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魚冷冷的拍掉他的手,“你去關(guān)內(nèi)做什么?”
沈煉有意無意的退了一步,然后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扇面村大燕余孽造反,南鎮(zhèn)撫司的人都吃干飯去了,只好我這個北鎮(zhèn)撫司的去干這苦差事。”
李汝魚心中一涼,劍指沈煉,“你把扇面村怎么了?”
沈煉盯著劍,蹙眉。
從來沒人敢劍指自己,哪怕是南北鎮(zhèn)撫司的一些大佬也沒有這個底氣。
身后數(shù)十緹騎齊刷刷的繡春刀出鞘。
沈煉揚手制止。
盯著李汝魚,想了想,還是壓抑住心頭不爽,不徐不緩的道:“還能怎么,造反余孽,當(dāng)然是殺無赦,不過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扇面村不僅有大燕余孽,還蟄伏著數(shù)位異人。”
“有個孩子叫黃崢,才**歲,竟然徒手兩拳打死了兩位緹騎。”
“那個叫李三胖的胖子更不得了,拿了根木棍作槍,耍得那叫一個神鬼莫測,我沈煉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如此槍法的人,絲毫不遜色早些年朱七殺那個叫常遇春的異人,若非最后用他女兒威脅,這貨還真能殺出扇面村而不引驚雷。”
“當(dāng)然,他還是死在驚雷之下。”
“還有個叫張麻子的腌臜貨色,輕功之好,這大涼天下找不出幾個可以媲美的人,那叫一個快啊,閃電一般,可是再快也快不過驚雷,那驚雷一道又一道的劈落,直到第七道才將他劈成烤豬。”
“嗯對了,有個叫老楊的老家伙,這老家伙倒是沒什么事,只是在我北鎮(zhèn)撫司好男兒誅殺大燕余孽時,這個老楊竟然焚香沐浴,換了壓箱底的干凈儒衫,竟然還拿出了筆墨紙硯,等我們破門而入時,他正淡定從容的揮毫潑墨,一幅秋竹圖簡直——好吧,對這玩意兒不太懂,反正就是畫得很好,然后驚雷劈落前,這個異人了句難得糊涂。”
聽著沈煉著一個又一個耳熟能詳?shù)拿郑钊牯~睚眥目裂,猛然上前一把抓住沈煉的衣襟,“你把他們怎么了!”
沈煉揮手,示意他人別管,這才沉著臉,“大燕余孽,當(dāng)然是盡數(shù)殺了。”
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和李汝魚才能聽見的聲音,略帶憐憫的道:“這是趙長衣的意思,你若想活著,他們就必須死,所以他們是因你而死,你可以自殺以謝在天之靈,也可以去找趙長衣。”
李汝魚死咬牙關(guān),牙縫間沁出鮮血,看起來分外猙獰。
終于不可遏制,“我先殺了你!”
手中劍揚起,卻還沒來得及落下,脖子上倏然一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老鐵收回手,砸吧了一口煙,苦笑道:“你沒必要這么刺激他。”
沈煉整理了衣襟,也苦笑道:“那我找誰理去,屠村三百余人,回去指不準(zhǔn)被那些文臣參成什么凄慘樣子,老子這副千戶怕又不穩(wěn)妥了。媽的,自打被趙長衣這貨喊了聲哥后就沒有過好事!”
沈煉上馬,對老鐵道:“交給你了,我回一趟長陵府,接下來會去臨安赴職,我估計柳向陽那貨不會親自送徐秋歌去臨安,所以你和這子好自為之,柳州徐家這一輩,也就這個柳向陽有點意思。”
提起韁繩,忽然又停下,壓低聲音對老鐵道:“等醒了告訴他,我沈煉的人頭在這里,他若是有事自己取的走,我絕無怨言。”
完縱馬狂奔。
老鐵沉默著看著遠(yuǎn)去的緹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嘟囔了一句怕真有那么一天。
少年不服輸。
總有一天,會讓那位閑安郡王也入棋。
到底,這天下下棋之人僅幾人耳,章國天朝上國的女帝,北地那位擁有鐵騎十萬的蠻人之主,再加上大涼朝堂上一兩位相公以及永鎮(zhèn)開封的岳家王爺勉強算半個下棋人。
其余人眾皆為棋子。
就連國勢日漸衰落的大理等國國君,也不配在這盤棋上落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汝魚緩緩醒來。
身上的傷勢似乎重新包扎過,老鐵坐在杜老三尸首旁,一口接一口的砸吧著旱煙,見李汝魚醒來,一腳將繡春刀踢過來,“沈煉讓我告訴你,他的人頭在那里,有事你自己去取,他絕無怨言。”
李汝魚呆坐了片刻,拾起繡春刀沉默著起身,走入春風(fēng)關(guān)內(nèi)。
老鐵也不話,起身撈起杜老三的尸首,放到馬背上,原路返回。
平安客棧今日歇業(yè)。
杜春明摟著一雙女兒,默然無語的望著街巷遠(yuǎn)方,心里期翼著能看見那到略有彎腰了的身影,想起那個男人在自己還就過的那些聽出了耳繭的故事。
爹,我信了。
您不是逃兵,您是英雄,可您回來呀……
妻子坐在堂里,安靜的縫補著父親的舊衣衫,夫君父親回來會穿。
遠(yuǎn)處響起噠噠的馬蹄聲。
杜春明精神一陣,旋即黯然的坐了回去。
五人三騎。
昨夜留宿在客棧女扮男裝的女子馬上,沉沉的搭著那位知州的尸首。
女子面容死寂,毫無情緒。
又不久,大風(fēng)卷街巷。
數(shù)十起北鎮(zhèn)撫司緹騎狂馳而過,依然不見父親蹤影。
杜春明站起又坐下,知州已死,北鎮(zhèn)撫司已歸,爹你呢?
眼看天色漸暮。
兩騎緩緩馳入雙鹿,杜春明看著抽著旱煙身著飛魚服腰配繡春刀的老頭子跳下馬,尊敬的將那個熟悉的人抱下馬交到自己手里,輕聲了句你爹是條好漢。
杜春明的淚水一下子滾落了下來,堂里的妻子低頭啜泣。
身旁的囡囡仰著臉,“爹,爺爺怎么了?”
杜春明淚眼滂沱,哽咽著輕聲道:“囡囡啊,爺爺只是睡了,爺爺只是想去見見他的老朋友,你看,爺爺笑的多開懷啊……”
杜春明嚎啕大哭,哭像個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上了年歲的老婦人,安詳?shù)淖诤笤海粗矍澳蔷擢q帶笑意的枕邊人尸體,輕柔的理著他亂了的鬢發(fā),絮絮叨叨的自自語,老三啊我沒讀過書,不知道那些大道理,這么多年我都聽你的,孩子們都好,你也別掛念了,要是官府的人不讓咱們活下去,大不了讓春明帶著囡囡她們逃荒去北地。
著話的老婦人枯澀的眼里沒有淚。
老三你不喜歡我哭,娘們兒婆婆媽媽的,你那群兄弟看見了會笑話你。
老三,我不哭啊。
著著,老婦人垂下了頭。
老三,等我。
晚風(fēng)拂來。
一切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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