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爐火，照亮昏暗的鍋爐房，滾滾的蒸汽順著管道源源不斷向鄰近的四號車間輸送著澎湃的動力，林波等一干軍管會領導看著燒旺的火苗，一個個緊繃的神情，早就如融化的冰山一般，露出久違的笑意。

    自從董斌將四號車間的情況匯報后，林波等人就再也坐不住了，紛紛披上衣服，一路跑的趕往四號車間，當他們走進廠房時，所看到的就是這么一派繁忙勞碌的景象，便在這時，手拿一厚厚的數據對照表的李景琳從鍋爐后的儀表間里走了出來，林波趕緊上前幾步，急急的問道：“李，情況怎么樣？”

    李景琳神色復雜的看了看正在工作的蒸汽鍋爐，難以置信的嘆道：“儀表數據一切正常，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李景琳這話并沒有半點虛言，對于四號車間的蒸汽鍋爐，李景琳相信既然連她這個哥廷根大學高材生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放眼整個中國也沒人能辦得到，也正因為如此，當聽了董斌的匯報后，她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消息絕對是假的。

    可當她將蒸汽鍋爐前前后后所有的儀表數據，爐內情況，蒸汽壓力等指標查驗一遍后，卻發現整座鍋爐的情況簡直好到了極點，李景琳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相信，覺得有可能是自己馬虎出了什么茬子。

    于是又反反復復查驗了幾遍，所得的指標數據還是出奇的好，這下連李景琳這個天之驕女也不再淡定了，要知道那可是連她都無法完成的事情，可偏偏就這么被人給修復了，怎能不讓她震驚非常。

    “這就好，這就好！”

    聽了李景琳的話，林波的一顆心總算放到肚子里去了，那張時刻保持嚴肅的臉，也因為心中抑制不住的喜悅，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不止是他，周圍其他軍管會的領導也是一樣，不過李景琳卻沒有絲毫笑意，反而一臉疑惑的看著跟在林波身后的技術科科長趙振，開口問道：

    “趙科長，你剛才，那個人用的是什么方法？”

    “堆焊和脹接！”眼見李景琳開口相問，趙振的心里頓時樂開了花，但臉上卻故作矜持，一板一眼的認真回應道：“咱們的鍋爐內部總共有兩個重要的損壞項目，一個是省煤器的管線問題，另一個是爐膽頂板的槽裂！”

    “爐膽頂板槽裂？”沒等趙振把話完，李景琳微瞇的美眸頓時圓睜，轉過頭又看了蒸汽鍋爐良久，這才不可思議的急急問道：“這個問題，我們先前沒有發現，那個人是怎么查到的？”

    “他……他好像就看了看排煙，就斷定內部出現了槽裂。”

    “觀察排煙就斷定了槽裂，看來這個人的經驗相當豐富。”李景琳心中低吟了一句，便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頭也不抬的沖著趙振催促道：“你繼續！”

    李景琳這個不經意的舉動，落在趙振的眼里，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在整個白云廠內，誰不知道李總工程師就算天大的事壓下來，都是用腦袋記的，哪見過她主動拿出筆記記錄東西的時候？而且還是她最擅長的技術領域！

    不止是趙振，一旁的林波和其他幾位軍管會的領導也是詫異的看著李景琳，好似第一次認識她一樣，李景琳感受到周圍有些異樣，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毫不在意的問了句：“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

    趙振趕緊搖頭，能讓自己心儀之人拿著筆記，記錄他所的話，就算立刻關他緊閉都會愿意，還能有什么問題，于是趙振二話不，將柏毅維修蒸汽鍋爐時所所的話，以及他親眼所見的過程，原原了一遍。

    李景琳也是記得詳細，其中的一些細節更是反復詢問，待完弄弄明白后，再在筆記上奮筆疾書，當手中的鋼筆將最后字寫完之后，李景琳也不禁發出陣陣贊嘆：“一看，一模就能判斷故障，辨別特性，對焊接和脹接這兩種工藝的掌握更是舉重若輕，最妙的就是對鍋爐維修的方法，整個過程看似簡單，卻包含復雜無比的處理環節，如果讓我用一句話評價，那絕對是神來之筆。”

