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章氏是生活在北章嶺一代的雪山族貴裔,百年前被兵源不足的猛人編制為簽奴打到這里,如今雖已與當地各族,主要是雍族通婚,難分彼此,但枕在一個強大王國的腳下邊陲,也是一有風吹草動就不自在的。 能自在嗎?就五個塞外兵鎮每年要去萊文縣聚頭,接受縣官,郡官,兵馬鎮撫司,節藩司的垂詢,哪個不是又跪又揖地話。他們把自己這個幾萬大部眾的領叫什么?叫鎮守正?!假如叫鎮守也就罷了,偏偏帶個正,天底下還有讓稱“狼主”都稱得起的人去做村鄉的正,還有天理嗎?
去了。只要見得人模狗樣的,就得叫個老爺不,還得疼著嘴給人家笑;栽到地下磕頭不,還得挖空心思去巴結。不然就是不滿!
雖不時能摸到點把的賞賜,可那些喜怒無常的胖瘦官員會是長了良心的人?都黑得狠,不吃回去他哪個愿意?一記起這些丑惡的嘴臉,章赫就七竅生煙,只想把那一個一個不多塊骨頭的頭骨瓢子掀下來做酒器。要不是李都帥的威名,他當真敢干,可是?真干了也不是辦法?!
還是幾個中原來的人得好:朝廷有人好做官,最好要結一家親戚。
一提這個結親他就氣:去年巴結了個家道也不怎樣的官宦公子,李都帥府衙的參軍,結果怎樣?自己派人把他接來玩,怕老二、老三性子不好,讓老大丟下大大的事,帶著妹子一起去哄。陪了他去了山北,去白麓。好好的山珍肉吃不慣,香皮褥硬臭,動不動就是我家祖上東宮洗馬,西宮放羊。我嫌棄他不是了嗎?可這還是給我遞了封信,什么“內多殊而拘禮,恐嫁入非當”,硬把我家那么好的女人當成破鞋一樣撂了。
女兒都二十來歲的人了,難免思春待嫁,不準已是在眼巴巴地等那白面混蛋的回音?我該怎么去和她呢。告訴她,人家因為她老子看不上她?!
他走了一路屈辱路,回到內院,就見幾個女人正夸家里的哈哈珠子們(奴隸們)夠的桑椹夠甜。
只一看自己這些好吃好穿的女人,他就為自己那能騎烈馬,能開硬弓的天驕女兒不值,經過時便理也不理,看也不看地喝:“一群臭娘們,就知道吃。我養你們還不如養一群豬。去!找個人給藍采送去些,順便叫她來見我。”
女人們大氣也不敢出。有兩個有眼色的,趕快去服侍,其它的都溜在一邊。
章赫很快見到正妻,但也不給臉色地嚷:“老二沒過來?!你管好他。少讓他跟老大對著造。他不是要我趕快征集人手開礦嗎?我看去夸肖野章那了吧。”
“他也是你的兒子!”章王氏不快地。
章赫也不知道她是在該自己來管教,還是在責怪自己偏心,坐下時“砰”地一拍矮案,正要再挾了憋了的勁往下教訓,聽到外面有章維的話聲,口氣當即一改,:“你看,你這個不親的兒子比你親生的來得都勤!人人都他這不好那不好。我看就這一點,他哪個弟弟也比不上。”
章王氏動了動嘴,不得不默認。
章維掂著章妙妙進來,一來就笑:“想她阿奶了。非要來不可!”
“我有什么好想的?”章王氏不由自主地還了一笑,要了章妙妙,哄著她出去,“讓你阿爸和你阿爺好好會話。”
“我有了一匹馬,可聽話了!”章妙妙稚氣的聲音遙遙傳回來,讓章赫渾身舒坦。他這就要章維坐到章王氏的位置上,傾著身子嘆氣:“你阿妹的親事被北雪山的寒風吹跑了!你看,是不是要在阿瑪森大會上找個才貌雙的達敏阿都力(勇士)?”
章維知道這是極讓自己家丟臉的事,就把要得話放到一邊,輕聲問:“那不是要到來年了嗎?!以我看,姑爺要離得近,這樣就不至于讓阿妹遠離父母兄弟。”
“不!我章赫的女兒是在千仞神山上盤旋的白天鵝,能匹配的只會是翻天攪云的猛鷂子。阿瑪森大會今年非開不可。我老了,還能再等幾年?!”章赫激動地。
“是的。阿爸!就讓阿妹被那猛鷂子咬吃掉!”章維不以為然地點頭,“要開阿瑪森大會也行。可秋里忙狩獵、忙收獲,盛夏又熱,得盡快準備。”
“你就不會句人話!”章赫舉手就想打他,但還是放下來,緩緩講及自己對阿瑪森大會的顧慮,“沒有活人見過這傳中的盛會。總不能把游牧人的那一套搬回來用?當然,也不能把辛辛苦苦攢來的家底都花光。你!可以讓我放心嗎?”
