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許子一點一點地松開他，目光呆滯，任劉啟怎么道歉，她也是哭，哭完了之后一口勁：“連你也不相信我！”

    朝廷發(fā)兵了，曉諭各地：“皇帝被賊所持。”

    兩者各執(zhí)一詞，地方更傾向于相信中央，何況還有大兵壓境，北方各郡拔去了和善的外衣，也揮舞起利爪。

    李氏家臣緊急動員，到齊合議，把各自得來的消息和道聽途的各種惡聞一湊，無不表示出形勢的嚴峻。

    “主公！朝廷人馬出至上口，悄悄向我們開來了。”

    “沙通天棄地而逃！”

    “北面各郡聯(lián)兵逼近沙陀縣，縣長棄城，去向不明！”

    “前營校陳刀郎領(lǐng)兵一百三十三人，去向不明。”

    。。。。。。

    身為統(tǒng)帥沒有點承受能力是不行的。

    眾人告退了半晌，李尚長有些恍惚地坐在帳中，眼睛半開半闔，嘴巴半張半閉，耳邊還在重復流水般的壞消息，一時難以接受。

    原先他覺得扶擁皇帝，四方云集響應(yīng)，自己再經(jīng)河東，一路入關(guān)，所過之處，郡縣開城，百姓簞食壺漿，哪想到設(shè)想丁點兒不符，自家反逢上碾冰踏水，奮力反撲的官兵，該怎么好？！老村長鐘無寐是主張向北突圍，認為北面的聯(lián)軍雜湊而成，能破則破，不能破則繞，從而去朝廷勢力相對薄弱的地帶。

    他隱晦地表達了逃竄之想，恭敬地侍奉在一邊，回答李尚長一句半句的話兒，深藏的憂慮也從臉色流露出來。

    這時，一名告退過的家將掀了簾子進來，引起鐘無寐的注意。鐘無寐見他面露喜色，估計不是什么過壞的消息，提醒了一下走神的李尚長，：“主公。”

    李尚長“恩”了一下，看向來人，卻給旁邊的鐘老：“去，把英花找來，沒她身邊，我心里老是空洞洞的。”

    鐘無寐心中嘆氣，真想提醒他一下，不該什么事兒都要找樊英花摻和，不然李玉的意見會來大。

    但這個時候，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想，便給李尚長：“先聽聽是什么好消息吧？”

    “沙通天帶領(lǐng)一部分人馬流躥向南，朱大倉和楊成喜惱恨他不講義氣，率眾來投，已經(jīng)到了。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支直州桿子，為首的姬康還和陸川大哥拜過把子！”來人克制住激動，斗志高昂地，“這樣一來，我們的人也過萬了！”

    李尚長陰云隱去，“哈哈”便笑，跟身旁的鐘無寐：“我都了嗎？！天意還是很眷戀我軍的！快，去找我女兒來！”

    鐘無寐見他還是要去找女兒，心里頓時打一個九九。

    黑夜已經(jīng)籠罩，還咆哮著不去的北風！整個大地，仿佛被一個無限巨大的黑幕包裹，在燈籠跳動下透出的死灰色不安中，劉啟正徘徊在去許子那兒的道路上。

    他知道朝廷已經(jīng)派出了人馬，考慮到遙遙無際的歸期和自己對家國形勢的稀里糊涂，個人心底萬分地苦悶，非常希望能找個人問問的。許子是比較適合的人選。但想到前幾天鬧別扭的她，劉啟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他打著燈籠邊走邊停，生怕對方還是誤會自己，擔起心來沒完沒了。

    正低著頭看路間，前路也折出一盞燈籠。

    他一抬頭，見樊英花和鐘無寐帶著兵士迎面過來，立刻回頭，弓上身子飛快躡不溜墻根。郡里一直都處于軍管狀態(tài)，天一黑便執(zhí)行宵禁，晚上出來，亂跑的人是要被抓的。鐘無寐嚴厲一喊：“那誰？！你游蕩什么？！”幾個甲兵就“呼呼”地追了上來。

    劉啟看躲不掉了，只好回頭：“我出來巡查的。”

    樊英花回頭看看，猜想他是來看許燕的。

    許燕是宮里出來的人，養(yǎng)成了七巧玲瓏的心翼翼，輕易就能讓人又憐又愛，失去愛婢的樊英花早就打心眼里癢癢，此時也是正從那兒出來。她有點兒醋，便假公濟私地：“劉啟，軍情緊急，你回你住的地方等著我，我一會過去。”