    李景琳此話一出，周圍人更是驚嘆，能讓這位平日里不茍言笑，清冷異常的女天才上一句“絕對是神來之筆”簡直就等于奠定維修鍋爐之人在白云廠技術領域的地位，林波聞言雙眼頓時一亮，白云廠有這樣的人才，他這個主管領導自然心中歡喜。

    也正因為如此，便不能此人在埋沒下去，應該讓他到更重要的崗位，發揮更大的價值，于是他看向趙振出言問道：“這個人叫什么名字？是哪個部門的？”

    趙振一聽林波的問話，滿面堆笑的臉頓時苦了起來，修鍋爐之前他與柏毅有些針鋒相對，沒心思去問人家姓名，鍋爐修好之后又太激動，剛想起來問時，人家柏毅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搞得他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柏毅是何許人也。

    林波看著趙振半天不話，還以為是修鍋爐之人顧慮很大，趙振不好當眾出來，類似的事情林波早就見多了，過去幾十年里，中國政權真可謂的你方唱罷我登場，沒一個能長久的。

    頻繁的政權更迭也導致社會持續的動蕩，使得很多身懷絕技的人，寧肯避世不出，也不肯拋頭露面，免得遭受無妄之災，再加上敵方對我方的惡意宣傳，令許多人都抱著觀望的態度。

    想到這里，林波很是鄭重的繼續道：“聽你剛才的話，修鍋爐之人應該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或許對我黨，我軍還存在某些顧慮，不過不要緊，如果有問題，我親自去做工作，要是有困難，只要不違反原則就盡快解決，總而言之，像這樣的技術人才，我們一定千方百計的調動他們的積極性。”

    “林主任，他……他……他不是個老師傅，而是……而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伙子。”

    “你什么？是二十出頭的伙子？”

    林主任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近乎驚叫的喊了出來，不止是他，李景琳和其他幾名軍管會領導也都是一樣，根據趙振方才所，能通過幾個簡單的事物就能準確判別蒸汽鍋爐的損壞情況。

    這樣的人沒個幾十年的經驗積累，絕對辦不到，也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以為修鍋爐之人應該是滿臉皺紋的老師傅，或是頭發花白的老知識分子才對，任誰也沒想到居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伙子，簡直顛覆在場所有人對技術領域的正常思維。

    不過還沒等眾人從年齡的驚嘆中回過神來，趙振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所有人再次腦袋混亂了：“而且這個人還是地地道道的我軍戰士，看到鍋爐損壞主動上前維修，為此還跟詹師傅起了些沖突……”

    趙振將遇見柏毅的前前后后了一遍，林波挺拔之后，嚴肅的臉頓時陰得可怕，盯著趙振厲聲訓斥道：“簡直不像話，人家立了這么大功，不聲謝也就算了，到頭來居然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這個技術科長是怎么當的？查，馬上給我查，還是那句話，這樣的人決不能埋沒了。”

    “是！”趙振趕緊應了一聲，只不過在臨走時偷偷瞟了一眼李景琳，見其目光呆滯的望著鍋爐怔怔出神，便無奈的嘆了口氣，急急的奔出車間……

    “查，一定要把那個解放軍戰士給我查出來！”

    臨近四號車間不遠處的山坡上，同樣的話也從詹師傅的口中惡狠狠的出來，直聽得身旁的徒弟孫二，沒來由的打了寒戰，最后一臉苦瓜相的看著自己的師父詹洪濤，哭喪著臉道：“師父，人家是解放軍，比咱高好幾個檔次，你讓我怎么查？”

    “張作霖、日人厲不厲害？你孫二不一樣能套出東西來？解放軍又能如何，就算他再厲害，那難道就比張作霖，日人還厲害？難道就能堵住悠悠眾口？查，必須查，想要以后繼續吃香的喝辣的，就給我搞明白今天修鍋爐這家伙的底細，無論你用什么辦法！”

    完，詹洪濤便不再理會一臉為難的孫二，有也不會的向山下走去，臨到進廠時，在山坡上還維持的挺拔身姿，迅速變得佝僂起來，宛若一位毫不起眼的拾荒老農，一邊吸著煙袋，一邊顫巍巍的向自己的住所走著，只有那是不是從眼底深處流露的精光，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陣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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