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也演丁把她逮了回去,低聲給看向自己的阿弟、阿妹們:“別鬧!這不是也留樺的命運,也不是博格阿巴特的對錯……與其讓我們左右為難,不如讓他們拚命。”
也堝、也答兒、也留樺都呆呆看他,不知道大人們要怎么“拼命”。
劉啟卻琢磨到也演丁的狡猾,認為他是不想讓自己的阿爸、阿媽為嫁誰不嫁誰為難,讓幾家自己爭斗,于是便朝也留樺看去,見這位柔順、善良的阿姐美目中閃著亮花,仍不知道對她有什么好。
這樣懸疑的念頭還沒有閃完。
也慶阿便掀了簾子,低聲喊道:“也堝、博格阿巴特,備好你們的馬!我們要去打獵!”
也堝背過身子,不敢相信地向劉啟,也答兒攤手:“阿哥要這時候去打獵?去打獵?”
也慶阿心事沉重地告訴大伙:“長生天也把命運交給我們自己,博格阿巴特要贏自己的性命,我們兄弟幾個要贏你阿姐的婚事。別再猶豫!快跟我走。”
劉啟見也慶阿這么催促,拉著也堝去準備。
等他們備了馬準備干糧,繩索,弓矢,飛快地拉出馬,雪里早一步站滿也錄的養子、親戚、百姓和無關緊要的人,把氣氛推得壓抑,沉重。
也不該雖只有十九歲,卻高大彪悍,早早就有了也錄的粗壯。
他所攜的巨弓一直從棗色駿馬的脖子中部斜到腿側,擋在箭壺中四、五尺的長箭尾簇前晃動,單弓身就過鵝卵粗,往來走動間,怒光如霞,猶如戰神一般大吼:“看我阿爸不在,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也堝被他吼得心熱,一扶羊胃尖帽,抹掉鼻子上的雪花,大聲問:“明明是阿姐的婚事,怎么能要我坦達去贏自己的命?!”
正著,他看到甲馬從眼前晃過,立刻取了弓瞄過去,惡狠狠地喊道:“甲馬!”
也慶阿勒馬到跟前,瞪下他的弓,喝道:“有氣,往你的獵物身上撒!”
完,他就轉過馬去,大喝了聲“走”,一反別家的方向,帶領也錄的六個養子、三個兄弟、劉啟和二十余只獵犬,飛一樣奔行向南。
閣倫額跟著也答兒從帳了跑出來,在百姓、親戚讓開的人縫間追,追到無力時,卻只見得馬蹄處雪霧一團。她遙遙看著飛馳而走的孩子們,胸中難受,用盡身氣力嘶喊:“博格阿巴特!”
但博格阿巴特還是走了。她靜靜地站著,使勁地攬住也答兒,很久才回身走去。
母女走的很慢,很慢,見了也答兒的阿奶也不搭理。
也答兒的阿奶挪到她倆身邊,黑著臉問:“博格阿巴特是你兒子嗎?他再討人喜歡,也是揀來的外族人,可以恩養,卻不能為他得罪所有的伯克。甲牙孩想要他的命,別人想重新比個高低,不管博格阿巴特有沒有打熊的領,都是泄憤的對象。”
她又:“他為什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承認熊是他打的?”
閣倫額悲傷地:“那是為了我的也留樺。為了不讓她嫁給一個品行不端的家伙!也錄不退婚,你也不退婚,要是不用別家人來句話,怎么打消你們對退婚的顧忌。你們仍不理不睬。我以為是默許了的,誰知道竟是一個圈套……”
※※※
風刮猛,鵝毛般的雪花成串地飛躥,嗚嗚嚎嘶。
自南向北的馬隊不愿意向南走進黑水支流的死角,可漸漸吃不住風雪,也只好紛紛折回向南,這便成為被北風卷送的紙鳶,東一頭,西一頭地扎。
也慶阿卻已帶著兄弟們到達狩獵的好地方。
他們手持丈余的套索,悄悄繞過擋風的后山,沿半月形山谷的西北側收緊。
劉啟剛站到高處望過獵物和地形,知道此谷稍斜,西側有片黑林,北部是順河勢山梁,東南側地勢低洼,心里激動得怦怦直跳。他挪動到也堝身邊,問:“也慶阿怎么知道這里棲有羊群?”
也堝搖搖頭,興奮地嚷:“別看,把它們看跑了!”
