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臨安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國子監下太學。
太學毗鄰西子湖。
天尚未亮,便有數百讀書人匯聚向太學,提著燈籠帶著奴仆,黑夜里的臨安仿佛有數條火龍向兩個地方匯聚。
讀書人去太學參加藝科。
臨安京官去大慶殿參加大朝會,都需要四更起身五更出發。
李汝魚半夜驚醒后沒再入睡,等著臨近時間后,去買了早食回來,留給沈煉和花斑,然后換了一身儒衫,磁從禮部領回來的應舉證明,提著燈籠前往太學。
太學外已聚集了數百人,熙熙攘攘,皆被柵欄擋在斥。
不似?坪椭瓶,藝科只需要一日就能考完,應舉人數的規模也遠遠不如,是以五更后開始檢查舉子,辰時末開始考試。
太學外,禮部、國子監、翰林院的官恤已經就位,從禁軍里調出來負責考試秩序的士兵羅立在柵欄后,盔甲鮮明。
李汝魚沒有熟人,不愿意摻和到人群中,便在最外圍街道找了個角落,安靜的站在樹下等著。
“李汝魚?”
聲質有些奇怪,似乎是正在經歷變聲的階段。
李汝魚側首,看著不遠處十二歲的儒衫少年,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少年相貌普通,臉上有十幾顆細痣,使得少年平添了幾分粗獷氣,穿著尋常讀書人喜好的青衫,詭異的是腰間懸了把刀。
繡春刀。
這么的少年,何來繡春刀?
少年瞇縫著眼上下打量李汝魚,眸子里有著異于常人的沉穩,讓李汝魚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聞言答道:“天下誰人不識君。”
臨安應舉藝科,所有舉子中僅一位少年。
以滾字帖冠京華的李汝魚。
事實上此刻已有無數道眼光看了過來,只是有些拿捏不準哪位才是李汝魚,是那個儒衫負手立樹下的少年,還是那個腰間負繡春刀的少年?
李汝魚也有繡春刀!
李汝魚笑了笑,“謬贊了,你有何貴干。”
十二歲的少年頗有大人模樣,一手撫頷,點點頭,“就是來看看,讓我父親‘殉職’的人,究竟有何特異之處!
殉職二字,語氣略重。
李汝魚莫名其妙,“你父親?”
少年嘴角葛一抹哂笑,“北鎮撫司總旗朱七,殉職于江秋州某縣境!
朱七?
朱七的兒子,難怪會有繡春刀,應是朱七的繡春刀——北鎮撫司慣例,若是父親殉職,可保留繡春刀,留待其子嗣補缺。
李汝魚倏生警惕,“你父親并不是死在我手上。”
少年曳,“不用緊張,我現在可不敢殺你為父報仇!
李汝魚哦了一聲,“那你”
少年轉身,走向黑暗里,“我只是來看看你,并且記著你的樣子。雖然我對那個爹有些不滿,覺得他迂腐而且無能,但他終究是我爹,也用命給我換來了錦繡前程,是以有一天,我會來茹頭顱。”
“記住,我是朱八,朱七的兒子朱八!”
李汝魚唯有苦笑。
朱七生了那么多兒子?
