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柏毅朝著車間走去，趙科長終于反應(yīng)過來，急走兩步攔在柏毅身前，好似重新認識柏毅一般，上上下下打量好半天，這才開口問道：“你剛才的什么？省煤器？”

    趙科長雖然因為柏毅的著裝和態(tài)度很是惱火，但也不是個拘泥教條的人，當他聽到剛才柏毅怒懟詹師傅的話，心中不由得猛然一亮，他是軍管會技術(shù)科的科長，雖不是什么留洋的海歸，也不是國內(nèi)名牌大學畢業(yè)，

    可多年的根據(jù)地兵工實踐，卻讓他積累了大量的技術(shù)經(jīng)驗，正所謂行家一張口，就知有沒有，柏毅的那一番話雖不是很好聽，不過其中所蘊含的東西，卻不是一名普通戰(zhàn)士能夠得出來的。

    眼見于此，趙科長心中的火氣頓時熄了大半，因為他很清楚，東野正不斷選派得力人員加強白云廠的生產(chǎn)建設(shè)，這其中必然是臥虎藏龍，眼前的這個陌生而又高傲的年輕人就是其中之一也不定。

    總而言之不管如何，只要能讓四號車間的蒸汽鍋爐重新運轉(zhuǎn)，不耽擱上級安排的生產(chǎn)任務(wù)，任何可行的辦法趙科長都不會放過，哪怕是讓他看不順眼的人也無所謂，只要能達成目的，他趙科長不是不能心胸開闊一次，正是基于這個心思，趙科長才追上柏毅詢問一下。

    柏毅站定身子，看著已經(jīng)怒容消退的趙科長，心下也是暗暗佩服，這個時候的干部考慮更多的還是具體的事物，至于個人得失，完放在最后面，顯然眼前的趙科長就是這樣的干部。

    于是臉色也隨時緩和下來，點點頭解釋道：“工業(yè)用蒸汽鍋爐，因為煙氣離開鍋爐時溫度仍然很高，為了利用煙氣余熱來加熱給水，所以一般會在鍋爐尾部煙道內(nèi)加裝省煤器，使給水在省煤器內(nèi)得到預(yù)熱后再進入鍋爐，從而起到節(jié)省燃料的作用。”

    省煤器是近現(xiàn)代工業(yè)鍋爐的必備裝置，其主要用途無非是降低排煙溫度，提高鍋爐熱效率，節(jié)省燃料，從而達到提高鍋爐質(zhì)量和降低制造成的作用，按道理在滿是電氣化和絡(luò)化的前世這種古董級的動力發(fā)生裝置已經(jīng)非常少見了。

    不過趕巧的是，柏毅剛考入軍事裝備研究生沒多久，便隨著導師前往中國剛剛下水的航母上進行實地學習，而其中最關(guān)鍵的一項，便是航母動力的維護保養(yǎng)，也正因為如此，他在那段時間里對蒸汽動力的相關(guān)部件和理論記了個滾瓜爛熟，至于常見的故障更是一看便知。

    所以在剛才的搶救中，當柏毅看清楚冒黑煙的是一座立式多橫水管鍋爐時，借著便利仔細的瞧了瞧，其中的毛病自然了然于胸，只不過這點問題在他看來實在太過兒科，想必憑著白云廠這么多東野抽掉過來的技術(shù)骨干解決起來也不是什么難事，也就沒有多什么。

    怎成想，自己剛剛靠墻休息，便聽到趙科長和王德化等人的對話，不聽還好，這一聽之下，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就那么點問題，居然搞得那么復雜，又是停產(chǎn)一個星期，又是管線拆重新改造，來的問題，硬是被硬生生搞成大問題，至于其中危險性更是無法想象。

    柏毅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不是個多事的人，可事情若是撞在他眼前也不會退卻，更何況他現(xiàn)在的身份已經(jīng)是白云廠的質(zhì)保科科長，廠里的生產(chǎn)和安情況與他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于情于理也不能坐視不管，于是便在趙科長等人行動前出言制止。

    趙科長哪里知道柏毅如此復雜的心路歷程，此刻的他只有滿臉的驚訝，能這般如數(shù)家珍的出鍋爐內(nèi)部重要部件的人，數(shù)便整個白云廠也不超過一個手掌，別的不，他趙科長人就不知道鍋爐省煤器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還是前不久的軍管會體會議上聽李景琳提到那么一句，這才知道原來鍋爐里還有這么個部件，是以趙科長睜大雙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柏毅，好像重新認識柏毅一樣，原臉上的不悅，更是被隱隱的喜悅所取代，指了指車間的方向，滿懷希冀的詢問道：“同志，你真的能修好里面的鍋爐嗎？”