洶洶的獵犬從身側往里跑,人馬依然緩緩而行。
圈獵的隊伍終于傳出汪汪狗叫。
也堝氣急敗壞,剛要把這個害群之狗揪出來,也慶阿已奔過他的身邊,低吼:“也堝,博格阿巴特,走!”也堝略一猶豫,見劉啟打著馬馳到高處,連忙跟上去,走往靠南的斷嶺。
看著不斷跳躍的黑點,也慶阿給也堝和劉啟:“我們要把羊群趕到東南的大坑地里去。你倆在這兒盯著不聽話的,看它們往谷口跑就奔下去,到它們轉彎再回來!一直到我們過了林子,才可以下到林子西南,要先到林子的西南,再往東南去。”
劉啟極容易領會,連忙問他:“阿哥,那片坑地有路?要是趕急了,只靠我們兩個怎么截得住?”
也慶阿點點頭,問也堝:“你也是這么想的?”
也堝:“我也覺得人少,應該再給我們幾條狗!”
也慶阿罵道:“見博格阿巴特怎么,你就怎么,卻是糊里糊涂。你就看著博格阿巴特,他去哪,你去哪。”完,已從嶺東下去,繞著彎兒吹號,不一會,幾條狗在林后靠攏,和他一起繞到奔走獵物的左下側。
獵物在谷里跳躍,分開奔行而后又扎在一起,遠遠看去如一蓬炸豆。也堝看著它們,向飛鳥傾訴:“我們得都一樣,也慶阿卻我不對?為什么?看看,看看,他把獵物趕亂了,正在到處亂跑。”
劉啟安慰他:“也慶阿要把獵物趕到東南,可那里是死路。幾百只獵物一下沒了道路,就會一起回頭,拼命往外沖,一直沖出谷口。只有提前讓它們亂成一團,才會讓它們自己絆自己的腳,在坑地里亂扎。”
也堝恍然大悟,:“怪不得也慶阿我糊涂。”他轉過臉去,又一次看那些羊兒,要求:“博格阿巴特,我想再和你結一次坦達。我們一起長大,一起戰斗,打敗所有的敵人,好嗎?如果統治一個烏魯斯,你就做可汗,如果統治兩個烏魯斯,就讓也演丁也做可汗。”
劉啟奇怪地問:“為什么讓我做可汗。也慶阿阿哥呢?”
也堝哈哈大笑,神秘地:“他這個傻瓜只能繼承父親的烏魯斯,不能像我們一樣,可以打下任何一個烏魯斯并統治它!”劉啟還來不及答應他,就看到迎面而來黃羊,立刻喊了一聲。他們從山坡上沖下,放過領頭雄壯公羊的正面,自側面催趕,直到這群羊折回去,才又回到坡上。
過了半個時辰,驅趕羊群的主力已過林子,兩人自知圍獵成功,歡快地往林南奔去。
到了東南坑地,烏合的羊群已是尸橫遍野。剩下的都在往陡峭的雪壁上攀爬。
在一次次的失敗后,它們只好兩腿軟地往一起湊,湊了堆就往里擠,擠狠了就亂撞。也堝和飛鳥打馬殺進去,握著長矛就搠,只見槍下掙扎的黃羊不甘就死,撲騰著后蹄和肚子,攪起雪泥,魚一樣不沾地翻肚子。
北風呼呼直攪,一團一團的雪片往死羊,人腦上蓋。也慶阿眼看士氣高昂,戰果累累,早早鳴角收兵,聚集眾人:“你們把羊趕出去,跟在后面邊跑邊吹角號,直到碰到別的打獵隊伍才能回來收拾獵物。”
“為什么?”也不該大聲問。
也慶阿冷冷笑道:“到時候用自己的眼睛看。”
也不該吼了一聲,喊人就走。
劉啟和也堝正要跟著,聽到也慶阿叫他們的聲音。
也堝還在為今天領悟的戰法高興,就聽也慶阿:“也堝,博格阿巴特要離開我們,回到他親生母親的身邊。”
也堝大吃一驚,不敢相信地:“你要趕他走?!”
劉啟也不好受,低著頭想:就知道問甲馬,問甲馬,非問道老子身上不可,來我是不想是我打的白熊的,可是……也留樺阿姐的婚事呀。卻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也慶阿也要趕我走。
他確實想回家,可自己走和被人趕走是兩回事,此時只是感覺一陣陣的酸意上涌至胸口。他委屈地看住也慶阿,眼睛也不眨一眨。也慶阿也看著他,眼睛里閃著淚光,又:“扎達安接到逃離三河源頭的完虎不輸,也找人暗地里看過你,證實你博格阿巴特不是完虎家族的人。可是——這只會使你更危險,或許你根不是我們猛扎特人。母親不會忍心看到那一天,我……也不想失去這個英勇的阿弟,所以,就把你的命交給你自己吧。現在,所有的人都在一個大漩渦里,所有人……”
也堝粗聲大氣地問:“你胡,他怎么不是猛扎特人?你還不是呢。”
劉啟羞愧地垂下頭去,心中有一個聲音大喊:沒錯,我不是,我不敢告訴你們呀!
