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沖的心里一陣發(fā)冷，狗子置了那么多的宅子，他倒不是感到太意外，真正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地是尚誠對這件事了解得太詳細了，交易時間，交易標的，交易金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很顯然是經(jīng)過了縝密的調(diào)查。

    “你在查老二？”張沖冷冷地看著尚誠。

    尚誠一臉的平平靜，慢慢地道：“不光是他，金爺、鄧玉娘、老戴，所有老大身邊的人我都在查。”

    “你瘋了！”張沖激動地站了起來，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知道。”尚誠堅定地點了點頭。

    “知道你還去做？”張沖表情復雜地對尚誠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在調(diào)查他們，他們會怎么想？”

    “他們怎么想與我沒有關(guān)系，我只關(guān)心他們是否對老大忠誠。”

    張沖嘆了口氣道：“可狗子畢竟是我的二弟。”

    “狗子是您的二弟，但不是盛唐的二弟，咱們盛唐中，絕對沒有什么二弟、三弟，只有一個老大，他的名字叫張沖。”

    張沖沉默了許久，尚誠做的究竟對不對，他一時也不出來，但冥冥中，他卻有些贊同。“這事，還有誰知道？”

    “我和老戴過，因為我需要他派人監(jiān)督我，其他的人應(yīng)該都不知道。”

    “好吧，這件事就控制在咱倆三個的范圍內(nèi)吧。現(xiàn)在咱們的人還不夠用，可靠的人更少，安排專人負責此事不現(xiàn)實，還是你挑起來吧，不要讓六兒察覺到，他還是個孩子，我怕他知道后會受不了。外勤的事就多交給他些，別讓他閑著也就是了。”

    張沖正對尚誠交待著，光頭強進來報，金已經(jīng)進了院子了。張沖擺了擺手，道：“讓他直接進來就好了。”

    金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藍綢的長袍，臉色雖然依舊憔悴，精神卻比剛才卻強了許多，至少有了幾分生氣。張沖站起來，拍了拍金的肩膀，笑道：“這才是我們的巧手金待詔呢！”

    雖是正月，但怡然居的生意卻比往常更要好。易安城里的富戶都喜歡在酒店里請客，既方便，又排場。呂成的酒宴訂在了三樓的雅間，這也怡然居最豪華的雅間，居高臨下，推開窗子，易安城景一覽無余。這個房間至少得提前半個月預訂，呂成過來的時候想都沒敢想，可誰知道預訂的那家正好過來退訂，他當時就在旁邊，當然立即就把房間搶了過來。這讓呂成非常興奮，真是一個好兆頭啊！

    呂成的任命年前就已經(jīng)下來了，這一次他直接走了兵部的門子，授了個靜海衛(wèi)守備。靜海衛(wèi)在勻州，離靜海縣城不遠。這個位子壞不壞但好也絕對不好。靜海衛(wèi)的主要責任主要是防御海寇，但朝開國后久，打過一次大的海戰(zhàn)，大獲勝，從此后沿海一直便太平無事。沒有事，對于一個軍官來，就是最大的事，這明你可有可無。當然，呂成也已經(jīng)過了定要將一腔熱血灑到沙場上，贏得生前身后名的年紀，他最關(guān)心的是能不能拿到足夠的錢，讓自己和家人活得更體面一些。

    南漢實行禁海，所以靜海衛(wèi)還有一個重大的責任就是緝私。這塊海域做海外生意的人不少，作為靜海衛(wèi)的守備按理不差錢，但理論和實踐永遠都是有差距的，能做海外生意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呂成前面兩任守備都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任上。靜海衛(wèi)就在鎮(zhèn)河山區(qū)，與劉家寨隔得很近，騎馬都不用一個時辰，如今張沖的聲望在鎮(zhèn)海山區(qū)如日中天，這可能是他手里唯一一能保命的牌了。當守城的官兵回去報告他張沖回來了，他立即派了親兵過來相請。

    呂成出任靜海衛(wèi)守備，讓張沖有一種想睡覺便有人遞過來枕頭的感覺狼，要做海外貿(mào)易，需要船，需要水手，需要碼頭，這些呂成都有。狼狽為奸從來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這場酒大家喝得很開心。呂成特意從天香樓里請了兩個唱曲的粉頭，這種場合自然不宜些嚴肅的話題，“來，我敬呂大人一杯，不多了，都在酒里了。”張沖打著晃，伸過酒杯。“都在酒里，都在酒里。”呂成也舉著杯子伸過來，兩只杯子碰在一起，發(fā)出一聲脆響，大家都是明白人，話又何必得太透，兩個人將杯子里酒一干而盡，大笑起來。

    從怡然居出來，張沖堅持沒有上車，讓毛豆陪著帶了醉意的金先回去，自己則與尚誠、六兒和光頭強一起步行，順便看看街上的熱鬧。毛豆放心不下，一再囑咐，心為上。張沖笑道：“我們這么多人一起呢，不找別人的麻煩就不錯了，出不了事的。”