章維心里也沒底,只好笑嚷:“讓他們吃好,玩好——而已。應該不太難!”
章赫正要訓他,看到去找章藍采回來的侍女站在門邊,就問:“她人呢?”
侍女沒見著,擔心他把火到自己那,只用比蠅子略大的聲音告訴他:“姐不在。她去龜山看龜山阿婆了,是和喜鵲、王芳草一起去的!”
章維揮手就讓她走,回頭給父親:“聽阿爸正在找一樣寶貝,太陽底下耀一耀,就能找出金子色來。那可是好東西呀,不知道找著了沒有?”
章赫聽他話味又不對,只得沒好氣地嚷:“夸肖野章傻?你父親也跟著缺心眼?!不是得好,千軍易得,一人難求?你不也總想要他出力,眼見人家家業大了,他怎么肯為我們出力。我也就是撐撐他,來想替他把冤仇解了,他卻要夸肖野章的人頭?!”
章維呆了一下,知道父親不舍得夸肖野章,笑容露重,他:“夸肖野章要從他那里找試金子的石頭,我看他才是試金的石頭。我曾經在他父親那里讀過書。一日為師,終身可是為父的,關鍵的時候讓我出面。”
章赫,“那可是一條好漢——”他沒有再往下,只是咬著腮幫子提議章維該怎么做:“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去你龜山阿姑那里,向她問問阿瑪森大會。不管讓她主持還是讓田老先生主持,她總是能指點一些的,看看怎么辦好!”
章維從父親那離開,一夜沒睡好,心頭一直晃漾著少年時對劉海留下的印象。
他只要一想到這些年來,此人即使窮困潦倒也決不靠和自己這層關系招搖的那分錚骨和僅憑自家兄弟幾個打下別人幾輩子也掙不來的身家,就下定決心要把他羅到身邊——兄弟們爭權奪利,自己一非嫡出,二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如何趨害避禍也改變不了重重危機,非需要一位非凡的人杰和一份隱藏的實力不可。
眼下,人家已經有了非同尋常的家業,以原先要施予的恩惠根就無法打動,而趁父親挖坑,自己栽恩,把他從厄境中拔出來,的確是一個讓他知恩圖報的機會。輾轉到雞叫十分,他還是難以入眠,這就一骨碌爬起來,出門踢醒耳房里正呼嚕的哈哈珠子去喊手下侍從,讓他們跟著自己去龜山婆婆那。
他可是從來沒有起這么早過,趕來的手下都有太陽打西而出的感覺,只當是遇到了非同尋常的大事,來到就左慌右忙地問來問去。章維糟蹋他們幾句,可喝了點熱呼呼的奶-子,剛把“我就不能起這么早”嚷出口,就打起呵欠想睡覺。不得已,他經過一陣天人鏖兵的掙扎,還是率領人馬邐迤進。
一行人馬過了沙草灘頭,眼看就是沼澤地帶,也是時快時慢地奔行了半日之久,此時都想歇歇馬,飲一點上游的清涼水。
金燦燦的日頭已經爬到遠半尖頂開始照耀。雖然嗚嗚的野風仍是拂草拖衣,揪打人臉上的亂,可抬頭卻是煥然一洗的一頂天穹。那廣袤無際的盡頭,裊裊白云如花似絹地流動,巍巍黑白山巒上不見翱翔的蒼鷹。
停駐休息的眾人剛愜意一會,就見一蓬尖塵從身后的曠野地上刮過。
章維一邊接過下河取回來的清水消乏,一邊留意這奔馳極快的一騎。單憑漸已可聞馬蹄和嬌叱聲,他就斷定那是個姑娘,立刻升起了獵艷之心。
有人眼看他身子無端端直了許多,盯住繞丘而來的女騎不放,已迎頭上去話。章維但看那騎驀然一嘶慢下,忙不迭地夾馬馳到跟前。他認得這是龜山婆婆的養女,阿妹的結女從,又早就聽老三想吃下她這只白天鵝不成,見不得男人向她走近,便稍稍收住心猿意馬,假惺惺地問她:“阿倩兒,你急風一樣追個什么?!也不熱嗎,喝點水歇一歇,一起去看阿姑?”