    劉啟心里犯著嘀咕，帶著抵觸應(yīng)了一下，轉(zhuǎn)了一條路就走。

    “走錯路了。”樊英花提醒。

    鐘無寐著急地嚷：“都什么時候了？！姐就別給這子計較了。快，老爺正等著您呢！”他猛往前揚手，示意快一點兒走。樊英花遲疑了一下，讓劉啟等著，打算過一會去和他計較一番，但看鐘無寐的著急相，也只好放任劉啟溜著墻根遁。

    劉啟拐了個彎，想了一下，把自己身上的布包拿下來，按按里面的肉，自言自語地：“對，還按原來想的。就看她病了，我弄了點肉給她送過來，讓她補補身子。”完，他鼓起勇氣，回頭又去。

    劉啟躊躇地敲開門，見到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女孩子，圓圓的臉蛋和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嵌在門框里，愣了一愣，尷尬地擺一擺兩手，：“阿姐好。我走錯門了！”

    “沒有錯的。你是劉啟！我是唐凱的姐姐唐柔，以前見過你。”少女大大方方地拉他的胳膊，，“阿鳳給我，讓我好好地照看你！？快來給我看看……”

    劉啟在她的熱情下，別扭地往里進，邊走邊：“唐凱都擔心死了。你不去皇帝那兒了，也該讓人給我們一聲。”

    唐柔微微一笑，撒丫子先跑到門邊，然后才回頭：“姐不讓！”

    一見劉啟進了屋子，許子就低下頭看他。

    劉啟心里有鬼，卻怕許燕知道他來收買的用意，連忙把手里的包袱遞過去，磕磕巴巴地：“我怕你身子弱，拿了些吃的，給！”

    “我不要！”許子嘴里這么，手卻接下了。

    她看看躲去偷看的唐柔，臉上飛起兩道紅云，而后一點、一點打開包袱，看著一包水煮肉，感動出了眼淚，好一下才幽幽道：“你不會送點別的嗎？”

    “別的？！”劉啟一轉(zhuǎn)心思，順勢打了個彎，，“買不來什么好東西。等咱們回了長月，我買給你，你覺得我們什么時候能回去？！”

    許子卻所問非所答，：“我再也不回去了，要是你肯帶我回去，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劉啟心里很悶，怕自己話不心，引得已經(jīng)和晴雨表一樣，優(yōu)柔善變的許子心里不高興，只好：“真不知道長月那邊怎么樣了。你打我，我打你的，都不知道幫誰好？！”

    許子微微嘆氣，搖了搖頭，打亂話題:“他打他的，和我們都沒有關(guān)系。其實我們都是帶了貪心的人物。”

    劉啟沒有辦法，只好稀里糊涂地陪她坐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兩人坐近，幾乎挨到了一塊。許子終于再一努力，就貼在了劉啟的胸口上。被擠到床頭處的劉啟鼻中聞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膚之香，心神蕩漾，連唐柔應(yīng)聲出去開大門都沒在意。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沖動，低聲：“許燕。我。。。”

    “別話。”許子抬起頭，伸出自己冰涼的手摸過劉啟的下巴，低低地，“從來沒有人像你對我這么好過。你帶我走好嗎？走得遠好，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她用那滑滑如香膩子一樣指頭移動到劉啟的頸中，并抬起頭，微微閉上了眼睛。劉啟看著她那嬌艷欲滴的嘴唇，心底因意外而緊張。在他的記憶里，許子在秦汾那兒就這樣獻吻的。這一剎那，不知是不愿意背叛秦汾，還是反感這姿勢，更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己對許子的友情受到了玷污？他涌起一陣厭惡，硬起心腸，在許子的詫異中掰開她的手，逃到一邊解釋：“我今天吃了許多的臭豆腐。”

    樊英花嘲諷的笑聲在一邊響起。

    她笑了兩下，格外滿意劉啟的“吃了許多臭豆腐”，：“我剛剛怎么給你的？！一轉(zhuǎn)臉，你還是跑了過來，馬上跟我走。”

    出了門，劉啟便就唐柔的事感激樊英花。

    樊英花卻并不占這個情，一邊催，一邊：“用不著感激我。人家看不上唐柔，覺得她土里土氣的。我父親琢磨了半日，還是把他們半路救回來的一個嬌滴滴少女給送了過去。”

    劉啟卻覺得唐柔很好，“噢！”了一聲，卻沒往那沒見面的少女身上多想，虛心假意地問：“她愿意嗎？”

    “巴不得呢？！”樊英花，“一旦受了寵幸，懷了章種。哼哼。。。”到這里，她口氣一轉(zhuǎn)，反問劉啟：“你，皇帝在我們這，為什么響應(yīng)這么冷淡？！當真是氣數(shù)未盡？！”