    過午時分，街面上安靜了許多，路上的行人明顯少了，時不時地可以看到幾個醉意闌珊的人相互拉扯扶持著大聲著胡話。更有幾個扶著墻也走不了路的，一頭拱在地上，倒頭便睡。各種丑態(tài)百出，讓人忍俊不禁。

    張沖幾人走了一段，眼看到了張府，眼前突然急匆匆地過一個人，那人無意間一抬頭，正與張沖看了個對眼，不禁神色大變，低下頭，飛快地跑了起來。

    這一跑，讓張沖心里一楞，仔細一想便認出來了，扭頭對尚誠道：“這個楊怪怪的，怎么見了我就跑，我很可怕嗎？”

    尚誠突然頓了一下，拉了一把光頭強，道：“快，截住他，別讓他跑了。”光頭強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尚誠一臉的嚴肅，的又急，知道肯定是有事，顧不上問，拔腿便追了上去。楊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哪能跑得過每天打熬身體的光頭強。

    光頭強往前沖了兩步，飛身而起，只兩個起落，便抓住了楊的后領(lǐng)子，往回一帶，便將他拉到懷中，手臂一較力，把楊夾在胳膊底下，楊兩腿離了地，兩只腳在空中亂蹬，口里卻不住地叫罵起來。光頭強也不理會，幾步回到張沖等人的面前，松開胳膊，將楊扔在了地上。

    “你子跑什么，難道我會吃了你嗎？”張沖笑瞇瞇地看著楊。

    楊抬起頭，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張沖，良久才坐了起來，“惡人，由了你吧。”楊已是淚流滿面，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扔到了張沖的面前。

    尚誠彎下腰，將布包撿起來，打開一看，笑了笑，對張沖道：“這就對了。”完，將布包遞了過去。

    張沖接過來，布包里面是一張房契，并一串鑰匙，不禁怪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嗎，你不是要嗎，我給你好了，請你放我走，我離開易安，再也不回來了。”楊哽咽道。

    “這兒就是你家吧。”尚誠抬眼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笑著指了指前面的院子，對光頭強道：“打開門，咱們還是進去聊吧。”

    張沖不是頭一次進個院子，對院子里的情形還有些印象，院里的陳設(shè)基上還是老樣子，他走到院子東面的石桌旁坐下，道：“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誠笑著對楊道：“楊哥，你先不要哭，現(xiàn)在正主來了，有什么冤情只管大膽的，我保證咱們東家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楊有些驚諤地看了看尚誠，又看了看張沖，還是沒有開口。張沖等的不耐煩，指著他道：“你也是個男子漢，哭哭啼啼的跟個大姑娘一樣，你覺得好意思嗎？就算我是個壞蛋，想要弄死你，你現(xiàn)在也跑不了，為什么不光棍一些，掉頭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咱又是一條好漢，索性爺們一點，死得也不憋屈。”

    “是了。”楊咬了咬，止住悲聲，道：“東家當年是讓我拿房子入股，我敬東家仁義，也就應(yīng)了。可現(xiàn)在東家卻突然要買了去，這不是強搶豪奪嗎？”

    “我什么時候要買你的宅子？”張沖疑惑地看著楊，又轉(zhuǎn)頭問尚誠，“你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誠卻沒有回答，而是笑著對楊道：“現(xiàn)在你還認為是東家要搶你的房子嗎？吧，受了這么長時間的委屈，也到了吐苦水的時候了。”

    楊一開始的時候，也不相信張沖會是個圖謀他宅子的人，但來的人打的是張沖的旗號，次數(shù)多了，就由不得他不信了，張沖再怎么仁義，不也是個商人嗎，哪個商人不是唯利是圖，這個世界上誰還怕自己的財產(chǎn)多？

    “這事是年前的事，進了臘月，皮貨店里的潘華便來找我，只商行現(xiàn)在要擴大規(guī)模，讓我把的宅子讓出來。當時，我想反正我這宅子已經(jīng)入了股了，隨便商行里用就是了，隨口就答應(yīng)了，也沒往心里去。臘月二十九那天，潘華竟然拿著文書再次找到我，我見那文書竟然是買賣的文書，便問他是怎么回事？潘華卻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只讓我簽字畫押，我自然不肯，去前面找夫人理論，可夫人已經(jīng)去了山莊，我又去找二老爺，二老爺根就不見我，還傳出話來，是大老爺?shù)囊馑肌！?br />
    “你先等一會。”張沖打斷了楊的話，轉(zhuǎn)頭問尚誠道：“這個潘華又是個什么玩意？”

    “這家伙根就不是個玩意。”尚誠笑了笑，道：“他是皮貨店掌柜的舅子，以前就是個混混。”

    張沖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楊，你接著。”

    “從那天起，潘華每天都帶著一幫子人過來找我，開始的時候，還只是叫罵，從初二開始，就動了手。”楊一把將身上的棉衣扯開，胸前俱是淤青，“那幫家伙不打我的臉，只撿身上招呼，我實在挨不過去了，便推初六是我爹的祭日，這宅子是祖產(chǎn)，怎么也得我拜祭完我爹后再過戶。這樣才把他們哄過去，只明日一早便來收房。我今天收拾了東西，只想離開這是非之地，沒想到剛出門就遇上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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