都排行到八了
柵欄處一陣喧嘩,卻是負責雜務的官吏指揮著禁軍士兵開始檢查舉子,一眾人準備進太學考試,李汝魚看了看,找到書法舉科入口,排在最末,安靜等著。
藝科的搜檢比之?啤⒅瓶坪唵瘟嗽S多,柵欄處第一次檢查,進去后再檢查一次,便直接進入考場,不似常科制科的搜檢,兩次檢查后舉子還要沐浴更衣,換上制式衣衫。
書畫科的考廳也不是單間,每一個舉子一間的那種布局。
而是偌大的院子里,搭了棚子,防止下雨或者日頭毒辣,所有人都在一起考試,當然,該有的避措施還是有的,比如除了由禁軍士兵擔任監考人員,考官是不能出現的。
所有書畫作品都會糊名,直到刃或黜落之后,才會有禮部官吏拆開名字,落第的自然不需要管,只需要將刃的作品按照考官權的名次揭名、制榜,上交禮部后送遞陛下御書桌。
偌大的考廳里,李汝魚看見了周素懷。
這位曾在禮部儀制清吏司欲給自己難堪的草書大家,似乎并沒有受到打擊,依然意氣風華,安靜的磨墨之后,背負左手,右手提筆揮毫。
潑墨而作。
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隔得極遠,李汝魚也看不見周素懷寫了什么。
靜下心來磨墨,片刻后鋪展宣紙,先在右上角落下自己的應舉號,再寫下戶籍和名字,其后沉吟片刻,心神合一,開始在宣紙上落筆。
李汝魚寫的俠客行。
永安十二年,蜀中錦官城來了兩個異鄉人,一位夫子,酒不離手白衣勝雪,總是一副滄桑落寞氣,引來無數大家閨秀青睞;一位蘿莉,迸夫子的劍背著書,總是累得臉兒緋紅,傾國傾城的容顏驚艷了錦官城眾多少年。
在一次文會上,喝酒不做聲的夫子目視滿堂讀書人,大寫大笑,了句此些字詞拼湊也可為詩詞乎,在眾怒之下,那位臉兒緋紅的蘿莉放下懷中劍,起身而吟詩。
詩成,滿堂寂靜。
一詩驚滿座。
自此,挾名盛錦官,不輸臨安鳳梧江照月,亦不弱懸名詠絮錄的河東柳家丑女。
皆言寫年必然懸名詠絮錄。
那首俠客行迅速傳頌開來,從蜀中文人筆下一路開花,一直傳到大涼的北方、南方和東方。
大涼讀書人,無人不知錦官有挾,抱劍負笈游學而作俠客行。
李汝魚在江秋州時已聽過那首詩。
和當初在扇面村所作的有一些出入,添了不少句子,改了個別詞字,估計都是在夫子教導下寫出來的。
否則僅憑當初那雛形詩作,何以驚大涼。
李汝魚揮毫潑墨而作。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身藏閨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臨安有人寫下俠客行。
蜀中有個白衣勝雪的夫子,帶著抱劍背書臉兒緋紅的蘿莉,出了江油城,夫子騎馬,蘿莉騎毛驢,行走在秋收的田野間。
“夫子,不知道魚哥兒在臨安怎么樣了!
“他啊,今日應舉藝科!
“魚哥兒能中么?”
“那怎么可能,他的字比你還不如,估計還是得你祖父謝瑯走點人脈。”
“可魚哥兒寫了蘭亭集序被雷劈了,夫子你寫的卻沒有呢,我覺得你是嫉妒魚哥兒!
“那是因為趕路,恁的那么多話,沒羞沒臊的緊,還沒成為他酗子,就敢不尊重夫子了。”被蘿莉懟得惱羞成怒的夫子無奈的飲酒。
暗道了一聲那誰誰誰,有事來跟我比詩?
蘿莉吐了吐舌頭作了個鬼臉,“你就是不如魚哥兒嘛。”
夫子翻白眼。
蘿莉望著田野間的農夫,心思飄得很遠。
魚哥兒,你還好么。
魚哥兒,我等著呢,等著你送我一座城。
我倆的城。
秋高氣爽將入冬,蜀中山野間,有夫子和蘿莉負笈游學,在蜀中留下一段佳談后,過秦嶺北上而入關中,欲去文會懸名詠絮錄前三甲的關隴李家那位女詞魁。
錦官城外,有個負黑白雙劍的女俠望北方,破涕為笑。
終于不用被人欺負。
一旁同樣負黑白雙劍,來自江秋州醉香樓的女伎徐哭笑不得,笑叔,只要你拔劍,可以打一百個蘿莉啊,怎就那么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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