    “趙科長，我看這位同志能行，剛才他幫我推車時，就跟我過，他是加里敦大學畢業(yè)的，一看就是留過洋，手上有真事的人。”

    沒等柏毅回答，一旁的王德化連忙插嘴道，他是看趙科長對柏毅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便準備趁熱打鐵，幫柏毅過了這道難關(guān)，卻沒成想他這番話剛完，始終怒視柏毅的詹師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家里蹲大學？哈哈~~要是這也能稱得上大學的話，那老頭子我就是炕頭蹲大學畢業(yè)的，在場的各位個頂個都是大學生啦~~”

    詹師傅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恍然，加里敦可不就是在家里蹲著嘛，若這也稱為大學的話，只要是個人都能成為天之驕子了，王德化年紀雖然已過中年，但心思卻是極單純，之前聽柏毅的話也沒多想便信以為真。

    如今被詹師傅這么一，那還不知道其中的意思，老臉頓時一紅，尷尬得恨不得直接找個地方鉆進去，至于趙科長，也因此臉色暗了下來，他是清楚王德化為人的，既然柏毅連這樣的老實人都糊弄，足見其心術(shù)必然不正，于是對柏毅剛剛生出的那點好感也登時蕩然無存。

    詹師傅卻是一臉的冷笑，他是白云廠的老人，究竟有多老誰也不知道，反正幾十年下來，任誰主管白云廠都對他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傅給予足夠的禮遇，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對白云廠上上下下的機械設(shè)備了如指掌，僅憑這一手，他便有著足以傲視白云廠的資。

    可自打解放軍接管白云廠之后，詹師傅這種資卻突然失去了作用，因為解放軍不同于其他反動政權(quán)，那是心意為了廠子好，因此從各地抽調(diào)有文化、有技術(shù)的人員充實白云廠，如此一來，詹師傅原依仗的東西再也玩不轉(zhuǎn)。

    特別是哥廷根大學高材生李景琳，被任命白云廠的總工程師之后，詹師傅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因為他跟李景琳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甚至有些時候連插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使得詹師傅原先德高望重的老資格，瞬間跌落至與普通工人相差無幾的老師傅。

    巨大的落差，讓詹師傅危機感暴增，所以他無時無刻不想保住自己超然地位，而此次四號車間的蒸汽鍋爐的損壞便讓他看到重回往日輝煌的曙光，因為在這個廠里，只有他這個曾經(jīng)跟著奧地利人和日人身后端茶倒水的學徒，知道四號車間的鍋爐改怎么修。

    不過人老成精的詹師傅卻不著急，有如此奇貨可居的機會，他自然要把利益最大化才好，要不然又怎么能顯示他絕對超然的地位？因此他不斷的裝糊涂，任由總工程師李景琳拿著資料照宣科，就是為了將李景琳這個技術(shù)權(quán)威的聲名部耗光，再“勉為其難”的站出來“力挽狂來”，如此一來即便是解放軍治下，他依然如以前一樣繼續(xù)優(yōu)哉游哉，逍遙快活。

    卻沒想到，就在他奸計即將得逞之際，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柏毅的出現(xiàn)令他頓時緊張起來，他不是怕柏毅真的有什么事，只是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以免夜長夢多，畢竟李景琳的能力擺在那兒呢，誰敢保證幾天之后那個逆天的黃毛丫頭想不出辦法來？

    所以必須借著趙科長等人不懂內(nèi)情，趕緊趁熱打鐵，讓李景琳臨時想出的幾個應(yīng)急辦法都搞不定，這才能讓軍管會對李景琳失去信心，同時也為自己的閃亮登場做好鋪墊，正因為如此，他急于將柏毅這個人“沒眼力見兒”的家伙打發(fā)掉，因而才有先前名為惋惜，實則火上澆油的暗諷，至于眼前的“真相大揭露”也只不過這種想法的延續(xù)和升級罷了，因為堪比人精的詹師傅想到了一個更大膽卻也更有效的辦法。

    柏毅可不知道詹師傅的花花腸子，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放在眼里，經(jīng)驗再高，資歷再老又能怎樣，若只顧著擺資格，講資歷，秉承著近7年成熟技術(shù)的柏毅，不介意以身作則的教一教倚老賣老的老家伙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因此柏毅對詹師傅的話并沒有生氣，反而對著他滿不在乎的一笑：“就算真是家里蹲又如何？我今天就讓你瞧瞧，家里蹲也有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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