張沖的直覺告訴自己回五隊未必是件壞事，所以他離開三隊時走得很干脆。畢竟他不是張三，對山寨的前三隊沒有那么多的向往。張沖的心里老是覺得如果他繼續留在三隊的話，指不定哪天就會被人弄死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性命總要比面子更重要些吧。\n\n山寨重新分隊后，張三便一直在五隊里混，對五隊的情形是再熟悉不過了。五隊的頭領沈寄，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比他上山更早一些，應該是第一批跟著沒耳虎混的骨灰級的元老。在張沖的印象中，這老頭還算不錯，老好人一個，見了誰都是笑咪咪的。雖為人貪了點，摳了點，還有些蔫壞，但張沖仍然覺得沈寄至少比山貓要強。\n\n穿過廣場，往前走大約不到十分鐘，就能遠遠看到五隊的駐地了。五隊不象三隊，有獨立的院子，這里只有一排排的窩棚，張沖遠遠地看著，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一時間竟然有一種錯覺，好象自己又重新穿回去了一般。這些窩棚和現代城市里民工聚居的棚戶區除了材質外，基上沒有什么不同。張沖大學畢業剛剛開始工作時，就住在這樣區域的出租房里，沒想到自己換了一個世界，竟然還是要從這種地方起步。\n\n在這些窩棚中間靠后的位置，有三間磚瓦房，沈寄就住在哪兒。張沖走進來時，沈寄坐一張凳子上正準備吃晚飯，面前的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燈頭被剪得很低，豆大的火頭散發出昏黃的光，映得屋里更加凄冷昏暗。桌上黑乎乎地，已看不出材質，上面只有一碗清湯，另外有一個盤子，里面雜亂地放著幾個糠菜餅。今天出了太多的血，沈寄覺得的有點暈，所以在這飯上能省點當然就要省點了。\n\n“三啊，回來了？”沈寄的臉上掛著往常一樣的笑臉，溫和又不失熱情地和他打招呼，“今天下午，胡師爺跟我你要回來，我還不信。沒想到，這大晚上的你就來了，你你是咋回事，好不容易出去又回來做什么？”\n\n張沖的心里格楞一下，他怎么去的三隊，他心里最清楚。當時是因為陳有的妻侄想進教頭營，而黑虎一時間又沒有什么可以讓陳有辦的，所以才便宜了張三。整件事其實就是陳有和黑虎的私下交易，胡師爺根就不知道。這也是當山貓讓他滾蛋時，他硬不起來的直接原因。如果他是從正規渠道進三隊的，那么今天就算他真不想在三隊混了，他也會把這事直接鬧到大當家面前的，就算玩不死山貓，也不能讓他喘氣太順了，哪能這么容易就算了。\n\n山貓對自己下了死手，張沖其實一直沒想明白，事情為什么會突然惡化到這種程度，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原來一切都是這只老狗在搞鬼。也怪自己大意，把沈老狗和山貓是一個村的這事給忽略了。想到這兒，張沖把鋪蓋卷往地上一扔，道：“也沒什么，就是覺得那邊沒意思，所以就回來了。”完也不客氣，直接伸手從盤子里拿了個餅子就往口里塞，一整天沒吃東西，還真把他給餓壞了！\n\n沈寄一愣，沒想到這子去三隊轉了一圈，還真長能耐了，心道：“子，跟我玩，你還是太嫩了點。”沈寄盡管無法確定張沖是否已經悉知此事，但只要是他沒有將此事捅破，自己就犯不著和這子面對面地硬碰硬，于是面不改色地笑著伸手將裝餅子的盤子往張沖面前推了推，道：“年輕人就是火性大，先吃飯吧，慢慢吃，餅子還有，對了，還有湯，要不要來一碗啊？”\n\n“還有湯啊？”張沖口里塞滿了餅子，支支唔唔地道：“那就來一碗吧，麻煩沈頭領了。”\n\n沈寄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沒事自己多這個嘴做什么？但話出來了，就不好再收回去，只能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去給張沖盛了碗湯。\n\n張沖就著這碗湯，把盤里所有的餅子吃光，才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拍著肚皮嘆道：“我飽了，還是咱五隊的飯好吃啊！”\n\n“吃飽了就好，三啊，你就回你原來那個鋪，先睡上一覺，別的以后再。”沈寄使勁地堅持著笑臉對張沖。