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通賭坊，鐘無稽摸出一錠銀子，足有二十兩的樣子，將銀子遞于黎四：“拿著，算我賠給你的，足夠你交份子錢了！”

    黎四接過銀子，怔怔瞅著鐘無稽，像是在夢中一般。rg

    “好了！”鐘無稽拍拍黎四的肩頭：“咱們兩清了，告辭！”

    罷，鐘無稽轉身便走。

    鐘無稽走出了幾步，黎四回過神來，趕忙追上去喊道：“等等！”

    鐘無稽回過頭來盯著黎四：“怎么，還有事嗎？”

    黎四不知該如何回答，舔了舔嘴唇，語無倫次道：“我想請您去我家坐坐！”

    “到你家坐坐？”鐘無稽莫名其妙瞅著黎四：“什么意思？”

    “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到家里喝口水，也算我的一片心意！”黎四懇求道：“我家在永和坊，離宜陽坊不遠，就幾步路！”

    看著黎四希冀的目光，鐘無稽不忍拒絕，便點頭道：“好吧！那就去坐坐！”

    鐘無稽跟著黎四，過了七個坊，走了半條朱雀大街，整整花了兩個時辰，這才到了黎四所住的永和坊。

    永和坊與長安其他坊一樣，外圍有高大的圍墻環繞，為夯土板筑。坊內一般都開辟東西南北十字街，四面各開一門。石板路上長滿了青苔的，下過雨留下的積水一滴一滴從屋檐上滴下來，走上去很滑，沾得鞋子上是污泥。

    “還有多遠？”鐘無稽抹著腦門上的汗珠子，不耐煩地問道。

    “不遠，馬上就到了！”黎四指了指前面。

    “不遠？”鐘無稽有些惱了：“我跟著你走了大半個長安城，這還叫不遠呀！

    黎四撓撓頭不好意思道：“我怕直了，您嫌遠就不肯來了！”

    鐘無稽聽了只有搖頭苦笑。

    黎四家的木門破爛不堪，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咯吱”一聲就開了。

    鐘無稽詫異地盯著他，黎四尷尬地解釋道：“家里窮，沒什么值得被偷的東西，鎖不鎖門都一樣！”

    鐘無稽打量著狹窄的院，院墻底下是石頭砌的，上面是土墻，石頭已經有點發黑，土墻已經斑斑駁駁，像是在訴著年代的久遠。

    兩間低矮的瓦房正對著院門，幾個黑洞洞的窗戶，沒有貼窗戶紙，像一雙雙大睜著的眼睛瞪著鐘無稽。屋頂上的瓦片東一片，西一片。有的好，有的壞。

    整個院里沒有一絲活力，顯得灰蒙蒙的，連房檐下的水也是黃呼呼、黑沉沉的。唯一讓鐘無稽覺得眼前一亮的，是墻根幾根竹竿架上，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紅色的花朵，又嬌嫩，又鮮艷。枝藤與清冷纏繞著，遍布整個墻，用自己的軀體，固執地守護著這個院子。

    鐘無稽跟著黎四進了屋。

    屋里昏暗潮濕，墻皮早已脫落，墻上凹凸不平。屋頂露著天空，墻體也裂開了縫隙，最大的裂縫已用破布和稻草堵住了。

    屋里的陳設更是簡陋之極。

    又臭又臟的床鋪上放著一個破枕頭，已露出破棉絮的被子，被胡亂地揉作一團。

    床邊放著一張已破出好幾個洞的木桌，上邊放著一口破碎出好幾個缺口的碗，還有兩只沾滿了殘渣的盤和一雙又短又細的筷子。

    木桌右邊有一只木頭都腐爛了的柜子。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物什。

    “你就住在這？”鐘無稽看著黎四。

    “家里有點簡陋，讓您見笑了！”黎四陪著笑點頭道。

    什么叫有點簡陋？簡直是太簡陋了，是家徒四壁也一點不過份。

    鐘無稽心里不禁嘀咕：就算他和鐘宇霄在陳州守墳的茅草房，也比這地方要強的多。

    鐘無稽想不明白，黎四怎么會把日子過成這樣。

    “你家里再沒有別人了？”鐘無稽又問道。

    黎四點點頭沒有話，但眼圈卻紅了。

    看著黎四的模樣，鐘無稽突然意識到，他才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若放在后世，還在父母懷里撒嬌呢。如今，讓他一個人度日，的確有些為難他了。

    想到這里，鐘無稽有些同情黎四了，坐在床邊和他聊了起來。

    原來，這院房子的房主是個姓黎的老漢，黎老漢是個鰥夫，黎四很的時候就被黎老漢收養，跟了黎老漢的姓，兩人相依為命。

    黎家爺倆日子雖然過的艱難，可也算其樂融融，有黎老漢在也沒讓黎四吃太多的苦。

    天有不測風云，兩年前黎老漢突然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不諳世事的黎四徹底傻了，黎老漢的去世對黎四來，與天塌了沒有什么不同。

    在街坊鄰居的幫襯下，黎四將黎老漢安葬了。自此之后，便開始了自己養活自己的日子。

    “你多大了？”鐘無稽問道。

    “十四！”

    算起來黎四要比鐘無稽三歲。

    之前鐘無稽聽黎四過，前些日子生了病，關心地問道：“你的病好利索了么？”

    黎四笑了笑：“起來我也算挺有福氣的，前些日子得了熱病，動也動不了，換作別人早就死在炕上了。可偏偏有個郎中上門來為我診病抓藥，治好了病還分文不收！”

    “有這等好事？”鐘無稽奇怪道：“這郎中為何要為你治病？”

    “我問了，郎中告訴我，是宮里的一個公公付了診金，讓他上門來為我瞧病的。我問他這公公叫什么，郎中他也不知道，那公公交完診金便走了！”

    “宮里的公公？”鐘無稽發吃驚：“你還認得宮里的公公？”

    “我哪里認得什么宮里的公公！”黎四訕笑道：“我也一直在琢磨這事，要么是我養父以前的認識的故人，要么就是老天爺可憐我，派神仙來救我了！反正我逃過了一劫，又活了下來！”

    黎四也算是個可憐人，鐘無稽正尋思著怎么幫幫他，卻見黎四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我要拜您為師，求您一定要收下我！”

    鐘無稽在天通賭坊的所作所為，給了黎四極大的震撼。他之所以想方設法把鐘無稽帶到家中來，就是為了拜師。在黎四看來，若能從鐘無稽那里學到出神入化的賭技，這輩子的生計都不用再發愁了。

    黎四突然的舉動，讓鐘無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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