也慶阿轉而看著也堝,低聲:“他所用的衣甲,箭頭,沒有一個猛扎特人用過。他跟也答兒講的事,不要我,就連咱們的阿爸、阿奶都沒有聽過。也許,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也堝轉身看住劉啟,著急地喊:“博格阿巴特,你告訴他,你快告訴他。”
劉啟卻搖了搖頭,承認:“我的確不是猛扎特人,可我也不想……”
也堝再也不聽,把他撲落于馬下,狠狠地壓住,問:“,你是的!”很快,他拔出刀子,晃在劉啟的臉上,眼睛擠在一起,大喝:“!”
也慶阿沿著紛飛的大雪看去,又緩緩地:“在阿爸的養子中,這不算什么。可他父親還活著,而且一定是完虎不輸的仇敵,是令東部草原喪膽的******。倘若阿爸扶立完虎不輸,該怎么處置他呢?就算沒關系,可是阿爸他們認錯了人,這在部族之間是個笑話,笑話你懂嗎?博格阿巴特若是失蹤,就沒人能夠揭破了。”
“嗄!”也堝大叫一聲,把刀子插到雪地里,爬起來,大聲問,“你怎么知道?”
劉啟默默地爬起來,看著也慶阿,也看著也堝,而后牽起自己的馬,一聲不吭地往坡下走。他走下山坡,眼淚已經下來,可仍然使勁含著,含著,挪著兩條腿,向南走了又走,直到感覺兩只腳上沾滿雪,才搖搖晃晃上馬。
正走著,背后傳來“噼啪”的馬蹄聲。也堝拖了兩只死羊,像是被北風刮來,攆上他,過他,站住了看他。兩人就這般沉默地對視,熱淚掛在臉上,被吹得翻舞的雪花糊上。他們先后下馬,緊緊抱在一起,而后手牽手走到山后,對天誓,永世不相為敵。
也堝揉著眼睛叮嚀:“往西百里有一處山,水淺容易結冰。你帶上這兩只羊和火種,從那兒走,到了十八歲再回來,接也答兒去你家。”
橫掃的北風像是撕了牙的巨狼,可著氣力潑瀉雪皮和土粒,將它們和飛劃而下的“鵝毛”一起打到迎風的土丘、山石和禿樹上。風口上幾棵老樹折著瑟瑟之身,卻終于在尖銳的啾啾聲和獰笑中拋出自己的手足,眼睜睜地看著身上的血肉滾舞遠去。釘了沙的死物皮毛也被撅出,在雪霧巨章的旋渦中伸肢狂舞,向遠處走來的一人一馬拋去。劉啟為了穩住步履,早已在革袋里裝滿石頭,運用雙腿之力,渾身繃得像弓,像那幾桿欲折的老樹。
他扣著裹了一身毛皮的馬兒,只聽得僵硬的衣物咯吱作響,卻依然咬著牙,一步、一步地在颼風打光的土脊上跋涉。
終于,烈風偃了,雪變得平靜撲簌。
一簇簇的枯草漸漸沒入皚皚雪白,天地妝色來亮,四野來清晰。
幾日后,方圓百里茫茫一片雪白,什么也沒有,連一個黑點也找不到。
空中再也看不見雪霧,沙塵,清新透亮,浮動的陽光閃著白光,帶著淡淡的暖意直刺人眼。遠處,幾片白得像雪一樣的棉花團子,縈在高低起伏的雪山上,就像是白棉花上的白絮。人馬來快,卻似乎永遠也走不到夢魘的盡頭,永遠也趕不過長生天自北向南鋪開的冬天。
幾只饑餓的老鷹在天空盤旋,漸漸地盯上了這一人一馬,只等他們熬不住了,倒下了,就俯地搶食。
劉啟也盯了它們好久了,要等著它們自己送上門,讓食物將盡的自己不管生吃熟吃,再飽餐一頓。
鷹來沒有耐心,它們飛低,時而把后伸的利爪收在腹下,已急不可耐。
突然,它們就見那人跳馬滾坡,便一窩蜂地盤到他的頭頂啼。劉啟也走疲了,一邊啃雪一邊呆滯地抬頭,問:“長生天,你是在懲罰我嗎?告訴我,我這是到哪了?竟被專啃死人的禿鷹盯了。”(未完待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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