\n\n張沖站起身來，走過去將行李拿起來甩到肩上回道：“行，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也早點歇著吧。我也算是五隊的老人了，你也不用太操心，不用那么著急給我安排事，我真不急。”\n\n沈寄看著張沖的背影，心道：“山貓那玩意到底是怎么帶人的？張三多老實個人，到了他那邊這才幾天，怎么變成這樣子了？”想著想著，不覺擔心起自己的外甥來，這子以前就不是個省心的，以后會在什么樣子？不覺心里生出一股涼意來。正在難受著，張沖卻又回來了，湊到他面前，一正經地：“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了，沈頭領，以后別叫我三了，麻煩叫我張沖。”\n\n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張沖感到心力交疲，吃飽了飯，困勁就上來了。他原先住的那間窩棚，離沈寄的住處不遠，出了門只幾步便到。在這里張沖也算得上是熟門熟路，來到窩棚門前，掀開草編的門簾，一步邁進去，隨便找了個空著的地方，胡亂拉扯開被窩，倒頭就睡，這一覺竟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兩天。這兩天，沈寄竟然真的沒過來打擾過他。\n\n第三天一大早，張沖就被餓醒了，睜開眼看天色尚早，知開飯時間還早，肚里一陣咕嚕嚕亂響，更覺饑餓難忍，急忙起身，披了外衣，直奔山寨伙房而去。\n\n一路上薄霧輕飄，山鳥幽鳴，整個山寨沉浸在一片安逸靜謐之中。\n\n雖然山寨里大部分的人還在睡夢之中，但伙房里卻早已開工，張沖闖了進來，只見灶間熱氣騰騰，眾人忙忙碌碌，穿梭其間。張沖找了半天，才在屋角發現正在清點糧菜的老韓頭。\n\n張沖快步走過去，伸手幫著老韓頭將一袋粟米拎到一邊。老韓頭這才看見張沖，張了張口，剛想話，但立即又閉上了嘴，抬頭看了看四周，給張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到外面話。\n\n張沖在外面等了一會，老韓頭拎著一筐子野菜走了出去，在伙房門外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低著頭慢慢地擇理起來。張沖過去挨著老韓頭蹲下來，邊幫著他擇菜，邊低聲問道：“老韓，有沒有吃的，餓死我了。”\n\n老韓頭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餅子遞給張沖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是第一天上山，好端端地，你去惹山貓那個破落戶做什么？”張沖餓急了，接過餅子狠狠咬了幾口，來不及細嚼便住下咽，餅子一下子就堵在了喉間，張沖差點被噎死，翻著白眼老半天才緩過勁來，喘著粗氣：“別提了，讓沈寄那老狗給陰了。”\n\n“怎么又扯到老沈那邊了？”老韓吃了一驚，停了手，疑惑地看著張沖。張沖便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和老韓頭了一遍，老韓聽完，倒松了口氣，冷笑道：“這就對了，我開始還當你惹下了多大的禍事，又不見你過來，還以為是不好收拾，沒空脫身呢。若只是老沈作梗，那倒沒有什么。三啊，話又回來了，你也要看開些，不在三隊也好，那邊畢竟要打打殺殺的，五隊雖清苦了些，但總歸要平安許多，早晚又少不了你兩個菜餅子。”\n\n張沖點了點頭道：“這幾日我也想明白了，如今便是求我回去，我也不回去了。”\n\n老韓頭笑了笑，“還不在乎，發這么大的狠，心里還是過不去吧？你若覺得實在臉上過不去，就暫且忍耐幾日，待我找個機會再求求三太太，把你調進伙房也就是了。”\n\n張沖擺了擺手，笑道：“真的不用，這人也不是好求的，人情用一次少三次。再我過來了，若再有什么事，你倒不好周旋。”老韓頭想了想道：“的也是，你以后也要多加心才是。”張沖點了點頭，繼續幫著老韓頭擇菜，二人又了一陣閑話，直到把菜擇完，張沖才起身告辭，老韓頭少不了又從廚房里順出兩個餅子塞給他，張沖將餅子揣在懷里，徑回五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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