    “我也不知道！”劉啟嘀咕道，“我連誰對誰錯都不清，都不知道幫誰好。”

    “幫誰好？！”樊英花一下停住，回頭看住劉啟，，“這有什么疑問？！幫我！幫你自己！”

    “我肯定是站在咱們這邊！”劉啟含糊地，“我不是打個比方嗎？你想想：比如，比如我和唐凱打架，你趙過幫誰？！”

    “你這么，肯定是幫你！”樊英花毫不經(jīng)意地。

    劉啟暗地里叫幾聲“孺子不可教”，這就跳過上一個理由，又：“要是能打贏這一仗！許多人就不會朝三暮四了。”

    這一正中樊英花的心窩。

    她也是這么覺得的，卻還是帶著疑慮以自言自語的口氣問：“能打贏嗎？各路加起來，怕是有好幾萬人。”

    當夜計較了一夜。

    次日，樊英花帶劉啟來到聚義堂，會同自家人準備宴席，準備款待前來投奔的好漢們。地方是城外的一處院子，院子因未經(jīng)過怎么張羅，廳里也并無地板，便不得不在堂前準備板凳和桌子。

    幾個伙子也就呼前應(yīng)后，在開席前左右忙碌，搬桌子，掛燈籠。

    樊英花不覺得劉啟這樣的人還會不自然，便扔了他在一堆人中就轉(zhuǎn)去了一邊。然而，劉啟第一次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來占一席之地，初學乍到，還真是頗有些惶恐，尤其是在早來的時候，逢到經(jīng)過的人不時讓“挪挪”，“再挪挪”的叫嚷中喝著，左右不是，感覺站哪兒都不是地方。

    “要有點眼色。過來，過來。把這個搬出去。”一個干瘦的下人喊了他，胡子一動，撇向手指的地方，到別處指揮他加入勞動。

    劉啟也意解脫手腳無處放的窘迫，立刻加入到搬東西的行列。

    “眼睛不能裝到褲襠里，到哪也不能閑住。主家對你的印象不好了，以后就有你不好的下場。”圓滑的仆人一板臉，以高高在上的口氣在劉啟耳邊傳授經(jīng)驗，用指頭一點腦門，反問，“記住了？！”

    劉啟琢磨著“下場”兩字，對此人感到厭惡，便郁郁不快地放下一個灰罐子，：“我不是……”剛解釋到這，幾個幫忙的伙子喊了個“那誰”。

    那下人便應(yīng)著往那邊跑，他跑了半步，還是轉(zhuǎn)回身，跳著腿給了劉啟來一下，怒氣騰騰地叮囑：“犟個啥？！”

    完他跟跟頭頭地跑到一邊，去給別人罵。

    劉啟摸摸自己的被打的地方，見他被一個伙子聲色俱厲地罵，無可奈何地笑笑。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手里搬了半拉子的灰罐抬出去。正走著，橫里殺出一人，欣喜地叫了一聲：“劉啟！”

    劉啟還沒來得及吭聲，這光頭就沖過來敲他的頭。

    劉啟一松手，灰罐子“砰”地裂開在地上，草灰橫飛，弄了自己一身不，還引來無數(shù)的在注目的眼睛。

    他一看，竟然是穿了件大氅的樊缺，便不顧眾人的怒視喝嚷，和樊缺抱到一起。

    劉啟“哈哈”笑著，羨慕地盯著他的大氅，：“哥。你這件衣服真兜風！”

    “還有的？！豹子皮的，摸摸！”樊缺大笑，扯著他就走，半路里回頭，沖一干人吼：“看啥？！還不趕快把灰罐收拾干凈？！”

    石膏典豆腐，一物降一物，場面一下被鎮(zhèn)住了。

    完這立竿見影的話，樊缺拍了拍灰頭灰腦的劉啟，回過身，指上一個罵罵咧咧的年輕人，：“欠揍。打仗就知道往回跑。要不是我跟你哥拜把子，見你一次打一次。”

    樊缺的威風不是蓋的，劉啟自感自己遜色了許多，只好不停地抓臉。

    兩人尋了柴房，各自吹了半天牛皮，喝光一壺酒，仍還對著勁講這講那。

    時間過得飛快，突然，鼓手吹起的迎賓曲鉆進這兩個偷閑人的耳朵里。

    “壞了！”劉啟和樊缺都遲疑了一下，接著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慌里慌張地爬起來，急急忙忙尋到側(cè)門邊，只見到堂下已經(jīng)坐了數(shù)條大漢，似乎是無聲息地進來的。

    樊缺“唉”了一聲，想起什么，問劉啟：“母老虎對你這么好？！這樣的宴會也讓你來？”·k·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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