花倩兒這才知道圍截自己的是他的人,連忙按下即將出鞘的刀,理了亂問候。她得知章維不是來看女兒的,又一次問起阿瑪森大會。上次,章維聽她起老三在龜山阿婆那里遞的話,心里已開始忽悠忽悠地響。他的確不想讓龜山婆婆再主持,倒并不是因為崇尚儒巫的緣故,而是怕她主持不了。
這盛會不僅僅是讓薩滿祈祈福,跳跳舞的,不但要安排前所未有的儀式,還需要注意部族領的飲食生活和對待鎮上的態度,對他們進行結連、擊破。而從這上面考慮,中原朝廷常會有一些大型的祭祀和會盟借鑒,請到禮官和謀臣是最佳選擇。他不敢把這想法流露,更不想得罪在族里長輩那扎根極深的龜山薩滿,一味地老三胡扯。花倩兒察覺他有推脫之嫌,就推敲起“試金石”:“我聽人,鎮上冒出一件寶貝,能辨金土之別。不知道大爺聽了沒有?”
她身上就帶著這石頭,話時不禁緊張,后面幾個字都要帶了顫音。
章維渾然不覺,見她問及,只是覺得她好奇,就帶著對劉海的同情,換了一副深沉的面孔感慨:“最怕有人被迷了心竅,信了這無稽之談。我一有機會就會問明白的。”
“問誰?”花倩兒問,“老爺子為他修房子的田先生嗎?”
章維被此話閃亮,心想:看老爺子對田夫子好點,不少人都不舒坦,一個女子,卻知道他的重要。想到這里,他雖不知道這女人是真這么想,還是碰巧呼對了人,忍不住斜過目光看她,此時再看她那布滿香汗的面頰,更覺端淑圣潔,心中不由一蕩。
二十余里飛快過逝,眼看已是龜山。章維東扯西拉地試探,已漸漸已被她吸引,心中不知不覺想:都女人頭長,見識短,我看不一定。可也是今日才知道家中尚有這般奇女,難怪老三拼了命也想把她弄到手。可惜的是,他只知道寶物貴重,卻不舍得下錢。若是讓我拿家中妻妾來跟他換,除了章妙妙的阿媽是正妻,又有生一雙女兒的功勞,把其余的拿去也心甘情愿,既然她放出風聲,老三要想娶她,要休去群妾,若是自己,那是毫不遲疑。
正想到這里,三個自山上沖下的女子打斷他的心神。他見當中一個是自己的妹妹,料峭含慍,連忙下馬打哈哈,也正是此時才知道,阿妹不是對自己而,而是緊緊盯著下馬的花倩兒,趕過去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怒氣沖沖地問:“你這一天兩夜去哪了?!”
“唉!你打她干嘛?”章維扯住她的胳膊問。
“她偷男人去了。還不該打?”王芳草急忙落井下石,受了章維冷冷一個眼神,才閉上嘴巴。
“沒你的事,你滾開!”章藍采一把把章維推了個仰八叉,威脅,“不想出丑的話,就在一邊看著。”
章維只好爬去一邊,正待指揮其它人來拉蠻橫不講理的妹子,卻見花倩兒吸了一口氣,沉默不語,最終緩緩地撥開被巴掌帶動,糊了眼睛的頭,忍住即將奪眶的眼淚,下定決心:“我去了劉啟家!”
“阿——!你這個臭****!”章藍采厲叫一聲,抓住她的頭,揚起拳頭括了過去。眼看一蓬頭在空中擺了起來,花倩兒嬌柔的短呼驚疼了章維,他連忙扭頭閉眼,不忍心再看。
“你敢跟我阿姐爭男人。活膩了!”王芳草刻毒地在章藍采的拳打腳踢中嘲弄,不時跳動著跟上去,在余暇中往花倩兒身上踢。
一向憐香惜玉的章維再忍不住了,攥了拳頭,找上這個好欺負的,打將過去。王芳草怎么也沒有想到,當即痛呼一聲,彎腰哭了起來。
怒火燒紅的拳腳暴風驟雨一樣泄。章藍采渾身劇烈地顫抖,只想要讓花倩兒為自己的愚蠢妄為和欺騙付出代價,每聽到呻吟,胸中就多一份痛快和嫉惡。她把花倩兒按倒在地,把“臭****”的呼罵改成針對花容月貌的仇恨,轉而竭力叫嚷:“打你這張臉。讓你去勾引!”章維眼睜睜地看著花倩兒柔順地蜷縮身子,不自覺地惱她沒分青紅皂白……終于大喝一聲:“夠了。叉開她。”(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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